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恶鬼 ...
-
2019年1月22日 星期二
周二,天空乌云密布,并在傍晚时分下起了微微细雨。空旷的露天垃圾场,在一堆恶臭无比的垃圾中,一个漆黑模糊的身影慢慢显现,渐渐凝实,最后变化出五官。怨恨使他五官扭曲,愤怒使他双眼通红暴突,细密的如同血管一般的黑色纹路爬满他尖细的脸。他的身形看上去是那样瘦弱,他的嘴脸却是那样丑恶。他在雨中愤怒咆哮,一石激起千层浪,垃圾厂周围的孤魂野鬼纷纷出来响应。但在普通人眼里、耳里,除了一片漆黑的夜景和嘀嗒不断的雨声,再无其他。
强烈的怨念使他的鬼魂十分强壮,他借助雨水在地面的流通,很快就把方圆百里跑了个遍。经过西基东的时候,海珠涌在雨夜中散发出来的微光吸引了他。空气中还依稀飘散着淡淡的味道,他闻了二十多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他邪恶地笑了。
他用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闯进星海公寓——金银花的家里,拽住金妈妈的头发,带着她从阳台冲下去,扔到地上,踩在脚底。“你那个宝贝女儿在哪里!”他怒吼。
金妈妈面部朝地,脑袋被来者死死踩在脚底。她没来得及看对方的脸,但这听了二十多年的声音让她一下子就认出他是金边度。她艰难地说:“你怎么不去死!”换来的是金边度对她拳打脚踢。她有想反击,却被金边度打到爬都爬不起来。
一到下雨天,花辉就要停止手头上一切工作,在海珠涌附近巡逻。不知道为什么,雨水会让怨鬼的怨气大增,四处发狂,严重的甚至会变成恶鬼。恶鬼的恶气会污染海珠涌的水源,而且对活人和普通鬼魂的伤害都很大,他们会和别的鬼魂厮杀再吞噬,甚至会附身活人,然后四处杀戮。为避免这种情况,他就需要在怨鬼和恶鬼出来作乱的时候驱逐他们,打散他们的恶气。
周二的晚上又下起了雨,花辉跟往常一样撑着大伞、打着手电筒巡逻。巡逻到星海公寓一带的时候,他远远看到有两只鬼魂在打架,更准确地说是一个黑色的恶鬼揪着另一个鬼魂在往死里打。“喂!你哪里来的!不知道海珠涌这边不能打架吗!”花辉大喊。
金边度无动于衷,继续对金妈妈施暴,估计没想到竟然会有人类能看得到鬼魂。花辉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说:“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是吧?”他单手从怀里抽出一张黄符,念了一句口诀,符纸无火自燃。他将符纸打向金边度的方向,符纸还未被雨水沾湿就已经燃尽,随之出现的是一把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利剑,快速飞向金边度,刺穿他的胸腔,然后消散。金边度狠狠地瞪一眼花辉,随后消失在雨中。
花辉快步走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鬼魂,发现那个鬼魂竟然是金妈妈!金妈妈浑身被金边度的恶气腐蚀得坑坑洼洼,脸上尤其严重。她完全失去了意识,而且身体渐渐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眼看就要消失。花辉眉头一皱,念口诀,打手结,打出一道金光将金妈妈整个鬼魂护住,然后收进一个装着海珠涌河水提炼出来的灵液的葫芦里。他一边快速往家里赶,一边给金银花打电话:“喂,你妈出事了,马上来我家一趟!”
金银花和卫威廉从图书馆赶到花辉家时,花辉正在偏厅调配一大桶不明液体。他对金银花说:“来得正好,需要你的血!”
金银花异常焦急,说:“发生什么事了?我妈呢?”
花辉说:“你妈被一个恶鬼打伤了,那个恶鬼身上的恶气将你妈腐蚀得很严重,我现在需要一碗你的血……”
金银花二话不说开始脱外套,她把小臂露出来说:“碗在哪里?”
花辉从厨房拿出一个盛了一点透明液体的瓷碗和一把小刀,说:“会痛……”伴随着这两个字,他手起刀落在金银花手臂割开一条口子,根本没给金银花反应的机会。金银花痛得大叫,本能地想把手收回来,却没想到因此导致伤口被割得更长更深,鲜血不断地涌出来。
卫威廉看金银花痛得那么厉害,忍不住说:“也抽我的吧,我的行不行?”
花辉说:“不行,我要阴性的血。她妈之前怀过一个男胎,不过胎死腹中,残留了很重的阴气,所以之后再怀她,她身上就有很重的阴气,导致她小时候经常生病……”
花辉为分散金银花的注意力所以特意说多了点,金银花死死握住自己的拳头,全身发抖,她还有空开玩笑说:“没想到……你还有……当神棍的潜质……”这件事她从没和别人说过,她料想这有可能是花辉自己算出来的,不由得对他神秘的身份和能力多了几分信服。
卫威廉看着金银花血淋淋的伤口,不知为什么也感觉有些发抖。
花辉将收集好的血倒到药水里搅拌,然后把金妈妈放进去。此刻的金妈妈和之前圆润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瘦瘦的,小小的,灰暗的皮肤皱皱的还有皲裂的纹路,受过伤的地方颜色会变暗,所以金妈妈脸上深浅不一的颜色特别明显。金银花咬牙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嘴里渐渐尝到了血腥味。慢慢地,金妈妈脸上有了一丝痛苦神色,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变化。花辉皱眉,自言自语说:“难道血不够?”他让金银花把整只手放进药桶里,又过了一会儿,金妈妈的情况才好些。
金银花坐在地上,趴在桶沿,一瞬不瞬地看着金妈妈,内心汹涌着很多复杂的情感。她想摸摸她的脸,但又怕伤害到她,几番纠结,最终还是忍住了。卫威廉帮不上任何忙,只好坐在她身边默默陪着她。
半个小时过去,金银花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身体因为失血而快速失温,全身发麻,药桶里的水几乎要被染成血红色。花辉对卫威廉说:“好了,扶她去包扎吧,药箱就在茶几下面,再下去她就要流血死了。”
卫威廉把金银花扶到一边,跪在沙发前默默帮她包扎伤口,金银花一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率先忍不住了,说:“金小姐 ,好歹说点什么吧,不要憋着。”她摇摇头,不知是想表示没事,还是表示不想说话。
后来花辉过来看她,发现她只是呆呆坐在沙发上,红着眼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威廉声音沙哑地问他:“金妈妈真的没事了吗?为什么她瘦了这么多?会有影响吗?”
花辉顿了顿,说:“因为那就是她本来的样子,只不过她平常伪装了自己的容貌和身形。”
金银花还是之前的样子,没有任何反应。
“是这样吗?”卫威廉半信半疑,他捏捏金银花的手心,担忧地看着她。
金银花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她惨淡地笑了笑,说:“猜到了……因为其他鬼魂都是破破烂烂的,只有她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卫威廉忽然想起金银花带着他与花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花辉就说过鬼魂基本都会维持着他们死前的样子。难道那个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卫威廉就十分伤感。
2019年1月23日 星期三
凌晨6点,金银花突然间一个激灵就醒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睡到床上来了。她坐起来,发现卫威廉睡在一张暗红的皮质长沙发上。他一米八几的个头窝在一张小小的沙发里,看起来着实委屈。她走出房门,发现花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料想应该是通宵熬夜照料金妈妈了。
她走到药桶前,痛苦地看着昏迷中的金妈妈,红着眼睛、声音沙哑地说:“你说你,当初丢下我直接走该有多好,何必留下来遭这么大的罪?你看我,混到现在还是这么失败,我现在甚至连为你哭泣都办不到……有些话,不要等我开口,因为我说不出要你离开我的话,就算你走了,我也是会体谅你的,我也还是会爱你的……你看你,搞到我现在负罪感这么大……”
花辉动了动,被手臂的麻痹感难受醒了。他坐起来,迷迷糊糊中看到金银花站在药桶旁边。他问:“身体怎么样了?”
“没事……我妈怎么样了?”
“情况基本稳定,中途醒了一下……不过她后来说胡话,叫着什么‘金’、‘边度’,金边度是谁?”
“我父亲……”
“不对啊,当时她的表情很害怕,很痛苦,叫的应该是伤害她的人的名字啊!”
“……就是我父亲。”金银花勉强地笑了笑。
花辉一愣,不敢说话了。
“花老板,我能请教你怎么杀死一个鬼魂吗?你能杀死金边度吗?要我出多少钱都可以。”金银花说。
花辉烦躁地摸摸脑袋,说:“你也知道我身份特殊要保持中立,我没有杀鬼的资格。之前因为犯了杀戒,我现在还在受罚中,不能再行差踏错了。我的能力都被封禁了,帮不了你。”
金银花死死抿着嘴唇,过一会儿,她说:“那我再想想办法。我能先把我妈的骨灰盒寄存在你这里休养吗,我家里应该已经不安全了……”
“可以,我这幢房子地下就有个阵法,恶鬼进不来的。我再画个阵,多加几道符,聚拢更多灵气帮你妈恢复。”
“谢谢……”
早上八点,卫威廉被自己的手机闹铃吵醒。睁开眼的第一瞬间,他有些忘记自己此时身在何处。三秒以后,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来,发现金银花已经不在床上了。他跑出房间,看到花辉在收拾木桶,他问:“金妈妈怎么样了?”花辉因为熬夜通宵了一个晚上,所以整个脸色都是憔悴的,黑眼圈在他白皙的脸上尤其严重。他无精打采地说:“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在我这里休养就好。她六点多钟就回去了……不过袭击她妈的人是个叫金边度的人,她说金边度是她父亲,我猜她心情应该不太好,你回去看看她吧……”
“谢了!我先回去看看她什么情况!”
花辉幽怨地看着卫威廉离开的背影,小声嘀咕说:“这群没良心的,终于走了,我终于可以独占大床了!”
卫威廉先是回到星海公寓,狂按金银花家的门铃。金不换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说:“谁啊?”卫威廉有些着急地说:“金银花回来了吗?”金不换说:“我姐去上班啦……你是谁啊?”“我是住隔壁的,金银花的同事,谢谢!”
卫威廉又一路从地铁站找到公司,终于在公司的茶水间看到金银花。他双手扶住金银花的肩膀,急切地说:“你没事吧?”
卫威廉粗鲁的动作害金银花手上的咖啡差点洒出来,她挣脱卫威廉的手,站得离他稍微远一点才说:“我没事,好着呢。难得看你这么早来上班,现在才八点半……”卫威廉突然留意到她今天特意化了妆,还涂了口红,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很不错的样子。他半信半疑:“你真的没事?手上的伤呢?”说着作势要去看金银花手臂上的伤。金银花躲得更远了些,说:“真的没事,我的伤口今天早上已经重新换药了,而且我妈也已经脱离危险了,所以我才说好着呢。而且你也不要贸然翻我袖子啊,我咖啡倒了怎么办?放心吧!吃早餐了没?”“你没事就好。”卫威廉没什么表情地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也谢谢你昨天晚上陪我,我下去麦当劳帮你带份早餐当谢礼吧!”说完她就笑着走了。
很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卫威廉皱起眉头。金妈妈凌晨才脱离危险,她那么在乎金妈妈,竟然可以在几个小时后谈笑风生?她一个平时严肃到多笑两下就会“死” 的人,在刚才短短三分钟竟然一直在笑?这叫他怎么可能不起疑!卫威廉疲惫地捏捏鼻梁,忧心忡忡地想:明明应该情绪崩溃的时候,她没有。愤怒也好,憎恨也好,自责也好,通通没有……金银花把所有消极的情绪都隐藏起来了,现在的她看起来冷静理智过了头。这种类型的人格最危险了,因为接下来肯定会有爆发的时候,拖得越久越危险,到时候不是伤害他人就是自我毁灭......他要把她盯紧点才行。
中午,当卫威廉看到金银花冲第二杯咖啡的时候,忍不住跑到药店给她买了一盒葡萄糖。经历过昨晚的大失血,虽然金银花今天已经尽量把工作都安排在办公室避免走动,但即便坐着,她还是会时不时两眼发黑。报表做到一半,又开始没精神了,她下意识去端咖啡,却被卫威廉眼疾手快拿走。“你是贫血又不是缺觉,灌咖啡有什么用,喝这个!”他将冲好的葡萄糖递到她手上。
金银花看着手上的马克杯,没有动,心想:这貌似是他的杯子?卫威廉以为她有洁癖不想用别人的东西,于是说:“放心,我洗干净了的,没狂犬没艾滋没乙肝。我都不嫌弃,你嫌弃什么……”说着端起她那杯咖啡就嘬了一口。
喂,这是我喝过的……金银花想要出手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放弃。
“多喝热水真的不能包治百病……”她还试图干巴巴给他科普一下,但很明显卫威廉没有在听。他就这样看着金银花,有一种不看她喝下去就誓不罢休的阵势,金银花只好抿了一口。嗯?甜的?她看了他一眼。此时金银花坐在转椅上,卫威廉倚坐在她桌子上,这样的高度差致使金银花只能仰着头看他。他发现他认识金银花这么久以来,金银花还是第一次正眼看他,但他就是被她这样的眼神和表情萌到了。
喝了半杯热葡萄糖下肚,金银花感觉身体暖和起来。她发现卫威廉还在看着自己,于是面无表情地说:“干什么,不用工作啊?我看你就是太闲了。”她把桌子上大半文件搬到卫威廉桌上,说:“这些就交给你搞定吧。”卫威廉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个“女版卫金津”真是太可恶了,一点都不可爱!
傍晚下班后,金银花呼吸越来越沉重,头脑昏花,她还以为是失血和工作劳累所致,于是去了一趟超市。卫威廉一路跟着她,看她又挑乌鸡又选红枣,还买了一大块猪肝和其他乱七八糟貌似可以补血的东西,心想这女人真不靠谱,而且等她回去煲好汤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于是他偷偷在手机上叫了个外卖,还特地叫了一份补血的汤水。
他挖苦她说:“你还有精力煲汤啊,吃鸡有什么用,我看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去医院补几针。”
“像我们这种穷鬼是消费不起医院的。”她说。
“怎么会?以前你是为你妈省吃俭用,现在你妈都……”卫威廉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金银花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那又怎样,赚钱这件事早就超越了生存,成了一种执念。”经过零食区的时候,她停住了。有一对夫妻带着他们的女儿推着购物车在挑零食,每每看到这些一家三口、一家四口,总会让她特别想念金妈妈,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零食也能勾起她很多回忆。她说:“以前有一段时间,我发神经给我母亲寄了很多零食,各种奇奇怪怪、幼稚的零食,因为我们以前生活有过拮据的时候,因为不富裕,所以不会买。二十多年来,我们没有真真正正说过告白的话,像是 ‘我爱你,妈妈’、‘我很想你,妈妈’……也没有正式相互送过礼物……她大概会误会我长大了,懂得孝敬她了。误会就误会吧,可我又担心如果这变成误会,她会觉得那些都是垃圾食品,不是补品、保健品,觉得我还是长不大,不够成熟,担心我没办法在社会立足,不懂人情世故,甚至没有钱好好生活。
以前住校的时候也是,想她了,想给她打电话,又怕她在开车,怕她接电话不小心出意外。我曾经梦到过她死了,很多次,不是被我爸打死就是病死,所以我懂事以后什么事情都不敢跟她说。说好的,我怕乐极生悲;说坏的,我怕她愁坏身体;发牢骚吧,我又怕她觉得我心思狭隘;就算是平常的唠嗑,我也怕她担心我难成大器。
如果能重来一次,与其想些乱七八糟的,买些乱七八糟的,还不如直接开口跟她说我想她了……尤其现在她在我身边,我看得到,摸不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她已经死了。为什么我总感觉她所有的不幸都是我带去的,以前因为我年幼所以限制她留在那样的家庭,现在连她死了都不能安宁,待在我身边就只有无尽的伤害。”
她回过头看着卫威廉,说:“其实在这之前,我不是很想看到你,完全、一点都不希望你待在我身边哪怕一秒。因为你是心理医生,你会看穿我的伪装,可以仅从一个眼神看穿我的心思,仅从一个呼吸判断我的情绪。我母亲死了,是我父亲杀的,这种事……你以为我不厌恶吗?我愤怒,我憎恨,可愤怒有用吗?憎恨有用吗?经过这么多年,我早就失去了表达愤怒和憎恨的能力,我不会说,我也说不了!你的存在只会动摇我的决心,让我伪装得更疲惫,所以,请你以后离我的生活远一点……我拜托你……”
卫威廉听到这些话,心里很难受,但他看金银花的情绪很不对劲,于是他还是开导她说:“金小姐,生病的时候不要去思考人生,不要做无谓的自我否定,也不要做任何的决定,因为病情会严重影响你的判断能力和思考能力!”
金银花站在那里不动,捂着额头,双眼紧闭,似乎在缓解什么。
“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放下手,睁开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一切正常。才转身,没走两步,她就忽然完全失去意识,整个人重重倒在地上,吓得周围的顾客纷纷驻足观望。卫威廉将她的身体翻过来,发现她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于是赶紧拨打120叫救护车。
在救护车上,救护人员不断地测她脉搏,检查她瞳孔和伤口情况。其中一个说:“不行了,她的脉搏越来越弱,快休克了,赶紧打电话让他们空出一间ICU病房!”
卫威廉焦急地说:“离医院还有多久!”
“还有两分钟!”
“到了!到了!赶紧准备!下车!下车!”
……
卫威廉被隔离在ICU病房外,第一次感觉别人的死亡离自己这么近。三十分钟后,医生从病房出来,卫威廉赶紧上前问:“医生,她怎样了!救活了吗!”医生先是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说:“你是她什么人?”“我是她同事!”他掏出自己的工牌,又从金银花手提包掏出她的工牌,证明两人是在同一个地方上班的,生怕医生不信一样。
“她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样,严重贫血,发炎,发烧,小年轻,好搞不搞,搞什么自残!先观察个几小时吧,不出意外今晚就转普通病房,先去把住院手续办了!”说着塞几张单据给卫威廉。
卫威廉半信半疑,说:“之前不是还差点休克了吗?真的没事?”
“休克也是分情况的,你同事的情况还算好,等醒过来按时吃药,多注意休息,吃好点就行了。”说完,医生就被广播叫走了。
这时,卫威廉手机响了。
“喂,你好,你的外卖到了,请问你在家吗?我按了门铃一直没人开门……”
“不用了,你吃了吧……”
挂了电话,卫威廉看着病房里还在昏睡的金银花,小声说:“你看,本来给你叫的鸡汤,你都没口福,只能别人喝了。”看着里面规律跳动的心电图,卫威廉的心情不知为什么特别畅快,在他的人生当中,他的心情还从来没有这样跌宕起伏过。他背靠着墙缓缓蹲在地上,忍不住掩面笑起来,就好像心口放下了一块大石一样。
晚上十点因为又住进一个重病患者,ICU病房不够用,金银花被提前转到普通病房,卫威廉给她办了间VIP病房。在转移的时候,金银花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看到医院过道天花板上漂浮的全是些半透明的鬼影,他们分别站在走廊两边,齐刷刷地看着她被推进VIP病房。因为药物的关系,她又睡过去了。
之后,她隐约听到关门的声音,卫威廉好像出去了一趟。这时,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哎呀,有钱人家的小姐,生病了,住院了,可怜哟……”
“刚刚那个男人是她男朋友吗?好登对的样子!”
“登对又怎样,爱情在生老病死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你要是再病重个几年试试,保证教会你爱情是一朵怎样的浮云!”
“小姐姐好好看啊,她要是死在这里,是不是就可以像我们一样留在这里了?”
……
门开了,又关了。难道是卫威廉回来了?金银花动动手指,口中发出一些不成语句的声音。那人快步走到床边,俯身,耳朵贴到她嘴边,说:“醒了?想要什么?水吗?”金银花闭着眼睛,哑声说:“吵、死了……”卫威廉侧头一看,才发现门后的角落、窗边、窗帘后,竟然藏着十几个鬼魂。卫威廉低头一看,金银花又睡着了。他笑了笑,心生一计。
2019年1月24日 星期四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银花又被吵醒了,是被兴奋的呼吸声吵醒的。她侧头,看到卫威廉背对着她,阳台的护栏上叠着十几打散发着青光、半透明的冥币和一堆半透明、金光灿灿的金元宝。阳台外半空中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尽是些半透不明的鬼魂,他们明明兴奋得手舞足蹈,偏偏克制着不说半句话,金银花怀疑她就是被这些看不见、听不着的兴奋情绪无形影响到才醒的。窗户上贴了张劣质白纸,金银花借助金元宝的金光勉强看清上面用黑笔写着几行字:1.排队2.人人有份3.保持安静。又轮到一个新的鬼魂,那个鬼魂脸上充满了谄媚和讨好,卫威廉在嘴唇上竖起一根手指,那个鬼连忙点头。卫威廉笑了,那个鬼也笑了,两人心照不宣。
“嗒,嗒,嗒……”金元宝的光芒照亮着墙上的时钟:3:15。
金银花心里第一次有了这样强烈的想诉说的念头——
老妈,我身边出现了一个好任性的家伙……
金银花悄悄将被子盖过头。
唉,多了一个人,好不习惯。她心里叹气。
大概是因为生病了,所以脆弱了。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