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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偷儿出手 ...

  •   一个人走在热闹非凡的护国寺前街上。今天是八月初八,正巧赶上著名的护国寺庙会。
      这个时代,护国寺庙会与隆福寺、白塔寺、土地庙、花市庙会并称五大庙会。一到庙会的日子,这里便人山人海、游人如织。街道两旁小吃摊、杂货摊、布艺摊,甚至花鸟鱼虫、珠玉绫罗、古玩字画,无所不有。
      不但普通人爱来此游览,就连京城中的官宦家眷,甚至王府女眷也常来此光顾。她们只要看到中意之物,便一诺千金,从不吝价。所以这里也有许多风雅之物出售,还有一些逗人喜爱的小狗小猫等宠物。
      以前我在府里待得烦闷时,胤禟也曾陪我来这里游玩,那时我也属于“衣香犹带御炉烟”的贵族女子,也曾在这里一掷千金,连价都不划。我在这里买过一块汉代古玉,买过云林斋的字画,还买过一把冰玉斋的团扇挡太阳来着。
      那天,胤禟说我身着旗装,梳着两把头,手上执着精致的团扇,遮挡头顶的太阳,偶一回眸,别有一番味道。
      今天来这里,却不是来一掷千金的。我现在穿着破旧的乞丐服,身上一文不名。我是来找法印那老和尚的,我想问问他胤禟过得怎样,我要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胤禟,我想请老和尚帮我。
      走在前面的那人明显是个纨绔子弟。他这一路上招猫逗狗,一会踢踢这个摊上摆着的货品,一会儿又抓把那个摊上的小吃。人家看他一副公子哥的打扮,身后又跟着一群侍卫下人,知他是个惹不得的人物,便敢怒不敢言。
      前面围了一群人,人群里面传出了一连串的快板声,原来是个说山东快板的。前面那纨绔停了下来,不管不顾地挤进人群,把别人挤得稀哩哗啦、东倒西歪,引来了一阵斥骂声。
      他站到了最醒目处,一边往嘴里扔着刚刚抓来的零食,一边悠闲地看了起来。
      我也停住了脚步,站在人群中向里观望。
      这年月娱乐项目太少,生活殊为无趣,就连以前根本不爱看的快板,对此时的我都成了有趣的东西。
      说快板的人是个四十几岁的山东大汉,他口齿伶俐,快板打得颇为花哨,引来一阵阵的叫好声。
      他说完一段《武松打虎》,便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拿个托盘,向看热闹的人收铜板。转了一圈,也没收到多少,女孩正要转身回去,却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正是那纨绔。
      他嘻笑着说道:“这小姑娘长得倒俊,每天风吹日晒的多辛苦,不如跟爷回去,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恶少调戏良家妇女?在大清住的那几年,大多被圈在府里,从没亲眼见过。今儿倒是开了眼。
      与我看热闹的心情不同,那小姑娘却没见过这阵势,吓得一个劲儿地挣扎。山东大汉立刻上前求道:“这位大爷,我们父女俩是从山东逃荒来的,在京城无依无靠,无以为生,只能摆了这个摊子,求个糊口。我们父女相依为命,还求大爷可怜可怜我们,放过我女儿吧!”他一边说,一边跪地给这纨绔磕头。
      可纨绔一脸“你不识抬举”的怒容,一把把那女孩拉到怀里说道:“什么叫放过你女儿,她跟我回府不比天天跟着你在外面风吹雨淋的受罪强?”
      女孩惊叫起来。那大汉看女儿被男子当众轻薄,急得跳了起来。他冲上前便想往回抢人,却被纨绔身边的侍卫连绊带推的,掀番在地。
      山东大汉额头撞在街边的一块石头上,顿时流出血来。女孩吓得一个劲儿叫着“爹”,想上前察看,却挣不开纨绔的束缚。
      纨绔从怀中掏出一袋钱来,说道:“你女儿被爷看中是她的福气,你别给脸不要脸!这袋钱给你,你女儿我买了!”
      女孩叫岔了气,大汉趴在地上起不来,声音虽虚弱却仍坚决地说道:“不要,我不卖女儿!”
      我看不下去了,有感于他们的父女情深,我决定帮他们一帮。
      我悄悄靠近站在纨绔身后的一个下人,伸手狠狠一推,那下人促不及防,便身子前冲,一下子冲到纨绔身上。下人、纨绔和那女孩一起倒在了地上,我也借机大叫一声“谁撞我?”便顺势倒在纨绔身上。
      其他下人和侍卫慌忙上前想扶起纨绔,那纨绔把压在他身上的我狠狠推到一边,嘴里骂道:“呸,小叫花子,脏死了,滚远点!”
      我借势一个翻身,远远地离开他,却悄悄把刚才顺来的那袋钱放到自己的怀里。
      有两个侍卫要上前来抓我,我却大叫着“大爷饶命”,躲进了拥挤的人群。
      纨绔惦记着买那女孩的事,止住了侍卫。他回身一摸,却发现钱袋不见了。
      我远远地躲在人群里,看着他气得跳脚,一脸无可奈何样子。有钱算是买人,没钱就是抢人了。想这纨绔虽然蛮横,却也不敢在这热闹场所明抢。
      还是比我家男人的胆量差得远了。当初他抢刘春桃进门可不是明抢的么?
      那山东父女趁乱想要悄悄离开,纨绔却还不依不饶。
      正在争执不下,却从人群外挤进来两个锦衣少年,一个十八九岁,一个十四五岁。年长的少年用手中的扇子拍了拍纨绔的肩膀,说道:“我说阿铎泰,你信郡王府什么时候缺过美人了,怎么忽的对这逃荒来的村姑起了兴致?”
      原来这纨绔是信郡王府的,也是个皇亲国戚,难怪敢这么嚣张。
      阿铎泰见了这少年,脸上立刻显出恭谨之色。他打了个千儿道:“原来是二阿哥大驾到此,阿铎泰有失远迎。”锦衣少年挥了下手,止住了他的行礼,说道:“在外面就别多礼了。”紧接着又道:“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答呢!”
      阿铎泰一听,有些讪讪地道:“我这不是大鱼大肉吃腻了,想换换青粥小菜嘛!倒让二阿哥见笑了!”
      我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觉得这少年举止作派贵气十足。这贵气我在胤禟身上见得多了,它是属于天下最尊贵的那一群人所独有的。阿铎泰比少年大上几岁,对他却恭敬无比,这么看来,这少年的身份非康熙嫡系子孙莫属。
      康熙的儿子我几乎都见过,这人我却没多大印象,或者,应该是康熙的孙子?
      “对了,二位阿哥今天怎的来到此外?也来逛庙会么?”阿铎泰仍然恭敬地问道,他好像已经忘了刚才的那女孩。
      “我和弘晟哪有这等闲功夫?我们今天是奉了皇玛法之命来此理佛的。”
      弘晟?那不是三阿哥的第三子?就是这十四五岁一直站在后面没开腔的少年?
      三阿哥的前二个儿子都早亡了,那么这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应该是太子或是大阿哥的儿子?大阿哥被圈禁多年,早已失势,这少年若是他的儿子,阿铎泰不会对他如此恭敬。
      那么……,他一定是太子的儿子!
      我不禁再次打量他。他相貌俊美,五官端正如刻,倒还真有几分太子的影子。只是此时还略显青涩,没有他父亲成熟、慵懒,放浪不羁却又邪魅如吸血鬼般致命的诱惑力。
      我站在人群中望着他们,忐忑不安。怎么又碰上了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人?
      还是快些去见了法印,便缩回梯子胡同为妙,以后也轻易不要出门了。我随着人群离开,快步向护国寺行去。
      庙会的日子护国寺不开山门,只开东西两个侧门。我行至西侧门附近,进了门就是观音殿了,上次盗了大阿哥家的纯钧,逃避侍卫追捕到了护国寺里,就是在这个殿中遇到了法印,才逃过一劫。
      他今天还会在这里打坐吗?我快行两步到得门口,正要跨入门槛,却被人在身后抓住了肩膀。
      “喂,就是这小乞丐!刚才就是她偷了我的钱,小乞丐,快还我钱来!”身后那人愤怒地叫着,我听出他就是刚才那纨绔阿铎泰。
      糟糕,他刚才被我一撞倒地,人仰马翻中没有反应过来被我掏了钱袋,想是事后想起便怀疑上了我。
      怎么冤家路窄的又在这里碰上了?
      我转过身,见阿铎泰和那两个少年皇孙站在一起。他死死抓住我的肩膀不放手,我挣都挣不开。
      “你干什么?放开我!我没有偷你钱袋!”
      “没有?刚才只有你莫名其妙地倒在我身上,然后钱袋就没了,不是你是谁?”
      “我也是被人推倒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大爷就因为这个说我偷了你的钱袋,这不是冤枉人么?”
      “哟,小乞丐嘴还挺利!偷没偷让我搜一下,就知道了。”
      阿铎泰说着就要把手往我身上招呼。我有些慌了,真被他当众搜出钱袋来,可不是好玩的。这个时代律法严苛,偷盗的小罪往往罚得极重,现在又没有胤禟护着我,事情坐实了,被阿铎泰打一顿算是轻的,若是再被他往牢里一扔,我这条小命不死也得残。
      我得找机会脱身,可是找个什么机会呢?我的眼睛转来转去,却没想到什么好法子。
      正在我无计可施之际,却听一个略显慵懒阴沉的声音道:“弘晳,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我的心里一抖,这声音,这声音耳熟。他,他是太子?!
      那年长的锦衣少年马上向太子行礼道:“阿玛,我和弘晟来此为阿玛、三叔、四叔礼佛打头阵,却正遇上阿铎泰丢了钱袋,怀疑这小乞丐,要在她身上搜上一搜!”
      啊,原来不光是太子来了,三阿哥、四阿哥也来了!怎么到哪儿都能遇上这些人?
      我本来就背对着他们,此时更不敢转过身面对他们了。
      “胡闹!”这声威严的喝斥是四阿哥发出的。我心里一颤,康熙的这些阿哥中,最让人吃不准的就是这位四阿哥。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是厌恶却又有所图谋的,换句话说,就是没安好心。所以我一直小心地回避着他,尽量不跟他发生交集。可在青峰绿屿上,就在康熙对我动了杀念之后,他仍不避忌讳地为我说话,当时颇让我吃惊。虽然他的话并没改变康熙的决定,但这份情,我还是记住了。
      这也让我更加看不透他。
      “阿铎泰,你也老大不小,该长进长进了,可你却整天招猫逗狗、惹是生非,将来怎么传承你信郡王府的基业?”四阿哥继续教训着这个宗室里不成器的后辈。“刚才听说就在这庙会上,有人要强抢人家一个大姑娘,怕又是你干的吧?”
      我虽然背对着那几位爷,却是面对着阿铎泰的,正好能看见他的身子猛地一抖。看来怕那几位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阿铎泰“扑通”跪到地上,说道:“雍亲王教训得是!只是这小乞丐偷了我的钱袋,我本来是要买那女子的……”
      “所以你就要当众搜她的身?”四阿哥咄咄逼人地问道。
      阿铎泰看了看我,“嗯”了一声算是承认。在他想来,搜一个偷儿的身没什么不对的。
      “混仗!”四阿哥厉声喝道。“先不说她是不是偷儿,就算她是偷儿,可也男女有别,大庭广众下,你这样搜一个女子的身,成何体统?简直是有伤风化,你们信郡王府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阿玛若是知道了,不知会被你气成什么样子!”
      “可,可是……”阿铎泰心里显然不服,却又不敢顶撞这位以严厉著称的雍亲王。他大概是想不明白,搜一个偷儿的身不是天经地义的么?怎么跟体统脸面挂上钩儿了?
      说实在的,我也有些想不明白,四阿哥可不是如此迂腐的人。不过,他这么偶尔迂腐一下,倒是帮了我的忙。
      太子看这场面有些僵,阿铎泰怎么也是信郡王府的世子,这么当众被斥,信郡王府的脸面上也不大过的去,便打圆场道:“阿铎泰,为了这么几个钱,何必让你信郡王府不好看!你钱袋里有多少钱?弘晳,回头从你皇玛法新赏赐的宝贝里挑一个给了他。”
      太子这场圆的,既支持了四阿哥,又给了信郡王府面子,实在是圆滑老道。我不禁在心里佩服。
      其实太子是个极为精明干练的皇子,从小受到康熙的直接栽培,熟读儒家经史子集,十三岁开始就在文华殿为满汉大臣讲学,小小年纪,却从不怯阵。他弓马娴熟,能左右开弓。康熙亲征噶尔丹,才二十二岁的太子便坐镇京师,处理政务,其表现不负康熙所望。
      康熙在批语中对他极尽夸奖,甚是欣慰:“皇太子所问,甚周密而详尽,凡事皆欲明悉之意,正与朕心相同,朕不胜喜悦。且汝居京师,办理政务,如泰山之固,故朕在边外,心意舒畅,事无烦扰,多日悠闲,冀此岂易得乎?朕之福泽,想由行善所致耶!”
      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精通政务、思虑周详的太子,若不是康熙自己太过能干,且寿数太长;若不是太子的那些兄弟们也都允文允武、野心勃勃,若是他成功登基,大概也是个后世人人称颂的明君。
      可人们指摘他的那些有悖常规,甚至有悖人伦事,我想,也是有的。从我扮王府小厮、蜻蜓与他的初遇,到在宫里撞破他与女子的偷情,都证明了那些指摘并非空穴来风。
      明君和悖逆伦常的太子,到底哪个是他?
      我想,两个都是!只不过是不同时期,不同境遇下的表现罢了。
      太子原本是个勤奋上进,打算励精图治的储君,只是从索额图事败开始,母家后台的倒塌、康熙的猜疑、兄弟们的算计,连番的打击使他变得颓废消沉、不思进取。
      只能说,人是种环境的动物,每个人都会受环境的影响,而且环境对我们的影响往往大于我们的想象。若非如此,孟母也不用三迁来为孟子寻找一个利于他成长的环境了。
      唉,时也,命也!我在心里为太子叹息。
      这些皇子中,除了胤禟,就属他对我在大清的前世用情最深了。尽管他爱上的只是那个虚幻的蜻蜓,尽管我们两个并没有多大的缘分,但我始终记得在胤禟抱着我跳下悬崖的那一瞬,我听到的那声满是痛苦和绝望的叫喊。
      蜻蜓……
      “是,阿玛!”弘晳响亮地回答太子的吩咐,与他阿玛的声音不同,是充满信心和朝气的。
      阿铎泰却诚惶诚恐地道:“太子爷,那是皇上的赏赐,阿铎泰怎么敢要?您若要我放过这小乞丐说句话便好,您这样,不是折杀了阿铎泰么?”
      “哼,你知道了就好!”四阿哥冷哼一声,顿了顿,略有迟疑的声音响起:“小乞丐,你,转过身来。”
      啊,在叫我?我,我该如何是好?
      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他发了话,我也不能不理,只好噤若寒蝉地转过身,却一直低着头。
      我感觉那几人的目光胶着在我身上,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身子微微颤抖着。
      我现在的容貌已经变了,可这几个皇子个个精明。尤其是四阿哥,眼光毒得很。就连我一直误以为只顾做学问、不问世事的三阿哥,后来证实,也是个城府极深,且报复心极重的人。而太子却对刘春桃的气息熟悉得很,他曾在理藩院的驿馆说过,刘春桃跟他的蜻蜓很相像。
      可不要被他们嗅出了熟悉的味道,不然,我便永无宁日了。
      大概是我表现得太过胆怯,他们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来。以前他们认识的刘春桃、林倩儿,还有蜻蜓,曾表现出各种各样的气质,或温和柔顺,或明朗大方,或俏皮促狭,这其中,唯独没有的,就是胆小!
      四阿哥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太子,我们走吧!”
      “嗯,替皇阿玛礼佛要紧。”太子答应了一声,与四阿哥相协进了护国寺,却把三阿哥一个人甩在后面。
      刚才一直没有出声的三阿哥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却在经过我面前时,停下了脚步。我的心脏骤然缩紧。这家伙与上一世的我有大仇,若不是他,刘春桃也不会被康熙赐死。
      我的心里涌起恨意。
      他又想干什么?
      他却只是打量了我一番,一句话也没说,便转身走进了护国寺。
      我松了口气,却听站在我身旁的阿铎泰也长出了口气。他对太子世子弘晳说道:“以前听说九爷掌管刑部,却总是在审案时对偷儿网开一面,从轻发落,甚至还跟他们温言聊天,人家都说九爷是对他那个偷儿出身的侧福晋念念不忘。今天看来,你四叔对偷儿竟也颇为关照,还有你阿玛……”
      “别胡说!”弘晳厉声斥道。“这话传到我阿玛耳朵里也许还不会怎样,可若传到我四叔和九叔耳朵里,哼哼,凭着他们两人的性子,怕是没你好果子吃!”
      弘晳年纪不大,皇家的天威却也显现个十足。阿铎泰吓了一跳,不再吱声。
      几人随后进了护国寺。弘晳在进寺前,停在我面前低声道:“今天算你走运,碰上了我阿玛和四叔,不然……,以后,还是别干这种危险的勾当了!”
      我的呼吸一窒。原来,我做的那些手脚,都被他看见了!
      他们一进寺,我便拿出被人追击而逃亡的速度离开了那里,连法印也不敢找了。既然他们要礼佛,当然会由法印相陪,我再去找法印,不是往他们的枪口上撞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偷儿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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