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战友》微笑进行时

2、第二章

　　米罗小腿受伤只是这场战争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
　　三天后，阵地失守，他和艾欧利亚所在的残部撤回后方临时指挥所。
　　艾欧利亚冲进贴着红十字的帐篷，一把将米罗撂到铁架床上，近日医疗部生意冷清，但凡能动的人爬也会爬到前线，因此屋里不见半个人影，艾欧利亚看了一圈，转头跑出门去。
　　刚踏出门就看到迎面走来一个熟人，旷日持久的战争让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再保持整洁，但这个人不一样，因为他是随军医生。
　　这位军医生生就一副文雅的面容，总是被人尊称“先生”，无论何时何地都沉稳又随和，像船锚一样让离家远行、漂泊战场的人们一看到他就能安下心来。
　　但这一次，他的表情却十分晦暗，步履沉重，显得心事重重。
　　艾欧利亚站住脚，犹豫着打了一声招呼：“穆？那个……”
　　穆抬起头，这才发现艾欧利亚，面色立刻和煦起来：“回来啦？我听说米罗受伤了？”
　　艾欧利亚一拍脑袋：“对！他让弹片咬了一口。”
　　“交给我吧。”穆拍了拍艾欧利亚，越过他走进帐篷，艾欧利亚隐约听见他低语了一声：“还好。”
　　米罗瘫在床上，被艾欧利亚卸货一样的粗暴方式摔得头昏脑涨，再一抬头连个人影都不消失无踪，顿时在心里狠狠咒骂。
　　他正要坐起来，一只白皙的手在这时撩起门帘，露出一张俊秀的脸。
　　穆站在门口对他笑道：“看到你还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米罗看着他，突然有种情绪涌上心头，不自觉露出一分苦涩。
　　穆看在眼里，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个短暂的苦笑，回过头后又是一脸风轻云淡，挥手示意艾欧利亚不要再堵着门，而后打开医药箱为米罗处理伤口。
　　止痛剂储备早已告罄，穆先生面慈手狠，非凡的意志力让米罗在穆为他清创上药时保持面不改色，倒是旁观全程的艾欧利亚感同身受般龇了龇牙。
　　“你们要是前几天就回来也不用挨这一下，你看看，都烂了。”
　　米罗流着冷汗坚强地回道：“早回晚回都一样，多赚他几个不亏，可惜都是小喽啰。”
　　“那地方不是扼要必争之地，对面本来也不上心。”
　　“上不上心那也是我们的地。”艾欧利亚横插一嘴，“穆你平时不说这种话的。”
　　穆顿了一下，垂下眼：“是我失言了。”
　　在所有已然麻木不仁的灵魂里，一颗还能够感受悲痛和质疑现实的心是何其宝贵，米罗在穆看不到的角度里对艾欧利亚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转头闲话家常般问道：“这次损失多少？”
　　穆为他缠上绷带，以同样平静的语调回道：“敌方主力部队重火力推进，阿鲁迪巴部队首当其冲，已经全员……咳。”
　　说到这里他终究还是哽住了。
　　“看来对面要开始收口了。”米罗适时转过头，对艾欧利亚哂笑一声，“搞了半天我们就是块小甜饼，结果就这么块小甜饼我们也没守住，他们倒是生生不息。”
　　艾欧利亚的额角跳动了一下，没有接话。
　　一时沉默无言。
　　过了片刻，穆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迅速为米罗包扎好伤口，起身简短地说道：“晚上将要转移回总部，你们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
　　两人点点头，穆收拾好医药箱，快步走出帐篷，垂下的门帘隔绝了他的背影，也让沉默重新侵袭这片方寸之地。
　　艾欧利亚随便找了张病床倒头躺下，留给米罗一个沉闷的背影，米罗也躺回床上，看了一会儿帐篷墨绿色的顶布，慢慢闭上眼。

　　下一个探望者在夜色降临时到来。
　　伤痛让米罗睡得十分不安，他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惊醒，睁开眼就看到床边立着一条人影。
　　此时天已经黑了，帐篷里一片昏暗，那个人头金色的长发却依然金光璀璨，没有因为恶劣的光照条件而失色半分，让米罗立刻确认他的身份。
　　“沙加，你还是这么喜欢装神弄鬼。”
　　黑暗里似乎传来一声轻笑，掩盖在对面床艾欧利亚震天的鼾声中并不真切。
　　米罗翻身挪到床沿，伸长手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靴子，沙加贴心地走开几步，让这只靴子顺利飞到艾欧利亚的后脑勺上并发出悦耳的闷响。
　　连绵鼾声戛然而止，艾欧利亚抱着枪从床上一跃而起，睁眼后同样在第一时间根据沙加的头发认出他，满脸戒备和睡意随即一同消散。
　　他放下枪，捂着还不大清醒的脑袋坐回床上，顿了一下，从屁股底下摸出一只脏兮兮的靴子，头也不抬地投掷回它的主人身上。
　　“啪”的一声，沙加打开灯，三个人终于在微弱的灯光中看清彼此。
　　与米罗和艾欧利亚的灰头土脸比起来，同样在前线走过一遭的沙加整洁得就像莲台上的圣人，他的容貌和穆一样俊秀到可以用“美丽”来形容，却比穆更多了一分冷漠与凌厉，据说原本是修行之人，在战火扩大后毅然放下经书拿起刀枪，选择用另一种方式普度众生。
　　半个月的分别让三人都感慨良多，默契地避开再也无法相聚的战友，他们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寒暄一阵，沙加还拿米罗的伤腿和艾欧利亚开了会儿玩笑。
　　最后艾欧利亚兴高采烈地说：“等回本部了哥几个好好喝一杯，别被老爷子发现就行！”
　　“老爷子自己就偷偷藏酒，到时候让穆兑点酒精偷他半瓶出来，肯定不会被发现！”米罗也兴致勃勃地说。
　　只有沙加没有说话，捻着手中的念珠淡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以前修行时养成的习惯。
　　米罗觉出一点不对，最先止住话头，艾欧利亚渐渐也收了声，两人一起看着沙加。
　　沙加将念珠盘回手腕上，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大概三个小时之后你们就会开始转移，趁现在收拾一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他站起来。
　　米罗伸手拦住他：“‘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沙加但笑不语。
　　“是不是他追上来了？”艾欧利亚突然问道，脸上露出刻骨的憎恨，“撒加——那个叛徒，他追上来了是吗？”
　　这个名字的出现让空气陡然凝滞了一瞬。
　　“你猜的没错，”沙加平静地回道，“所以我留下来断后。”
　　“你这叫找死！”艾欧利亚飞快地穿好衣服、拿上枪，仿佛立刻就要出去与远方不见人影的仇敌展开一场血战，“我也要去！”
　　沙加没有反驳、也没有阻拦他，只是心平气和地看着他：“我去或许还有一丝生机，但我没办法同时保护你。而且，艾欧利亚，你能保证自己在见到撒加时绝对不会失去理智吗？”
　　“我当然——”
　　“你当然不能。”米罗截过话头，“就你那脾气，要不是老爷子疼你你早被军法处置了。沙加带出来的队攻防兼备、机动性很强，不是你这种打阵地战的能适应的。”他转向沙加：“我倒是可以为你提供远程支援。”
　　沙加笑了：“如果你腿上没有少块肉，我会很需要你，但是现在，你刚才也说了，我的部队注重机动性。”
　　米罗“啧”了一声。
　　艾欧利亚平举着枪，近乎茫然：“那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做你该做的事，士兵。”沙加拿出怀表看了一眼，合上盖子，“我将在三小时后出发，你们同时开始转移。切记冷静行事，我方劣势，每个战斗力都无比珍贵。”
　　米罗闻言指了指艾欧利亚。
　　“……”艾欧利亚在两人的注视下颓然坐回床上，僵着脸回道，“我知道了。”
　　“那么不打扰了，晚安。”沙加转身走向门口，发尾在灯下划出一道弧光，久久印刻人的瞳孔里。
　　“沙加，”米罗叫住他，“不说再见吗？”
　　沙加没有回头。
　　“不敢说，承诺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