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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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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加没有阻拦敌军的脚步太久,转移回总部的第二天,战斗就再次打响。
战线既已被压制到最后防线,也就无所谓是不是伤员、有没有机动性,米罗趴在隐蔽工事里,透过瞄准镜扫视战场,捕捉每一颗贸然出现在准星里的头颅,让它们开出红艳的花朵。
六个小时纹丝不动对狙击手来说是家常便饭,米罗几乎已经忘记自己如今是个瘸子,但总还有人记得这件事。
穆挎着急救箱,弯腰弓背钻到他身边,关切问道:“怎么样”
战局已经进入胶着状态,敌方狙击手早在战斗伊始就被他一枪报销,其他人也在倒下数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后学会藏好自己的脑袋,米罗喘了口气,转头想回给穆一个安然无恙的笑脸,却在看清他时,蓦然想起另一张同样俊雅的脸孔。
在战争开始之前,他们就已是至交好友。
胸口一滞,米罗不动声色地回到瞄准镜前:“还好,就是已经快发芽了。”
穆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见绷带依然雪白干燥,放下心来:“再忍忍吧,这一波应该快结束了,他们也需要重整攻势。”
米罗摘了一根枯草叼在嘴里,今天第一次将瞄准镜从主战场移开,落在射程之外更远的敌营后方。
“他们的后备兵力还在不断投入,下一波就该是一锤定音了。”
“不好说,要看这次的指挥官是谁。”
穆从急救包里摸出一个望远镜,趴在米罗旁边,但他瞭望的却不是敌营,而是己方阵地,艾欧利亚出现在他的镜头里,正从掩体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放冷枪——他也不再是个只会闷头往前冲的鲁莽小狮子了。
战争改变了很多人。
穆轻笑了一下,敲了敲米罗的肩膀:“如果真是最后一战,你打算投降还是慷慨就义?”
“这话你可千万别让老爷子听到,小心他判你动摇军心。”米罗放低枪口,解决一个也想向艾欧利亚放冷枪而不小心把头抬得过高的敌军,“我这枪法走到哪里都吃得香,真不想干了还会跟你们在这里虚耗光阴?”
穆又笑了一下,这一次更多了一些自嘲。
“医者仁心”也许永远无法与“战场无情”共存。
“战争的对错和意义自有后人去烦恼,对于我们身处战场的人来说生和死各有价值,而你也只要做你力所能及的事就行了,先生。你想投降的话也没有人会责怪你,离开可以避免的死亡不叫贪生怕死。”
“你是被沙加开过光吗,变得这么能言善道。”穆埋在土里蹭了蹭脸,而后重新抬起望远镜,“何况我要是到了现在还有投降的念头,一开始就不会跟你们一起走。”
“说的也是,你在那边可是前程远大。”
米罗没滋没味地把枯草嚼进嘴里,战打久了连草梗都满是火药味。
“那是什么?”穆突然直起上身,茫然而震惊,米罗连忙压下他的头。
穆用手指激烈地对他比划。
“我来我来,你别瞎探头,我们可只有你一个医生。”米罗转过瞄准镜。
枪炮声不知何时已然停歇,在硝烟尽头,米罗看到一个人影矗立在那里,璀璨的金发比夕阳更加耀眼,在战地的风中恣意飞扬。
“撒加?”米罗一惊,咂舌道,“当我不存在吗,这么嚣张。”
穆举着望远镜,用力之大似乎想把两只眼睛都塞进镜框里:“不对!你看撒加的手,他拿着什么东西?”
米罗调大瞄准镜倍率,细细观察,当他终于看清时,心口猛然一跳,如遭重击。
“沙加……”
“什么?”穆一脸焦急。
米罗用难以言喻的神情看了他几秒钟,终是轻声说下去:“是沙加的念珠。”
穆也愣住了,似是没有听清,又像没有理解,使他像雕塑一样失去了言语和呼吸。
“混蛋!!!!我杀了你!!!!!”
一阵机枪连射猛然击碎寂静,伴随一声长啸,艾欧利亚举着枪冲出掩体,几个后知后觉的士兵来不及抓住他,只能徒劳地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
米罗飞快地校准瞄具,锁定撒加那颗过分张扬的头颅。
指挥官在战局未定时主动现身战场本就传达出一种讯息,因此包括米罗在内没有任何人开火,只是有一根弦在无形中悄然绷紧,各自牵在战地两端,局势反倒越发剑拔弩张。
穆在艾欧利亚冲杀而出时就消失了,快得让米罗这个瘸子甚至捞不到他的一片衣角,当他再次出现时已在双方火线之内,最前面的艾欧利亚更是已经踏上了敌方阵地,就像送上门的两个人质,米罗看到撒加身后有数个士兵调转枪口对准他们。
两条命换一条命显然是个亏本买卖,米罗“啧”了一声,扣住扳机,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避免冲动之下产生误判,而后专注地看着瞄准镜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而来,如同野生动物被天敌盯上,让米罗禁不住后脊发凉。他看到艾欧利亚成功地扑到撒加跟前,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只是被人绊倒在地外加缴走枪械,便分神侧了一下枪管。
而后他看见了一个刀锋一样的男人——
修罗。
人如其名,为世间带来混乱、杀戮和死亡,艾欧利亚的兄长正是殒命于他手,而如今他接替了被米罗击毙的狙击手,却没有做任何像样的隐蔽,枪口直指米罗,显然已经根据之前米罗的射击弹道发现他的藏身之所。
米罗抬起头,在准星之外与他隔空对视,修罗捕捉到他的视线,似乎笑了一下,米罗没有看清,只感到熟悉的、如同被刀锋掠过的凉意。
短暂的目光相接之后,修罗下压枪口,锁定艾欧利亚身后还在横穿战区的穆。
是威胁,也是挑衅。
米罗低咒一声,重新回到瞄准镜前。
“米罗,”一个士兵半身钻出防备工事,在他身后叫道,“老爷子叫你。”
“没空!”
那个士兵伸长手拉了一下米罗的裤脚,有点为难地说:“老爷子在生气,你赶快过去吧。”
米罗甩头瞪着他,士兵摊了摊手,米罗只好难掩担忧地向艾欧利亚和穆望了一眼,缩身抱住枪,爬进工事里。
总指挥部,他们的领导者童虎的确在生气,火冒三丈、怒气冲天,这个年过五旬的男人脾气依然堪比烈性炸药,但自从被他带上战场、同生共死至今,米罗第一次看到他气得如此具有活力。
那并不是一种沉甸甸的愤怒。
“欺人太甚!停战十二小时?他什么意思?鄙视我?嘲笑我?认定我一定会输?这个老混蛋,他怎么不直接发一封劝降书来!”
“谁又惹你这么大火啊老爷子?”米罗一瘸一拐地走进指挥部,“艾欧利亚和穆危在旦夕,你不去救人,把我叫回来干什么?”
童虎把一张薄纸挥舞得飒飒作响,通讯人员坐在仪器前回头对米罗做了个苦相。
看到米罗这吊儿郎当的模样,童虎就像顺带看见了他从小到大所有狐朋狗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危在旦夕个屁!停战了!算他们命大!你们这群混账小子没一个让人省心!”
米罗听到“停战”二字终于放下心,掏了掏被虎吼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又来了,对面这钝刀子割肉还有完没完了,您那老朋友可真不是个东西。”
不知被哪个字眼触及痛处,童虎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而后把手里的电报揉成一团,权当是个手雷砸到米罗头上。
几个年轻士兵听到动静在门口探头探脑,正撞上童虎杀气腾腾的视线,顿受牵连,童虎余怒未消,对他们吼道:“看什么看?还不把去把那两个目无法纪的混小子给老子带回来?打算让撒加请他们共进晚餐吗?!”
“我去吧。”米罗截过话头。
童虎眯着眼睛看他那条还站不直的腿。
“还没废呢。”米罗“哼”了一声,“卡妙以前总说他的撒加学长千好万好,我倒要亲眼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好。”
童虎将目光移回他脸上,即使提及那个名字也不见他有半分触动,但这并不让童虎感到宽慰,反倒自眼底浮出星点悲凉。
米罗似乎没有看到,还在等待他的回复,童虎挥了一下手:“那你去吧。三个人,全都给我完完整整地回来!”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