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赤道，我的北极》无影罗刹

6、第六章【振振公子】

　　漫漫人生路，总要错上几步，才不至于糊涂。——杨康

　　杨康被母亲拎回去之后，耳朵便一直处于受教状态。几天下来，杨康被杨太勒令当随从陪进陪出，他居然能够一直陪着笑，不逃避，不顶嘴，一点也没怠慢到杨太。到最后，杨太说累了，只能自己消停一下，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脾气太好会吃亏的……妈妈也是怕你吃亏……”
　　杨康仍只是嘿嘿笑了几声权作回答，加快手脚小心护送着母亲往家赶。
　　杨康的坐骑是一辆崭新的白色宝马，车牌尾数三个8，车是数月前母亲送他的生日礼物，吉祥号码是父亲出钱拍给他的，送车这主意是大哥出的。——他做人算是顶成功的，八面玲珑、四处逢源，所以，家中人人疼他，疼得人人尽皆看得见。有趣的是，纵然杨氏企业在南方市场，在S城，如何的赫赫有名；纵然杨家父子如何的闻达于南方显贵之间；纵然在南方几省有来往的商家都知道，杨家父子人前人后是如何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和乐融融、羡煞旁人的。公众多只知道杨健，却不知杨康，因为杨健跟着父亲频现于媒体，而杨康则一直散置在杨氏企业之外，吃喝玩乐，逍遥自在。
　　杨康的车才进入车库，便远远看到了Peter——那个从大山里出来的打工仔，父亲的司机兼保镖，那个被父亲视为左膀右臂的“Peter哥”。 Peter他书读得不多，但为人很是通透，在沿海城市这十几年混下来，把一身土气褪得一干二净，洋化的程度比起杨康有过之而无不及，明明不会说英文还起个英文名字，唬得道上的人一愣一愣的，那些小牛仔们一听“Peter哥”，整体反应就跟电影里的小喽啰听到“小马哥”似的，只差没喊万岁。综合总总，杨康对Peter一直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
　　Peter正开着那辆车牌尾数三个9的大奔挤进了铁门。杨康借口要和Peter聊聊，终于正当地离开了杨太的视线范围。杨太一回神没见到杨康，在大客厅旁换了拖鞋，便往楼上走，边走边摇头，一路上还自言自语：“这孩子就是单纯，一点架子没有，什么朋友都交，得嘱他多个心眼才好……”
　　杨康在门外舒了口气，看着Peter停好了车，再一扫眼，见车库几辆车齐齐整整的列着队，凑上前问：“今天我爸不用车吗？”
　　Peter道：“杨董和小杨董今天开特别会议，会忙到很晚，说是就住酒店了，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还不知道？怎么，你都没看报纸？”
　　“报纸？”杨康怔了一下，“昨天唱K完了就在酒店睡了，没在家吃早饭，也就没看报纸了。出什么事了？”
　　Peter比了比手势，与杨康一同走出车库，边走边说：“杨董昨天接见了九州日报的一个名记，今天报道出来了一看，差点没晕过去。那是什么报道啊，赤裸裸的攻击！杨董报道没看完就开始头疼，才刚拿出红花油要擦，新楼盘那边就传消息过来，说业主集体退订，营业部扛不住了。”
　　杨康听得有些糊涂：“那报道写啥了把事情搞这么严重？”
　　Peter扫了一眼杨康着急的眼神，两手往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张对折许多次，只有巴掌大的报纸，递给杨康说：“自己看吧。”
　　杨康急急展开报纸，翻到财经版。原来是这样：

　　杨氏房地产惊曝退订黑幕——F市楼市再起风云
　　本报讯（记者何苾）……

　　杨康快速读完报道的内容，心中已是明镜高悬，明晃晃、亮光光的。杨氏这回跟头是摔大了。其实，之前他在欢场听人说起父兄的手段，说是要钱不要脸，眼见着楼价几个月一翻新，就把一早下定的合同全给毁约了，退了订金销了合同，重新开盘，几个月内每平方米报价翻了一番。在找Judy探口风之前，他只是猜测父兄捞大笔资金要用来干吗，如今可算是全盘了解了。
　　他对父兄的事业发展终究是操心的，不知不觉地问了句：“今天开盘的情况是不是很惨？”
　　Peter点了下头说：“跌惨了。现如今那些消费者集体上门要求退订，律师团都搬出来了，这样下去，几个大项目的资金链都会被拖垮，资金链一断，问题会越来越多的。”说着拍了拍杨康的肩膀：“趁这个时候，不然你过去看看杨董，顺便出出主意，让他们参详参详？”
　　被Peter这么一提醒，杨康幡然点头：“是，我得去看看。”
　　杨康又从Peter口中了解了一些细节，做足功夫之后赶到杨立雄和杨健开会的酒店，董事们都已经退席了，杨立雄和杨健在房间里开着小会。杨健开门见到杨康时还惊讶了一下，但放他进门后把他扔在沙发上一会就完全忘记他的存在了，父子二人从基金、股市、房地产聊到杨氏近年来的一系列动作，一直聊到市场供求关系和消费心理学。
　　杨康表现得涵养极好，一声不吭地坐沙发上，不动声色地把杨立雄和杨健近年来的投资项目了解了下来，对集团公司目前形势的掌握也更加清晰了。
　　话说，2005年年中，一股神秘的平准基金注入股市力挽狂澜，使得多年半生不死的中国股市开始抬头，那一年，股市的繁荣带起了基金热，并在之后几年一直保持高涨的势头。
　　2005年，广发稳健增长基金位列配置型基金第一，富国天益基金在股票型基金中收益率排名第一，嘉实债券基金在债券型基金中收益率排名第一……然后是到了2005年底，国内股市曾出现过惊人一幕，当时万科、五粮液等在收盘突遭抛压，市场怀疑是一些基金公司为了压低竞争对手基金排名，互相杀盘所致，于是新的排名便掀起了新一轮的较量。
　　2006年，广发策略在年中就以184亿的规模傲视同行；富国天益基金第一个试点基金分拆，规模扩张了3倍；嘉实债券基金发行了我国最大规模的开放式基金……景顺长城内需增长更是牛气冲天，全年实现了183%的收益神话！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欣欣向荣。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不淡定了，越来越多的热钱涌进了股市、期市、基金市场……
　　刚刚过去的半年里，杨立雄看着上证指数从年初的2700点左右一路看涨，他3000点关口，4000点关口……跟许多人一样，他深信A股会继续辉煌。然而，5月30日国家出台上调印花税的政策，直接导致市场出现大幅调整，股市开始震荡不止。杨立雄面对股市的风云际会，颇一犹豫，退一步果然海阔天空，他经过分析，相信基金会是后半年炙手可热的项目，会是他更好的选择。因为他看到了，上半年基金净值增长最快的前十家基金，资产增长率均在10倍以上。其中，速度最快的基金，资产规模在6个月内翻了42倍。与同期上证指数43%的涨幅相比。这样的成长速度委实惊人。
　　在刚刚过去的半年里，沪深两市的股票型基金总规模达到7540亿元之多，这个数字相比2006年末增长了114%，大概是2006年1季度规模的10倍，于是有人说，股票型基金的规模简直就是个tenbegger。同时，普通债券型基金以222%的增速，成为这半年里规模增长最快的基金品种。这个速度超过了股票型基金114%的增长速度，也超过了有2800亿新基金增量的积极配置基金，其中几支基金半年规模竟然增长了300%以上！杨立雄手中密密麻麻的半年报上，红色笔圈出的一系列名字实在有点刺目：国泰金龙债券基金、嘉实债券基金、长盛中信全债基金、华夏债券基金、富国天利增长债券基金……
　　杨立雄边说边又拿笔划了总结：56家基金管理公司旗下347只基金（分级基金分开计算）的资产管理规模达到1.8万亿元，相比去年末增长111%。期末基金份额达到1.257万亿份，于去年末相比增长了103.21%。
　　……真是一个红彤彤的春天、一个火辣辣的夏天。
　　杨立雄和杨健双双看着手中的数据，不自觉地激动。
　　2007年上半年，股票价差收入占到基金业整体收入的96%，但是眼光敏锐的杨立雄和杨健发现，下半年基金业的其他收入一定会大幅增加。
　　基金一季度报告显示的偏股型基金重仓股共有360只，5月30日以来的四个交易日算术平均跌幅为10.92％，表现明显好于上证指数15.33％的跌幅，更不用提比市场中几百只连续跌停的股票了。从近期的基金认购数量和股票开户数目来看，资金通过借道基金间接进入股票市场的趋势在加速。
　　每个半年便是一个横断面，掷骰子似的，谁也不知道转过去是几个点。
　　眼见第三季度即将到来，经过一连串的分析和预测，杨立雄和杨健始终觉得他们之前筹出大量现金投入基金市场的举动是正确的，是英明之举，他们相信他们看好的基金在后半年还会有更加强势的表现，所以，只要度过眼前的难关，他们后半年会有更高的作为。
　　于是，接下去大把的时间里，杨立雄和杨健都在讨论如何去拆借来上亿的资金补洞。钱滚钱向来是个极让人青睐的玩法，杨氏在各银行的循环贷款额度都已开到了顶线，现如今唯有从民间去融资。
　　他们即刻联系了一个相熟的大掮客，成功调来了5000万，但仍欠缺好几千万，只得再往其他地方想办法挪借。
　　杨康不动声色地拨了个电话出去，从他一个做会子的牌友，叫顾老七的那里，以三分利标来了1000万，得了杨立雄好一顿夸奖。之后，杨康又自告奋勇要继续帮忙多凑一些，和杨健分头行事。
　　杨立雄从来没想过杨康能来帮他什么忙，万没想到这个小儿子既沉得住气，又这么有大将之风，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杨康离开之前，又想起来一个主意，跟父兄提议道：“我们还是比预算再多挪个几千万，顺便趁低把市场上的杨氏股票扫回来。等风头一过，我们还多一份赚头。”
　　杨立雄愣了一下，拍了拍杨康的肩膀：“说得好！就这么办！”
　　之后又叮嘱杨健道：“还有，那个记者，别让她再乱说话了。”
　　随着两个儿子匆匆离去，杨立雄的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但他心中已经翻腾了一天，被杨康那么一震，更加不能平缓了。
　　他想起来杨氏上市那会儿，几个高层人员对杨立雄说过这样的话：“杨董啊，您那两个儿子都那么出色，真不愧是振振公子！”杨立雄书念得不多，并不知道振振公子是什么意思，有人还刻意解释给他听：振振公子，语出《诗经》，意思是，诸侯的儿子，个个仁厚、出色。杨立雄虽然表面谦虚推搪，但内心对这个说法还是挺得意的，见多了圈子里富二代那些嗑药的、飙车的、甚至出国混黑的，对比自己身边这两个儿子，杨立雄既觉得放心，又觉得很有面子，之前他只看到杨健的稳重已是老怀安慰，如今见杨康一股子机灵劲，他真是有点忐忑不安了。
　　于是，他给Judy拨了个电话过去：“你说，要不要让杨康进公司来？”
　　Judy也是愣了一下，说：“怎么这么问呢？他是你儿子，你想怎么安置就怎么安置，干吗要问我。”
　　杨立雄轻声笑了笑：“我这不是尊重你吗？”
　　Judy缓缓地说：“这么多年了，你的嘴巴还是这么会哄人。我还是这么爱听你哄。那孩子说我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救了。还真没说错……”
　　……
　　【无影罗刹2009. 10.1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