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避雨（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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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前日，王承珊约锦年用晚餐，两个女人随意聊天。告别时，承珊似心中有话，但又好像在等她发问，锦年莞尔，与她平静道别。
一转背，她便默默流泪，哭完了，忽然觉得全身轻松，或许命运安排他们错过，经历过这许多风雨，她已学会相信命中注定这回事。
离港当日，天气预报三亚将有暴雨，时值冬季，真是海南岛罕见的天气。锦年换了早一班飞机票，希望能赶在下午的暴雨之前返岛。在候机厅坐了半小时，终于开始检票，锦年随着人群徐徐登机，身材娇小的她，淹没在人流中并不引人注目。
路过头等舱，一架折叠起来的金属轮椅倚在靠里的位置，锦年心中一惊，不由得驻足多看一眼，座位空着，不见客人，后面的人轻碰锦年肩头，示意她往里走。
锦年回转头歉意的笑。心中暗自感叹，良辰难再，人生中大好的时刻，不要去作旧梦重圆的事。座位在机翼边上，起飞之时，她看到整个香港岛笼罩在暖阳之下，一片繁华。
阳光自窗户晒进来，为她的轮廓镶上金边，连睫毛都好似沾上金粉，邻座的香港男人不由得呆看她的侧面好几秒，美人即是美人，不施粉黛也是美的，陌生男子深受感染，用不大标准的普通话找她搭讪，“小姐到香港公干？”
锦年微笑，点头。
邻座男士彬彬有礼的颔首微笑，还想聊点什么，美人已滑下窗帘瞌睡。
转眼便到三亚，锦年下了飞机才发觉整个天空都是灰暗的，雾霭沉沉，一场暴风雨呼之欲出。她匆匆坐上计程车回家，一路上，海风吹在脸上，带着许多的水汽，又或许近几日都不能安睡，锦年觉得头脑发闷。
到家的时候，锦年正好看到一朵巨大乌云掩在头顶，潮湿的风吹得更加疾，她速速将行李拖上电梯，麻利的掏出钥匙打开门，来不及收拾行李，疲倦的她已倒在沙发上憩睡。
不知睡了多久，锦年被一阵门铃声惊醒，翻身坐起来，自阳台看出去，天空呈现深沉的灰紫色，一道金光在天边闪现，远处的云层中，雷声隐隐作动。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呢，锦年欠欠身揉揉惺忪的睡眼，过去开门。
走廊的光线十分昏暗，但锦年被门外那个轮椅上的身影惊得张大嘴巴讲不话来，有那么一刻，她几乎晕厥。这时有阵风吹来，瞌睡一下子全醒了。
“嗨！”他向她打招呼。
是记忆中久违的那个声音，锦年告诉自己不是在做梦，惶惶的跟着“嗨”了一声，她在昏暗的光线之下看不清章之贤脸孔，但她感觉他十分适意，并且透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自信。“你，之贤，是你，你怎么来了？”她有些语无伦次。
她一点都没有变，她的容颜与他烙刻在脑袋中的映像一般明媚亮丽，声音与多年前一样甜美。之贤回头望向走廊的小窗户，微笑着，轻轻说，“快下大雨了，可否进来避一避？”
锦年赶紧闪开身子示意他进来，
之贤吁出一口气，爽朗的笑，“从苏黎世过来，在中转地正好赶上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最后一趟班机。”
锦年转到他身后替他推轮椅。绕半个地球来避雨？锦年被他讲得心里七荤八素的，乱哄哄一片，不知说什么好。
重逢的感觉相当暧昧，心扑扑跳、声线提高，说话激动，浑身软绵绵，手心冒汗，既惊还喜。掩饰不住的激动神态自锦年脸上表露出来，但经历过众多挫折与变故的章之贤已学会掩藏慌张、伪装镇定。
屋内光线昏暗，锦年拉开灯，这才将之贤打量清楚，他没有变，除去肩头更加结实有力之外，他穿一件熨帖的格纹衬衣，休闲西裤，衣服称身，姿态优雅、从容，虽然长途飞行使他看上去神情疲惫。
这个时候，他们都明白过来，老去的只是时间。
“我做一杯茶给你。”锦年一面说一面自小壁橱中取出本地产的香草兰苦丁茶，又取了点茶壶进厨房烧水。“你，怎么找到这里？”她隔着墙又惊又喜的问他。
之贤不作声，锦年以为他没听见。返身出去，却发现之贤正呆呆的望着她，以一种清澈的眼神凝视她，“嘉托梦给我，说你在此地。”他忽然笑了。
锦年不敢相信，只听他又讲，“想要找你，一定找得到。”
是，她没有他那么大本事，满世界的走，她只得呆在巴掌大一块地方，努力工作，平静生活。并且她早已不再刻意逃避，她一直眼巴巴的等着他来，不是吗？锦年恻然，但转瞬间又深觉欣慰。
她忽然发现他是一个人来的，未携行李，她在轮椅面前蹲下来，看着他问，“之贤，你一个人来的吗？”她担心他应付不来。
“小邹同我一起。他将我放下，立刻去酒店办登记手续。”之贤伸了伸手像是想要抚摸锦年，碰到她的鼻尖却又停下来，迟疑片刻，捧住她的脸颊温柔的笑了。
锦年吸吸鼻子，眼中濡湿，原先准备过重逢时候的许多话，譬如，“之贤，告诉我，这几年，你去了哪里？”
“家里发生这些的事，一定很辛苦吧？”
“家中长辈可好？之涵可好？”
还有最重要的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不同我联系？你可知道我四处打听你的消息……”
此时此刻，周锦年什么问不出口，她将整张脸孔埋在他的膝头上，尽情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眨眼功夫，紫灰色的天幕转为乌黑，极远的天际云层之中透出闪电，隆隆的雷声滚来，愈来愈近，雨点打在窗外的树上沙沙作响，风夹着水汽扑进屋里，捎来一丝凉意，之贤的双腿微微颤抖，锦年看他像是坐累了，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合上阳台的窗户，将之贤扶到沙发上坐下，找来靠垫放他身后。他仍然穿那种在巴黎定制的手工皮鞋，柔软而舒适。
“承珊说，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她一边嗔怪他，一边帮他脱下鞋子抬高微肿的双足，放在怀里，轻轻按揉，却发现右边足踝肿了一片，薄薄的皮肤透出淤青，不禁皱着眉头问，“这怎么回事？”
“前两天在家里摔了一跤，小意外。”之贤呵呵笑，贝克一般的牙齿露出来，锦年突然发觉英俊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一样，始终是美的。
“原本以为你七天的公差时间足够了，没想到节骨眼上发生这种小意外，实在是害怕再错过，所以直接来了三亚找你。”之贤说罢，示意锦年停下来，轻轻握住她的双手，眼中无限宠溺，“傻女，你以为有什么事情比你更重要。”
他轻轻点她鼻头。
锦年只觉鼻梁中间一阵酸热，心中说不出来的凄惶酸痛，双眼被温热的泪水涨满，需要垂下头压抑好一阵才能控制下来，待她稍微整理好思绪，抬起头，却发现之贤用一种深邃的目光注视她，神情动人，就像许久许久之前一样。锦年不敢逼视，清一清嗓子说，“水开了，我去沏茶给你。”
屋外雷声阵阵，滂沱大雨，在三亚的冬季来说，的确是个难得的糟糕天气，风雨交加。但是周锦年想到屋中有一个绕半个地球来避雨的男人，心中不禁暖意融融。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里？”她仔细回想他方才的话，隔着墙问。
之贤沉默许久之后这样回答，“锦年，杂志社有我股份。”
锦年心里啊了一声，手一抖，茶杯翻倒，只得重新取了茶叶来做。她恍然大悟一般愣在厨房，原来她的情况他是知道的，他安排一切，或许连她去香港培训也是他安排的。
“什么时候的事？”她小心翼翼的问。
“一年以前。”之贤在客厅轻轻作答。
“酒店的铃兰——”
“季节未到，酒店不配铃兰。”之贤的声音低下去，像是疲倦至极，极之慵懒。
那么，是他了。
锦年做好茶端出去，香草兰的芬芳弥开一室的温馨。之贤仰面倚在宽大的沙发靠背上，合着眼睛，像是眠着了，鼻息均匀，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神情仿佛婴儿一般放松。
有多久，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之贤了？
长途飞行，马不停蹄赶过来，累了吧。锦年伸了手在之贤脸颊上轻轻摩挲，替他抬起双足放到小桌上，拿了条毯子盖住双腿。
但她又忍不住攥起拳头凑到他耳朵边上娇嗔的责怪他，“为何等这么久才出来见面，费心思安排这一切，莫非就为了惩罚我不辞而别？”……“再走不开，也可以来个电话，托人捎个信。何必这样捉弄我？”……
无人应答。
窗外雨声更疾，不时雷声大作。锦年看之贤已经睡熟，心中暗暗感叹，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好好拷问。
之贤偷偷的涩笑，但锦年没有看到。落魄的时候，连自己的生活都打理不好，怎有勇气去找她，如今，他终于准备好，才能来得尤其自信。
她起身关灯。突然间，天边出现一条银蛇，照亮整个大地，沉寂几秒之后，摄魂的惊雷落下来，锦年伺机扑倒之贤怀中，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应该感激命运，重新赐她这个安全的温暖的怀抱。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搂紧。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避雨（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