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杜江云

20、第二十章

　　下半部

　　天命{万历四十六年 1618}年初春。

　　早春的北方，依然是寒风呼啸，瑞雪飞舞，辽东大地正是千里冰封，万里飘雪，鸡鸣山昂首翘立，虎拦哈达雄姿挺拔，满山白雪皑皑，像粉状玉彻的世界，阳光一照，反射出白色的光茫，真美啊。在苍松翠柏的掩映下，显示着蓬勃的生机。

　　赫图阿拉城城门外，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奉努尔哈赤的旨意，正带领着一队强壮的建州士兵，列在门口边，迎接蒙古之王关天翔和他的蒙古骑兵队伍的到来。

　　关天翔精神焕发的骑着千里马走在队伍的前面，马蹄踏着青石铺成的路面，发出清脆的声音，赫图阿拉城坚固无比的城墙就在眼前了。关天翔的心情就如同明媚的天空，是春风拂面，暖意融融，开怀之极。他还不时的回过头，柔情万分的看了看那纤白的人影，心中荡起了阵阵涟漪，兴奋中夹着幽幽的愁绪和矛盾,他此时的心情如何,关天翔是不清楚了.

　　李寻欢和铁传甲并肩策马走在蒙古骑士的中间，苍白如雪的脸上，明静如水，只有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轻轻的愁云和淡淡的忧郁，还有那痛定思痛后的一番沉思。铁传甲一言不发的跟在其后，他只想好好的关心少爷。

　　站立在城门外的皇太极，英俊而潇洒，远远就看见了关天翔和他的队伍，运载的物资，长长的蠕动不停的向这边走来，夹在那队伍中的白衣人儿更是引人注目。
　　代善和莽古尔泰也都看见了，莽古尔泰觉得奇怪了，凑上前，问道：“八贤弟，那个队伍里的白衣人是谁呀？真像神仙一样。”

　　皇太极笑而不答：“皇兄，你待会就知道了。”

　　莽古尔泰望了一眼代善，两人互视一笑，到时候就知道了，也不用着急去打听。

　　关天翔也看见了城门口迎接自己的皇太极和其他诸贝勒，忙翻身下马，疾步走了过去。

　　皇太极迎了上去，代善和莽古尔泰也跟了上去。

　　皇太极满面笑容，欣喜的拱手道：“关兄，一路劳顿，辛苦了。我和大贝勒，三贝勒奉父皇的命令前来给关兄接风洗尘。”

　　“为汗王效命，义不容辞。”关天翔笑容可掬，还礼道。

　　一阵寒喧之后，皇太极挥手介绍身边的代善，莽古尔泰，大家又是一番互相问候。

　　大贝勒代善亲切的称道：“关兄，大家都进城吧，到我府上先休息休息。”

　　关天翔是舒畅极了，谢道：“那就打搅大贝勒了。”

　　“关兄见外了，都是一家人了，还分彼此你我”皇太极高兴得大笑起来。
　　代善和莽古尔泰也相视会心的大笑，几位风云人物都聚在一起了，不知又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李寻欢见那几人热闹的场面，心里泛起丝丝的苦涩，翻身下马，立在原地不动，冷静，淡泊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皇太极也瞧见了那双清澈，深沉，坚毅的眼睛。

　　于是，面带微笑，健步上前，热情道：“李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出与礼节，李寻欢逐回道：“是又见面了，四贝勒。”星目的余光又瞟了下皇太极身后的代善，莽古尔泰，个个身材高大，魁伟，气宇不凡。

　　皇太极是喜笑颜开：“上次见面太匆忙，没及长谈，这次来建州，我们当然欢迎你惊才绝艳的小李探花,以贵宾之礼相待.”

　　代善，莽古尔泰两人心中也是暗暗的称赞，江南大地真是山青水秀，才出如此之人物呀。

　　性格豪放的莽古尔泰，爽快笑道：“久闻李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是的，是的”代善也附和着赞叹。

　　“承蒙各位贝勒爷相迎，寻欢多谢了”李寻欢明亮的眼睛看了看众人，露出一丝浅笑：“今日你们赫图阿拉城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喜上加喜，值得庆贺。”

　　皇太极听出了话中之意，哈哈大笑，豪迈道：“李先生，今天是喜庆之日，你们远道而来，是贵客。我们理当好生款待。大家就一起进城到我府上休息吧。”

　　见皇太极热心邀请，李寻欢不再多说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进了赫图阿拉城的大门。
　　风华出尘，一身白衣的李寻欢是不卑不亢，行云流水般的走在那几位英雄人物的后面，平静如水的眼睛，左顾右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在沉思，在探索。

　　走在前面的皇太极不时的诚意回过头来，柔情的目光看着李寻欢，招呼着，那抹纤纤白影就像一朵高雅而圣洁的雪莲花。

　　夜晚，清冷的黛蓝色的天空中，皓月高挂，溶溶的月光洒在王府的花园里，像洒下一层薄薄的银纱。

　　李寻欢独自临窗而立，晚风习习吹来，轻柔的拂起额前微卷的青丝，如水的双眸，一往情深的凝视着天上的明月，在思索，在思考。

　　这场大规模的战争是不可避免了，从进城来看，建州都城的繁荣，军队的强大，以及努尔哈赤众多儿子的威武不凡，看得出他们不甘屈服于明朝，势必与之对抗了。

　　瑰丽的月光洒满了整个屋子，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那薄薄的轻纱。李寻欢幽幽的叹口气，思虑，如丝如雨，绵绵而悠长，大明的天下又要不太平了，真要烽火连天，家书抵万金吗？

　　“李先生，住在我府里，有什么不周，请李先生但说无妨，”皇太极兴奋的走进来，和颜悦色的关问道。

　　李寻欢微微一还礼：“多谢四贝勒，区区一草民，何劳四贝勒费心尽力，多有打搅了”极为尊卑的话，使空气中有一种生疏隔阂的味道,李寻欢心里在冷笑,在大漠我们可是有过一番争锋相对的教量呢..

　　皇太极听出来了心头是明白的,，笑吟吟道：“李先生何必客气，那次是误会一场,我是诚心诚意想交先生这位朋友，先生说话就不必尊卑有序了。”

　　“诚心相交，真是那般容易吗？到时候兵刃相见,就你死我活了.”淡如风，雅如韵的声音，有一股寒梅般的清冷，清傲。

　　皇太极不禁点点头，深沉道：“先生说得不错，我也理解先生心中的痛苦。先生是明朝之人，而我们则是女真的人，如今又要对明宣战，你死我活之争,是很难做一对诚心诚意的朋友。”

　　“是的，如果天下没有战争，天下太平，百姓安宁，寻欢也愿意结识你四贝勒这样一位不凡之人，可如今是不可能的了。”

　　“先生心系大明，天下苍生，我佩服之极，可有些事情是天意吧，”皇太极是婉惜的长长的一阵叹息。

　　彼此之间的一席公开对话，大家都有所了解，李寻欢约一思忖，问：“四贝勒，你们这次对明开战，准备如何攻打策略。”

　　皇太极爽朗的笑了，答道：“不瞒先生，为了这次对明廷的大战，我们女真部落是上下齐心，积极备战，作好一切准备，只等父皇的周密策划和一声令下了。”

　　“果然是精心策划，精励图治”李寻欢感叹着。

　　“为了保证出师的顺利，我们女`真部落与蒙古部落联姻，扩大兵源，催促部民牧放战马，整顿兵器，盔甲，又进行严密的军事训练。明朝不是一天可破，得万事做到周全”皇太极是一口气接着滔滔道完。

　　李寻欢胸中是卷起一层层的波浪，没开腔，也不知从何说起。

　　皇太极从那双明眸里读出了痛苦和忧愁，也不便多说，拱了拱手，告辞了：“李先生，这次出征，先生就随我们一起去吧。时候已晚，我不打搅先生休息了，有什么事，只管使唤府里的管家吧。”言毕，转身走出了大门。

　　李寻欢心中已是不平静了，看来这场战争是迫在眉睫了，结果如何？是个未知数，一时间，心乱如麻，紧张不安，焦灼不安,,深邃忧郁的目光望向了雕花窗外,宫殿上高高的翘角越发的朦胧迷离.

　　夜凉如水，月影婆娑，满天星光,大地显得格外的静谧，仿佛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皇宫内，努尔哈赤召集以第八子皇太极为首的诸贝勒，大臣，蒙古的王侯关天翔，八旗将领开会研究攻打明朝的问题。

　　气氛很沉闷，大家都在埋头苦想，如何打好这第一仗。

　　伊时，皇太极先说：“这次宣战，抚顺是通向明朝边关的门户，也是我们后金出入的主要道路，先攻打这座城池，有一举多得的功效。”

　　关天翔一听，豁然开朗接着道：“不错，抚顺关守将李永芳是个庸庸之才，明日又遇上他开马市，我们可以扮作贩马的商人，去抚顺城里卖马，届时，来一个里应外合。”

　　新近投靠努尔哈赤的汉人谋士，范文程立即道：“对，陛下，派人冒充商人，作好里应外合的准备。我再为陛下修书一封，对李永芳晓以厉害，劝他投降，若能听从规劝，何必非拼杀不可？他能拱手献城，岂不更好。”

　　努尔哈赤听后，高兴得眉开眼笑，道：“范先生说得好，在攻城之前，写封劝降信，派人送给李永芳。”
　　接着，努尔哈赤指派大将昂纳克化装成一个十分有钱的商人，带几个随从先去抚顺城。

　　“陛下，臣手下的干将律晓风熟悉那边地形，可否同昂纳克一起前去”关天翔也建议道。

　　“好吧，一起前去”努尔哈赤点头赞许，吩咐他二人扮作商贩连夜出发，混进抚顺城，见机行事，大军一旦攻城，马上配合。

　　又是一阵具体部署，措施补充，努尔哈赤命令八旗军，众贝勒，大臣，将领各自分头布置，认真去执行。

　　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天命三年的四月十三日。努尔哈赤亲自率领三万人马誓师攻打明
　　朝，先取抚顺关。

　　这日，阳光灿烂，天空明净，万里无云，是个好日子。

　　高高的天坛上，汗王努尔哈赤浑身披挂着威风凛凛的盔甲，身背一把闪亮的大砍刀，率领众文武百官到此祭天。

　　司礼各官员点蜡焚香，大家恭行三跪九叩首礼，淡祝官站在台上，郑重的宣读{七大恨}的檄文。

　　长长的檄文—{七大恨}，霎时激起了女真人的义愤，躁动了女真人的热`血，群情激动，杀气腾腾，誓必铁马踏入辽东。

　　读完之后，众贝勒，大臣们皆呼万岁。

　　李寻欢和铁传甲站在人群中间，远远的目睹了这一切，看来自己真要亲自去经历这场残酷的战争了。

　　“少爷，我们将如何？”铁传甲低声问道。

　　“传甲，我们就跟着去看看吧，未知后果，也无法预测”李寻欢忧心如焚的喃喃道。
　　“他们的仪式很隆重呀。”

　　“从他们的檄文，就可以看出汗王是一定要打下大明，取而代之”李寻欢深刻的双眸望了望浩浩长空，茫茫苍穹。

　　这时候，角声响起，螺号嘹亮，催师出发。

　　努尔哈赤离开天坛，跨上白龙马，虎视了一下黑压压的出征大军，将手中的御鞭一指，大队兵马迅速向前移动。顿时，旌旗蔽日，刀枪如林，马蹄达达，人声喧嚷，杀奔抚顺关而去。
　　裹着血腥之气的滔滔军队，疾马劲驰的走了三十五里，来到古勒山下，努尔哈赤一声令下，兵分两处宿营。

　　皇太极和关天翔两人的兵马是会合在一处，另一处是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尔古泰。
　　查看了一番地形，关天翔得到已混入抚顺城的律晓风手下探子来报，东城门守卫薄弱，宜攻入。关天翔大喜，与皇太极商量了下，轻装上阵，快速领骑兵直奔东城门攻打。

　　努尔哈赤的另一支兵马由代善统领，隐蔽在抚顺通广宁的道口，既卧牛山下那片林子里，专等攻打抚顺的战斗打响后，广宁总兵张承胤的救兵来援，不来则罢，来之则突然截住，阻止其兵马北上。

　　行至东门前，关天翔一声令下，蒙古骑兵迅捷的包围了城池，接着，螺号吹响了，震天的人喊马叫声，一阵高过一阵。

　　冲在前面的死士，身披重甲，连成一片，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挥舞着刀枪，闪烁着银光，拼命向城门冲去。

　　且说，混进东门城中的昂纳克和律晓风用重金买通守城的官兵，上得城楼一见，城外满是兵马，知道努尔哈赤开始攻城了。

　　律晓风从怀里抽出刀来，向周围那些扮作马贩子的士卒们大吼一声：“杀啊，建州的兵马进城了。”

　　昂纳克也一声喊叫，那些士卒立刻随着他们杀向城门，与守城门的千总管王命印迎面撞上，昂纳克也不搭话，抡刀便砍，两人杀到一处了。

　　律晓风前来接应，使暗箭，射死了王命印，士卒上前一阵乱砍，王命印成了一堆肉泥。

　　又杀退，杀死守城门的明朝士兵，律晓风指挥士卒打开了城门。

　　蒙古骑兵和建州骑兵如滚滚的潮水，涌进了东城门。嘶杀声，马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城内到处乱成一团。

　　守将李永芳这时才得到探子来报，东门已被建州士兵攻破，是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咋办了，一直在发抖不停的手上拿着后金国努尔哈赤写给他的劝降信，已经没了主张。

　　站在远处一山坡上的李寻欢，亲眼看着打响战斗的第一仗，久久的凝视着抚顺城，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的抚顺城，心里波浪翻滚，起伏不定，痛苦，忧伤，焦虑紧紧的困绕于胸，巨痛不时的袭击着自己，撞击着自己。

　　“寻欢，不用看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关天翔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却有着丝丝刺骨的寒气。

　　“当然，对于你们是个好消息”李寻欢冷冷的讥讽道。

　　关天翔很是得意：“寻欢，这次我们兵分二路，有律晓风混入城中，里应外合，又使劝降之计。而你们明廷的抚顺关守将李永芳，贪生怕死，投降了汗王，大开城门让我们大军进了抚顺城，真是畅快无比呀。”说完，关天翔的鹰眼直视着李寻欢，看他有什么表情，自己脸
　　上的笑容已堆不下了。
　　李寻欢静静的站着,能说什么呢,自己的泪已流尽了,不会再流泪了,双眸看着远方,耳边是凉风呼呼的声音.
　　天空明净如洗,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苍芒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照得人发晕.
　　“寻欢,”关天翔满是关心的走上前一步,笑容可掬,道: “塞外风大.大哥陪你回去.”关天翔的心情是挺好的

　　李寻欢没有理会,仰天长笑，笑声清脆，响亮。似薄雾，带着冰雪的影子，在一点点的破碎，直飘入心肺，荡起水一样的轻轻的凄艳。

　　关天翔愣住了，睁大了眼睛,他以为李寻欢一定会痛苦不堪，会流泪。自己才感到一种报复的痛快，希望李寻欢从此倒下，一蹶不振的，不再坚强，更甚至希望看到李寻欢那双绝望得让人不忍再看的眼睛。可是却错了，一时间，关天翔也迷茫了，不解了，那颗沧桑，柔软的心。

　　笑声仿佛隐隐有着血痕，点点苦泪，很悲沧，很凄清，李寻欢知道自己没有哭，没有流泪。却笑了，笑中强烈的发泄着自己积压在心里已久的痛苦，悲愤。笑声中的血和泪其实更苦，更痛，更伤。身体不住的颤抖，如风中的修竹，摇摇欲坠，胸口一阵阵的血气直往上涌，止不住的喘息起来，长长的发丝飘忽过眼前，凝望着天空，凝望着白云，李寻欢只觉得心中只有一个字“痛”。

　　好一会儿，李寻欢收住笑容，低哑的声音清淅入耳，一字一句：“恭喜你呀，王爷，取得如此的大胜利。”说罢，星目射出犀利，愤怒的目光扫了关天翔一眼，拂袖而去，后面的蒙古侍卫也都跟了上去。

　　关天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凝住了，复杂的眼神目送着那瘦弱的人影，他知道那瘦瘦的身躯能撑住如此巨大的痛苦，剜心般的痛苦，不会倒下，他的心中蕴藏着一种无比震撼的力量。

　　关天翔不知怎的心里涌起阵阵的痛楚，悲哀，苍凉，默默的无言以对。

　　努尔哈赤进入抚顺城，是心花怒放，因为抚顺城是后金国{清}兵马向明朝开战后，攻破的第一座边城。接着下令将其毁去，很快，抚顺城立即被后金士卒夷为平地。
　　为了进一步打击明朝在辽东的兵力，防止明军反扑过来，努尔哈赤一边慰劳兵马，一边又马不停蹄地派兵去攻打东州城和马根单城的明朝驻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