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与伦纳德》hifumi

4、第 4 章

　　“麻烦你把当时的情况再详细说一遍好吗？”
　　在一间并不宽敞的房间里，悠、伦尼和柳生相对而坐。一张简陋的方桌和破旧不堪的椅子是这个房间的全部家当。临时搭起的照明灯投射出并不明亮的光芒将三人的影子古怪地拉长，一直拖至褪色、开裂的墙壁。为了不打搅其他人的工作和训练，队里只能勉强腾出三间早已被遗弃的房间作为案件的调查研究室。虽然希望能像前几晚一样在舒适的宿舍里工作，但碍于部队的规定，白天的调查还是不得不在这里进行。
　　柳生随和地点点头，但还是不无为难地补充道：“发现雷吉内的尸体时的情况我已经向其它调查小组不止重复过一次。老实说，我恐怕提供不出更新、更有效的线索了。”
　　“没关系。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详细的情况。比如说，你发现他时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势在那里的……”伦尼还没说完，一旁的悠悠哉地点起一根烟接口说：“你知道，柳生。这只是例行公事罢了，你什么也不用说，就这样在这里坐上几个小时再出去也可以。不会有人介意的。要不要也来一根？没人会知道的。”
　　伦尼不满地夺过悠手中才没抽几口的烟，一把掐灭放在桌角，不太愉快地说：“不要违反规定！服从命令是必需且必要的，只有这样才可以保证一切的井然有序。何况柳生才不会和你一样堕落到用烟来麻痹自己！”
　　“喂，小鬼。到底我和柳生处得久还是你和他待得久啊？你凭什么说柳生就不会抽烟？”悠皱紧了眉。
　　“看人品啊。对吧，柳生？”
　　柳生歪着头，一字一句地说：“我的话，只要你不阻止我，我一定会陪悠一起抽的。”
　　相对于伦尼满脸惊愕失望的表情，悠一脸的坏笑似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柳生依然用惯有的浅得不着边际的笑容迎人，只是在提到雷吉内的惨象时还是无法抑制地泄露出点滴抑郁甚而愤怒的波澜。
　　不到一个小时柳生就离开了。接下来一个依照命令接受讯问的是二等兵队长威尔，也是一等兵副队长裘因最忠心耿耿的“帮手”。他对悠的态度受裘因的影响显得尤为恶劣，除了必要的回话以外，他总不忘在每句话结束时补充一句对悠的恶言恶语。唯一让伦尼感到轻松一些的是，悠的忍耐力有了明显长进。威尔接受讯问的2个小时内，悠既没动粗也没回过对方一句话。只是临威尔出门前，悠像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一声：
　　“哦，有件事忘说了，‘先生’！”
　　“什么？”威尔趾高气扬地朝悠使了个眼色，似乎对他的那句“先生”格外满意。
　　“这个。”悠不以为然地幽雅一笑，旋即挥起拳头朝威尔的鼻梁上甩了过去。突如其来的攻击让这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二等兵队长措手不及。还没等他站起身摆出回击的动作，悠早已朝他的胃部送上了第二拳。直到男人卧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连抬头看悠的力气也已丧失的时候，悠才慢悠悠地说：“别忘了，只要我还管这案子一天，在这间屋子里就属我最大！”然后悠得意洋洋地扭头冲看得目瞪口呆的伦尼硬生生地吼道：“记下来，二等兵队长威尔拒绝配合调查工作，已于12月5日下午15：34分接受处分！”

　　几天后，二等兵在部队附近那座老旧的教堂里发现了可疑的血迹并在第一时间将调查报告发送给每个调查小组。接到二等兵调查报告的第二天一大早，悠与伦尼来到了教堂。早晨可人的阳光穿过硕大的残破不堪的彩色玻璃在教堂冰冷的地板上铺开一片华彩。大堂中央整齐地摆着近20排长椅，正前方的讲道台上也不无例外地积压着灰尘。灰蒙蒙的巨型木质十字架孤苦零丁地挂在墙的正中央。悠大步拐到讲道台后方，视线立刻集中在被隔离带围出的一块约2米长、1米宽的空地上，地板上一大滩昏暗的血迹刹是惹眼。他招呼伦尼过来，顺便一脚“啪啪”地对着溅上血迹的地板踏了几下以吸引伦尼的注意力：“二等兵发现的血迹就是这个。看来这里应该是雷吉内被杀的第一现场没错。”
　　“血迹的鉴定结果呢？确定是雷吉内的血吗？”伦尼斜眼瞥了血迹一眼。
　　悠倚靠在讲道台边，笑道：“放心，一点没问题。100%是他的血。”伦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不时地左右观望，时而仔细察看长椅椅背的缝隙、墙角之类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悠打了个呵欠：“别找了。那些地方二等兵都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一丝一毫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头发之类的东西留下来。不过有一个疑点：有几张椅子是全新的。这很有可能是凶手事先动的手脚。所以不管你怎么找都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伦尼停止动作，转身面对着悠问道：“那……”突然，悠背后墙面上高高悬挂的十字架在阳光的照耀下不经意闪过的一丝异常光亮牢牢地锁住了伦尼的视线。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爬上桌子取下十字架后才重新开始与一脸诧异的悠的对话，竭力恢复的如往日一般的语气里明显添加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我说，悠，二等兵来调查时是早上还是晚上？”
　　悠警觉地盯着伦尼手中的巨型十字架，答道：“是晚上。那个十字架有什么问题……？”
　　“早上来果然来对了。”伦尼的脸色一改几日前的疲惫，显得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他从十字架的夹层中抽出一把约一米长的武士刀，刀身在阳光的辉映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辉。伦尼戴着手套的双手紧紧握住刀，说：“如果不是这个光芒和十字架底部由于长期磨损造成的小孔露出了刀锋，我还真没法发现它。悠，看来我们钓到大鱼了。”

　　转眼几个星期飞逝而去，凶杀案的调查却无进一步进展。尽管如此，训练依然每天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伦尼作为实习生，更是忙碌不堪地辗转于训练场和研究室。一段时间下来，本已纤弱的身体愈加虚弱。悠的日子也不好过。平日懒散的他在伦尼的督促下不得不每日按时起床，随伦尼一起训练、查案。柳生也只有无奈地在旁照顾这对活宝。
　　是日，一等兵聚集在射击场练习打靶。趁着别人练习的空档，悠找了个角落坐下，稍作休憩。柳生也和悠一起坐等自己射击的机会，顺口问道：“调查得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悠不停地往太阳穴涂抹风油精，“我看这根本不是什么有计划的杀人案，分明是个变态在作案！”
　　柳生笑起来：“这就是你们几天来的调查结果？”
　　“难道不是吗？”悠取下挂在脖间的耳套，“你看看，被害人都是一等兵副队长，身上又画了这么多古怪的十字。除此之外，被害人无论性格、人际关系、经历……都没什么共同点。所以喽，犯人是个专杀一等兵副队长的变态！”
　　“这算哪门子歪理？！”柳生听罢，顿时笑得前伏后扬。
　　“如果凶手是个精神病人的话，判起罪来可就麻烦了。”伦尼的突然出现不由令两人一怔，“悠，你又在偷懒！作为我的教练员，你应该认真负责地指导我才对！”
　　“别冲我叫行不行？我最近睡眠不足，头痛得厉害。”悠戴上耳罩，借此防备周围此起彼伏的枪声。
　　柳生转身与伦尼问好，又劝道：“不要太勉强他。这家伙，从来就没有认真做过什么事情，能像现在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说起来，你们的案子真没有一点进展？”
　　“是啊！现在连犯人究竟有几个都弄不清。总之我们只知道：既然凶手能够在裘因的房间杀了他，而房间里又没有发生过争斗，那么凶手肯定与裘因认识，并趁他不备时一下解决了他；还有，发现雷吉内的地方不是杀人现场。”
　　“也对，那里离军队这么近，在那里杀人太容易被发现了。”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不知你当时有没有注意：雷吉内身上伤口这么多，但他周围的雪地里却几乎没被染红。加上教堂里的那滩血迹……”伦尼一手托膝，另一手握住下巴，近乎自言自语地说，“可凶手为什么要冒险搬运尸体？‘十字’伤又代表什么？……”
　　柳生正要说什么，队长安德尔森突然大声命令伦尼·布兰克归队练习。伦尼慌忙跑回去，柳生也重新在悠的身边坐下。悠将耳套拿下挂在手臂上，揉着微红的眼睛，边打呵欠边问：“啊——那小子又在说那件案子吧？”
　　“是啊。”柳生取过悠的耳罩把玩起来，脸上重又浮起可亲的笑容，“他是真的想要破这个案子。”
　　“他是很努力，可我倒觉得他是无可救药。”悠理平蓬乱的头发，目光转向正与安德尔森攀谈的伦尼，“有些事情投入再大精力也不会产生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这就是你活了近20年的经验之谈吗？还真是不一般的悲观啊。”柳生将耳罩塞回悠的怀里，“不过，你最近对伦尼的态度倒是比第一次见面时和善多了。嗯——对他不错的人好像并不只有你一个。”
　　悠满面讪笑：“你在说你自己吗？”
　　柳生朝伦尼的方向打了个眼色。伦尼手里握着一把最新型的赞格威尔产的手枪准备射击，旁边站的是队长安德尔森。悠斜睨一眼，说：“不自量力；那把枪的后坐力足以把那个小鬼冲出3米远。”
　　“所以队长才这么热心！”柳生笑逐颜开地拍着悠的头，“你没看见安德尔森的手臂正拦在伦尼后面吗？”
　　“那个冷冰冰的家伙也会照顾人？哼，我刚来的时候怎么不这么帮帮我，害我摔在地上。”说话间，伦尼连发5枪皆正中红心。“看不出来，‘那个小鬼’并不差嘛！他走的时候，这些成绩的功劳可就全记在你的帐上了，‘教练员’。也许你会有机会去总部转转。”柳生笑道。
　　“我可不想回凡登堡。既然被赶出来，我也就没打算再回去。”悠干脆闭上眼。
　　“又是什么不好的回忆吗……？”柳生轻声叹息，又振作精神笑着说，“你不觉得奇怪吗？最近安德尔森队长待人比过去亲切许多——特别是对伦尼。”
　　“哦……”悠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那又怎样？”
　　柳生歪着头窥探悠的神色：“你没有听到传闻吗？由于总部从来就不曾完全信任过首都凡登堡以外的一切‘军部’，所以就特别派了一些绝对‘尽忠职守’的‘间谍’混进队伍，方便随时汇报情况。据说我们队里也有这么一个人……”
　　“那个人是伦尼？”悠的眉间抖动了一下，“开玩笑，他根本不……”
　　“所以说是传闻。但也不是没有根据。不论是他的言行举止还是各种技能，如果不是他本身身体状况较差的话绝对有资格做一个‘一等兵’，而非什么‘实习生’。而且……”柳生犹豫片刻后又开了口，“裘因曾调查过伦尼的身份，结果却没有找到关于他的任何记录。”
　　“……”悠把头埋在大衣里，视线久久地定格在正与安德尔森谈话的伦尼身上。

　　傍晚，又是每日必行的研究、调查。在悠的房间里，悠将雷吉内尸体的照片重又摆出，说：“在教堂里发现的那把刀的确很有可能就是凶器，可惜上面没有一点指纹。队里也没有人曾经见过这把或者类似的刀。另外，我已经问过当时解剖雷吉内的法医，和我们的猜测一致：雷吉内身上的‘十字’有一部分的确是旧伤痕。也就是说，凶手很有可能是为了掩盖这些伤疤才划上‘十字’。”
　　“这样一来，雷吉内的伤口为何会又深又多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而裘因的伤口只是为了求得一致。”伦尼点点头，“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些伤痕对凶手有什么影响吗？”
　　“这我也查过了。没有谁的名字有‘十字’的意思，没有人身上和雷吉内一样有相同的‘十字’，之前也没有人知道雷吉内身上有这种伤痕。”悠站起身活动四肢，不时地摆动着脑袋，“差点没把我累死。”
　　“这也没办法啊，悠。”伦尼也站起来，“再过几天我就必须回去。到时候也就不能继续调查，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凶手。”
　　“那又怎么样？你就这么希望自己的实习报告上有‘辉煌’的一笔？”
　　“这可不象是你说的话。”伦尼皱起眉头，“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出什么事了？”
　　悠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听你的口气，好像很了解我似的。实际上你又知道我多少？”
　　“至少比你以为我应了解的要多得多。”伦尼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于是，曾朝夕相处的两人竟互不相让地大吵大闹起来。最后，伦尼一气之下冲回自己的房间。而悠依旧不以为然地点起一支烟。
　　待伦尼回到宿舍，心情不由平静了一些。他在床边坐下，思索着仅有的几条线索间的关联：“十字”伤、武士刀、教堂……照目前的情况看，雷吉内的旧伤很有可能是他自己造成的。如果真是这样，雷吉内恐怕有一定程度的自虐倾向。凶手若是出于怨恨而杀了雷吉内又为何替他掩盖伤痕？将伤痕暴露出来反倒容易连雷吉内的名誉一起破坏。有什么人会维护仇人的名誉？这根本与报复性杀人的假设矛盾。而搬运尸体又似乎是为了尸体尽早被发现。可这么做对凶手而言不仅风险极大，相反还会有助于案子的调查，这不应该是每个案犯竭力避免的吗？还有，凶手既然有足够能力毁灭杀人证据，可又为什么会将杀人工具遗留在教堂里？从杀人手法以及杀人现场的处理来看，凶手绝不会犯这些低级错误。或者这一切都是凶手故意做的？这么看来，凶手的所作所为存在着太多矛盾。一方面要杀雷吉内，另一方面却竭尽全力维护他的形象，甚至“协助”破案。相反凶手对裘因似乎没有丝毫留情，除了“十字”伤和那把刀以外就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要说通这些古怪的行为，只有一种可能……想到这儿伦尼如梦初醒，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口中小声地喃喃：“没错，如果是他的话，就没什么矛盾了！”
　　理清脉络后，此时的伦尼也顾不上与悠吵过架，直直地准备找到悠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刚离开房间，只见自己的房门上不知何时贴了一张便条，上面用正规的尤莱尼万语整齐有序地写道：“你知道我在哪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