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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梦中的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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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25日 星期五
晚上,金银花执意要出院,将卫威廉气个半死。金银花简单收拾好自己的私人物品就去收费窗口交钱。卫威廉跟在她后面,说:“金小姐,你昨天才差点休克,你不多休息几天,你是想猝死吗?”金银花排队,说:“只是发烧而已,我今晚回去再睡一觉,估计明天就能好,我的身体我知道。”卫威廉心里大骂:屁!你要是知道就不会进医院了!
没过多久便轮到金银花,她正要掏钱包的时候,卫威廉却先她一步、习惯性地抽出自己的钱包说:“我来。”金银花冷眼看着他,他立马焉了,乖乖站到一边。几个老太太鬼魂在一旁看热闹,笑卫威廉怕“老婆”。卫威廉假装没听到,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出了医院,两个人沉默地走在大街上。卫威廉没话找话:“我打电话问过花辉了,你妈恢复得很好。”
“嗯。”
过了一个红绿灯,卫威廉说:“你真的没事?”
金银花又“嗯”了一声,继续沉默地往前走。
过第二个红绿灯时,有个路人骑着一辆共享单车横冲直撞,差点撞过来。卫威廉下意识将金银花拉到安全的一边,同时开口大骂:“赶着去投胎是不是,没看到这么多人站在这儿吗!你瞎啊!”那个路人看他手长脚长,牛高马大,来势汹汹,只能黑着脸不情不愿、骂骂咧咧地骑走了。金银花看卫威廉那如同泼妇一样的阵仗,嘴角抽了抽,忍住没笑出来。但前两天她才刚刚跟他“吵完架”,她一时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又过了一个红绿灯,两个人还是沉默地走着,卫威廉心想她真是有够闷的。眼看快要回到公寓了,他说:“这几天都是我瞻前顾后在照顾你,连句谢谢都没有啊?”
“谢谢。”
“就一句谢谢啊?”他说。
“那你想怎样?”她说。
“无以为报的话,以身相许怎么样?”
金银花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小卡片塞给他,说:“打这个,我替你保密。”说完就一个人先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卫威廉的错觉,他觉得她的脚步似乎比之前快了一点点。
卫威廉看着手上的卡片,一个裸露的美女映入眼帘,只见卡片正面印着:寂寞空姐,等你来陪;背面印着:美女上门,全套服务,24小时上酒店、宾馆、住宅服务,右上角还用小字罗列了其他类型的角色……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卫威廉愣在原地,却不知为什么觉得很好笑。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捂着脸傻笑很久,再次放下手时,整个眼神都是明亮的。他抬头看看小卡片所在的地方:露斯玛丽门口,一下子又收敛了笑意,神情复杂。他还回想起刚才经过的江南外国语学校,举目四望,这个最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市区,却也能成为桎梏的枷锁。“牢笼啊……”他叹息地说。
经过公寓旁边的小公园时,金银花一眼便从一堆鬼魂中认出金妈妈的身影。她下意识想往那边走,但还是把迈出一半的脚步给收了回来。她打电话给花辉,说:“花老板,我母亲还在你那里吗?我为什么看到她在逛公园?”
“你家金女士因为担心你,执意要出来,我能有什么办法?”电话那头,花辉吸溜着面条说。
“那万一伤害她的鬼再回来怎么办!”金银花着急地说。
“我已经让附近善良的鬼魂多加关照,你妈只要不出海珠涌的地界,不落单,下雨天待在我家,应该不会有事……哎!我水烧开了,先挂啦!”
金银花看着结束通话的手机界面,眉头皱得死紧。这种时候怎么能被动防御呢?恶的人只会越来越恶,如果不采取行动就只能等死!
忽然,有个轻飘飘的力道拍了拍她肩膀。她回过头,发现竟然是田妈妈。田妈妈说:“你稍微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金银花点点头。
在星海公寓附近有一条小巷子,因为它的转角处是一间客家餐馆的后厨门口,所以这里常年散发着食物的馊气。现在是晚上十点,餐馆早就结束营业,所以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路灯勉强照亮着路面。
田妈妈问:“你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这两天都找不到她,而且她回来整个气息都变弱好多。”
金银花说:“我爸死了,变成鬼回来找我和我妈麻烦,我妈就是被他打伤的,这几天一直在慎德里一个叫花辉的人那边休养。”
田妈妈一脸担忧地说:“那抓到你爸了吗?”
金银花摇摇头。
田妈妈说:“我听说那花辉是个很厉害的守河人,难道他也没办法吗?”
金银花又摇摇头,叹气说:“他不肯帮忙……”
没一会儿,她又问:“阿姨,我妈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因为绝症吗?”
田妈妈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医生说积劳成疾,胃癌晚期,但是我有好几次留意到金边度的眼神不对。后来我听说金边度利用你妈,联合几个猪朋狗友骗保,赚了不少。不过现在你爸都死了,钱应该都到你大伯那里了。”
金银花深吸一口气,对此没说什么,她反而求田妈妈:“阿姨,我能请您帮忙照看我妈几天吗?”
田妈妈是看着金银花长大的,知道她和金妈妈一向多灾多难,看到金银花现在这个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她说:“你放心,我这几天都会看好你妈的,不过你最好能找到收拾金边度的办法,不然只怕夜长梦多。”
金银花突然想起卫威廉在医院用冥币收买鬼魂的场景,于是说:“您能帮我联系附近愿意帮忙的鬼魂吗?我每个月初一、十五给他们烧香、烧纸钱,求他们平时帮我照看我妈,帮我留意金边度的去向,我去打听杀死金边度的方法!”
田妈妈点点头,她感知到有人要过来,于是先飘走了。
卫威廉快回到公寓的时候,无意间看到金银花一个人站在巷子里发呆。他心里好奇,正打算走过去,就听到树上倒挂着的两个鬼魂在说:“那女人印堂发黑,阴气太重,看来也活不久了,我们不如去把她的灵魂勾出来?”另一个说:“好啊!好啊!今晚半夜去她家敲窗户,肯定很有意思!”“我还要砸她房门和床板!”“那我还要开她家水龙头滴水,然后在她醒过来的时候压住她,让她起不来!”两个鬼魂勾肩搭背,相视而笑。
卫威廉皱眉,严肃地走过去把金银花拉出来,说:“你在这里干什么,黑灯瞎火的,遇到坏人怎么办?”一边心想要不要自己出资在这条路多装几个路灯。
金银花回过神,勉强地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刚刚好像听到有猫叫。”
卫威廉因为先前听到那两个鬼魂的谈话,现在又听她说有猫叫,很容易就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他说:“以后别这样滥好心,万一是人贩子诱骗你过去的手段怎么办?还有,花辉不是说过吗?那些投不了胎的老不死就喜欢捉弄人,万一把你魂勾走怎么办,你才刚出院,身体这么弱,肯定会出事的……”
“你想象力真丰富。”金银花笑了笑,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心上。
等两人走远,那两个鬼魂才重新露面。一个说:“真是晦气,遇到个命这么硬的,不好动手!”另一个说:“今晚过去看看再说。”说完,他们又重新隐匿回夜色中。
回到家,卫威廉脱下大衣就给花辉打电话,将那两个鬼魂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他。卫威廉说:“怎么办,花老板?”
电话那头,花辉放下朱砂笔,说:“我待会儿画几道符送过去贴在她们家门窗就可以了……”但花辉转念又想卫威廉是个现成的大财主,贪念顿起,于是假正经说:“不过事先声明,这符可是很贵的,500块一张……”
卫威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自然,也懒得戳穿他,说:“要多少,发我微信。你这些都只是治标不治本,你难道没有什么药或方法可以让她吃了立马由阴变阳吗?”
花辉翻了翻白眼,说:“你让她去打几针,增加一下雄性激素或许可行。”卫威廉脑补了一下金银花充满“阳刚之气”的样子,内心一阵恶寒,说:“那你先把符送过来吧,我不打扰你了……”
刚挂完电话,卫威廉就听到隔壁开门和关门的声音,他好奇打开门,看到金银花转弯的身影,于是他急忙拿上外套跟上去。
卫威廉跟着她来到海珠涌附近一家名叫嘉福堂的店铺。那店铺古香古色,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放着一对石狮子,门口墙上两边分别挂着两块深色实木木板,上面刻着:天然翡翠水晶,开运风水饰物,紧闭的大门也是用同款深色实木做的,整体看上去神秘而且诡异。卫威廉一眼便看出金银花想干什么,且不说这家店卖的东西管不管用,她现在很明显在急病乱投医。
那店铺已经打烊,他看到金银花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后来又看到她轻轻敲门,无人应门。连敲三次后,还是无人应门,她才停下来。她在那间铺子门口发了很久的呆,才心事重重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金银花绕到花辉家门口,看着那栋楼窗户发出的亮光又失神很久,然后才默默走回去。卫威廉远远跟在她后面,她的背影显得有些疲惫,但他知道她的内心远不止疲惫那么容易,他还没察觉到他在不知不觉间也轻叹了一口气。
金银花回到家后,先去洗了个澡。她虽然很累,但精神却丝毫不敢松懈。洗完澡后,她回房间,在书桌前小坐一会儿,看了看时间——23:02。她打开浏览器,搜索“如何杀死一个鬼魂”,开始浏览起网页来。
卫威廉回到家,一开始没敢做什么其他事,一直留意着隔壁的动静,生怕金银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外出,直到隔壁传来浴室拉门的声音,他才敢放心去洗澡。洗完澡后,他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到沙发上,开始记录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过了午夜12点,卫威廉被隔壁传来的敲打玻璃的声音惊醒。卫威廉站起身,透过关着的阳台玻璃门往外看,发现二十多个鬼魂围着隔壁的门窗在恶作剧。他先是给花辉打电话:“花老板,你的符送到了吗?那些鬼魂来了!”他这么说的时候,发现有两个鬼魂站在阳台盯着他,顿时被吓了一跳,随即又狠狠地瞪回去。那两个鬼魂吃惊又疑惑,两个鬼在交头接耳不知嘀咕些什么。他们发现卫威廉全程“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只好识趣地溜了。
花辉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书房,欲哭无泪地说:“卫老板,我这边出了点状况,可能没办法……”他话还没说完,卫威廉就挂断了电话。花辉狰狞地看着罪魁祸首,咬牙切齿地说:“我只不过上了一趟厕所,你就断我财路!那可都是钱啊!没有钱我怎么给你买进口猫粮!我今天一定要剁了你喂狗!”说完朝自家养的黑猫扑去。花辉左扑右扑,黑猫左闪右闪,完全不将花辉放在眼里。房里不时传出花辉气喘吁吁的叫骂声,以及黑猫悠然自得的猫叫声,一些被猫撕碎的符纸因为他们的大幅动作被弹出房门外。
卫威廉想了想,很快又给金银花打电话:“你睡了吗?”一边说一边冲到卧室抱起枕头和被子就往外走。“还没,怎么了?”金银花看了看窗外密密麻麻的鬼魂,没什么表情地说。“开门,我在你家门口!”金银花顿了顿,挂了电话,对着窗外的鬼魂说:“我能看得见你们哦,不想我去请慎德里287号的花老板,你们最好就离开哦!”然后起身去开门。
金银花刚将门打开,卫威廉就像条小狗一样蹿了进来。他看见金银花眼睛有些泛红,以为她被吓哭了,说:“你没事吧?”金银花没有回答,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穿着一身睡衣,踩着拖鞋,抱着枕头和被子——怎么看都像是他有事多一点。卫威廉被金银花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假咳了几声,有些尴尬地说“我怕鬼。”说完,迅速蹿进金银花的房间。
卫威廉打量了一下金银花的卧室:不够宽敞,却意料中的整洁有序。当他看到窗外密密麻麻的鬼脸时,皱了皱眉,迅速走过去拉上窗帘。此时金银花也进到房间,卫威廉把她按倒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说:“你才刚出院,怎么能工作呢,快睡觉!”他去关了电脑,又关上门,本想在旁边打地铺,但当他躬下身铺被子看到躲在床底下的鬼魂时,一人两鬼,六目相对。“What the fuck!”他一时只想骂人。他干脆把自己的枕头放到金银花的枕头边,躺上床,用自己的被子将他和金银花都盖起来。
然后,世界一片安静。
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卫威廉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想入非非。一方面,他想扑过去;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她扑过来。他扑过去未免太孟浪,有失礼仪,他怕唐突冒犯了她。但如果她想扑过来,粗鲁地撕开他衣服,钻进他怀里,强势地抱着他的腰并把脑袋搭在他颈窝蹭来蹭去的话,他想他也是可以接受的。这样想着想着,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腰很想被什么抱住,他的鼻子有点痒,好像有什么在涌出来。
或许是因为盖了两张被子,又或许是因为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金银花多少有些不习惯。她扭头看着卫威廉的侧脸,说:“Gentleman,我们来谈一谈男女之防。三更半夜,你身为一个gentleman,二话不说跑到一位单身女士的床上,合适吗?”
“我也不想,但是你可能面临危险,出于对同是地球人的关爱,我不能‘见死不救’。你也不要想占我便宜,我会很大力反抗的,我这个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的清白可不能毁在你手里。”卫威廉闭着眼睛假装在睡觉说。
过了一会儿,卫威廉悄悄睁开眼,发现金银花睁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一直盯着他,顿时吓了一跳,失声高喊:“你一直看着我干嘛?被鬼附身了?”金银花也很累了,她皱眉说:“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你存在感太强了,我睡不着,你转过身去睡。”卫威廉迟疑地背过身去,一边问:“你真的不是被鬼附身了?那你说说你的同事都有哪些,你是几号到我诊所的,我们认识多久了?”金银花用头顶着他的背,不让他有机会翻回来,闭眼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被鬼读取了记忆,不要侮辱我的智商,也不要吵,更不要翻身……”她打了个哈欠,后面渐渐没了声音。卫威廉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渐渐也睡了过去。他知道她防备心重,能让人睡到旁边已属不易,等她习惯了这种亲近的距离,离打开心扉接纳别人就不远了。卫医生啊,卫医生,你咋这么优秀呢?在梦中,卫威廉笑了。
渐渐的,窗外也没有了声音。公寓楼下,花辉累得满头大汗。他收起手势,自言自语说:“还好有一张库存……”及时贴到了她窗外,虽然没办法护得周全,但好歹把那些讨厌的鬼魂赶走了。那些恶作剧的鬼魂正闹得起劲,一道金光闪闪的符纸就迅速贴着他们的脸庞飞过,定在了窗户上。他们咽了一口不存在的口水,往符飞来的方向看去,发现花辉在楼下一脸厌恶地看着他们,手上在认真地打手结,还以为花辉要超度他们,顿时吓得作鸟兽散。
花辉骂道:“这群老不死,害我凌晨一点还在加班,方圆百里哪个鬼没听过我的名号,要是敢再回来,我搞不死你!”他漫不经心地往回走,发现家门口蹲着一个光芒暗淡的鬼魂,她的皮肤呈现着一种皲裂的状态,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这个鬼魂正是金妈妈。他傍晚的时候就已经跟她说过,短时间内不要出门,静养,不然会全身疼痛,随时有可能灰飞烟灭。看来是亲身体验,所以回来找他救命了……他没什么表情地走到她面前,抱胸站着。
金妈妈看上去很不舒服,她艰难地说:“我会尽早去投胎的。”
花辉说:“别这么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可没逼你,但是你就这么一直缠着你女儿又有什么用呢?你这样只会让你女儿活在过去,永远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金妈妈苦笑,没有回他的话,两眼无神地发了一会儿呆。过了一会儿,她才说:“能不能在我投胎之前铲除金边度,他找不到我肯定会去找我女儿,你也知道我女儿命没那么硬,她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
“我没有杀鬼的资格,换句话说,我可以驱逐他们,削弱他们,但我不能杀死他们。”花辉皱眉说。
“你肯定知道方法,不用你动手,你说我来做!”
花辉面露难色,他心里骂道:做个鬼,你现在能活着就不错了。正当他想再次拒绝的时候,金妈妈跪在他面前,看着他说:“花先生,我这一辈子在‘恶’这件事上从来没有赢过我公公婆婆和丈夫,我拼尽全力护着我四个子女健康长大就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最后还是死在他们手里,求你了!”说完,金妈妈不断给他磕头。
“控制住!控制住!再激动就真灰飞烟灭了!”花辉一副放弃抵抗的样子,自暴自弃地说:“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去,我再想想办法……\"
2019年1月26日 星期六
金妈妈回到星海公寓,在客厅待了很久,才擦干眼泪,飘到金银花房间。她看到卫威廉和金银花躺在一起,愣了一愣,但看到金银花用头顶着卫威廉的后背又觉得这样的姿势有点好笑。她坐到金银花旁边,摸了摸她脑袋,轻声说:“这么快就交到男朋友了?我都不知道呢……”过了一会儿,她又摸了摸卫威廉的脑袋,然后回到自己的骨灰盒。
迷迷糊糊中,卫威廉感觉自己到了某个地方。那里一片空白,亮堂,却又不至于刺眼。没过一会儿,上方浮现很多画面,大部分都是一个少女和一个女人的合照,卫威廉认出那个女人是年轻的亲妈妈。那个少女应该就是金银花了,卫威廉猜想。少女从小到大的照片一张张闪过,一边闪现的同时一边传达着一种信赖和依恋的感情,让他感同身受,仿佛就像是照片的主人想传达给他感受的一样。每一张金银花和金妈妈的照片都伴随着一声很沉重的“我爱你”,直达卫威廉的脑海。看着看着,卫威廉就忍不住哭了,默默地流着眼泪,根本不受控制。他梦过金银花成长的轨迹,也可以算是说“看”着她长大的,所以特别有感触。渐渐的,照片的时间轴变成了现在,上面的主人公有陈贠、蔡明奎、林映玉、谢以默、卢沛宜……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人,应该是工作上的同事。虽然没有声音,但这些照片传递给他的是一种默契和自豪。接下来画面一转,出现了一张卫威廉的照片,是一张昨天在马路上的剪影,照片上的卫威廉眉开眼笑,整个人看起来相当柔和。卫威廉有些难为情,自言自语说:“什么呀,开了十级美颜的感觉,我在你心里面就这么好看啊?”但是,这一次,他的脑海里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片安静,仿佛照片的主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一样。然后,他就醒了。
墙上的挂钟显示此时是凌晨六点半,他从床上坐起来,捂着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脏,不知所措。“什么呀,这是……”他抱怨。看到金银花还在熟睡的侧脸,他整个人就像魔怔了,想叫醒她,想问她很多事情,但一到口就是说不出来。他觉得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于是摸黑跑回了自己家。
卫威廉回到自己家,像往常一样洗脸刷牙,却不知为何,每一分每一秒,一呼一吸之间,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金银花这个人,就像被人下了魔咒一样。
想见她……
即便她就住在隔壁,即便只是一墙之隔,他依然很想很想她。
想见她……
洗漱完后,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阳台外还是灰蒙蒙的天空,想了很久。他打开电脑,继续敲击键盘,将昨天的观察日记草草结尾,然后开始写新的一篇——
“……I just had a dream about her.In the dream,I can feel all her emotions and thoughts.I suddenly realized that I could no longer treat her as a patient.I have my own selfishness ,I want her love.I fall in love.I miss her already, even though I left her last second……”
卫威廉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后他捂脸长叹:“为什么写着写着像爱情小说啊……”微红的耳根出卖了他的难为情。
早上七点半他就出门了,在门口等着隔壁2402开门,一动不动。星海公寓一楼的管理处,值班工作人员通过监控留意了他快半个小时。其中一个保安说:“哎,老刘,2403的租户站了好久都不动,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老刘抬眼看了一会儿,说:“这不是看表了吗?哪里有事,看着像等人……”
老刘话音刚落,2402的门开了。卫威廉立马站直,在金银花还没留意到旁边有人,他就已经说:“前辈,好巧,上班吗?”“哦。”金银花敏感地察觉出他情绪高昂,虽然有些莫名其妙,早上也不知他几点走的,但她也不是一个八卦的人,所以她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反正他这个人平常也是这么傻。
经过管理处时,那个物业工作人员老刘和保安一直盯着他们俩走过,纷纷在想:这恋爱的酸臭味,真是熏死个人!
白天上班的时候,卫威廉也是一直偷偷看着金银花,金银花沉迷工作一点也感觉不到,倒是让陈贠看得莫名其妙,人精的蔡明奎和少女心的林映玉却暗暗嗅到了恋爱的气息。
晚上,卫威廉照常被接回老宅吃饭。大伯和大伯母出国了,卫金津晚上有应酬,晚上的饭桌前只有卫康和卫威廉一家三口。吃过饭后,卫政宇出门去找老友下棋,卫威廉回房洗完澡便下楼陪爷爷和母亲看电视。女佣人到卫威廉房间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出去洗,在翻他大衣衣兜的时候,无意中翻出了那张卫威廉还保留着的小卡片,一看上面的内容,顿时吓得不轻。
那女佣人是看着卫威廉长大的,出于关心,不想让卫威廉走上歪路,她忙跑到厨房悄悄跟正在为爷孙俩切果盘的卫妈妈说这件事。卫康是什么人,一下子就发现了她们俩的小动作,于是说:“有什么事非要偷偷摸摸说的,出来说。”卫康说话做事一向严肃认真,没有人敢不听他的话。
卫妈妈把小卡片藏在其他盘子下面,然后端着水果盘出来,笑着说:“能有什么事,爸,秋姨只是来问我明天早上煮什么早餐。”
“哼。”卫康显然不信,亲自拄着拐杖走到厨房,一下子就找到了卫妈妈偷藏的小卡片。他看到上面的内容,气得把小卡片摔在地上,厉声说:“是谁的!”
卫威廉看气氛不对,连忙起身过去看,看到地上那张小卡片,连忙捡起来藏在手心,一边跟家里人解释:“我的,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我一朋友开玩笑塞给我的。”
卫康逼问:“什么朋友,哪家的,我明天上门去拜访拜访。”
卫威廉苦着脸,有口难开,说:“没什么,就只是一般的女性朋友,工作上的同事而已,爷爷你不要当真。”
一听到“女性朋友”这四个字,卫康就已经想歪了。在他的印象里,开这种玩笑的都不是什么正经女孩,而且卫威廉刚从美国回来,说不定在美国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习性,玩起来百无禁忌。他铁青着脸说:“我不管你什么女性朋友,家嫂,你明天就安排卫威廉去相亲,没得商量!”
“爷爷!相什么亲啊!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管,你明天去见高家的小女儿,我现在就亲自打电话过去,你不去试试!我一天二十四小时找人全程跟着你,绑也把你绑过去,就看你丢不丢得起这个人!”卫康完全不给卫威廉解释的机会,说完就上楼打电话去了。
卫威廉百口莫辩,郁闷地躺回沙发上。卫妈妈走过去,坐到他旁边,小声问:“儿子,真的不是那个?”卫威廉委屈地说:“妈!你也不信我!你儿子我长得这么帅,会缺女人吗?用得着嫖吗?你是不是疯了?”“好好好……妈信你,信你……”卫妈妈见卫威廉一脸委屈,只好吞下一肚子的疑问安慰他。
卫威廉一口气堵在胸口,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于是气冲冲跑回房间,把手上的卡片甩到床上,叉着腰指着卡片大骂:“金银花!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我的一世英名!”卫妈妈和女佣人不放心跟了上来,隔着一扇门听到儿子在骂人,没过一会儿又听到一些大动静,她忍不住开口问:“儿子,你没事吧?”“妈,你先别管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房间里,卫威廉拿着一个枕头又捏又打,如果卫妈妈看到了,就会知道她儿子只是少男怀春了。
女佣人自责说:“夫人,都是我不好,孙少爷明天的相亲可怎么办啊?”
卫妈妈倒不是很在意,她笑着说:“相亲就相亲吧,我相信他不会被这种商业联姻绊住的,但他也三十了,还是皮紧一点好。当然了,他要是有喜欢的人那就更好了!这件事我们就不管了,陪我下去看电视吧。”她还是相信卫威廉的分寸的,可能这中间真有什么“美丽”的误会。
晚上下班后,金银花打算去找花辉。刚下地铁,没想到花辉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你现在在家吗?我送符过来了。”金银花说:“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到!”经过星海公寓附近的公园时,金银花又一次在一众鬼影中找到了金妈妈和田妈妈的身影。看到她在一旁静静围观别人跳舞一脸羡慕的样子,那一双眼眸中仍闪烁着对生活的那种期待和渴望,金银花的心情就空前沉重。
在金银花家里,花辉一边往门窗上贴符纸,一边拍照发给卫威廉,当视线扫过供神桌时,他眼角抽了抽,实在翻不出更大的白眼了。金银花沏了一壶菊花茶,并请他到沙发上坐,显然有话要谈。
“花老板,这一共多少钱?我微信转账给你。”金银花开门见山说。
花辉挥挥手,眼睛却盯着手机看,没过一会儿就眉开眼笑,手指狂按手机屏幕。他说:“我墟上的摊友最近给我算了一卦,说我最近宜行善,这次就不收你钱,当积德吧。”以金银花之前对花辉爱财程度的了解,他是不可能不收钱的。可能这些符纸真的不值钱吧?金银花心想。但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她说:“花老板,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你,怎样才能杀死一只鬼呢?”
“正如我之前告诉你的,我没有杀鬼的资格,”花辉一下子收敛了笑意,“而且我也不能更不会告诉你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事,你可以理解为我必须遵循的职业操守……其实你可以让你母亲早点去投胎,你也不用背负人命,何不两全其美呢?你如果杀了他,很有可能不得善终。天道是公平的,即便他是坏人,也是一命抵一命。”
“我现在就过得不好,还谈什么百年以后呢?”金银花苦笑。“我和我母亲都没有错,为什么要躲起来呢?为什么要退让呢?我知道我们早晚都会分离,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
花辉最怕女孩子哭了,他怕她像金妈妈那样一哭二求,保不准他就什么都答应了。他连忙站起来,说:“金小姐,这个话题就跳过吧,我帮不了你,再见!”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金银花沉默良久,有片刻的失神。
她知道她和金妈妈早晚会分离,她只是希望这一刻晚一点到来。她所有关于未来的设想,全部都是围绕金妈妈而来的,金妈妈突然就不在了,她根本没办法想象未来她要怎么活下去。金妈妈死她就已经够遗憾了,难道还要让金边度再杀她一次吗?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她还是搞砸了,花辉不肯答应帮她对付金边度……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办法。既然花辉不肯帮忙,那她去找他的竞争对手总行吧?她记得他说过三点要出摊,那她就跟着他去出摊的地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实在不行,她就穿街过巷地找,只要出得起钱,总会有解决办法的。而且她已经让田妈妈帮忙,去问问其他鬼魂……思路一开,各种想法就如雨后春笋一般从她脑海里蹦出来。她去换了一身便服,戴上口罩和帽子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