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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朱砂 ...

  •   巡境返程原定在四月中旬。

      晚上当着他的面,虽然帐中昏暗并看不清,但话出口,念安也禁不住地心怦怦跳,得他答应,才后知后觉扭捏起来,不好意思直接问他究竟什么时候回去,怕显得自己等不及恨嫁,毫无矜持,又教他看笑话,后来才指使黛青,装作随意冲涂绍打听来这消息。

      只宿州灾情令裴桓放不下,在此逗留的时日原比预计要久,归程自然也要随之推迟。

      日子一晃就到二月初。

      这几日雨后倒春寒,天气复又变得冷飕飕,风吹进骨子里,比冬天的干冷还多几分刺骨的湿寒,念安遭不住冻,晨起往窗户边上露个脸,直被风吹得缩脖子,赶忙回屋换回了冬装。

      两人用过早膳,裴桓还要出门去,临走知会黛青与雀梅,收拾行装,说将启程前往灵州。

      念安自然喜闻乐见,早一日回盛京,她便能早一日嫁给他。

      这般想着,美滋滋起身送裴桓到官邸门口,她拢着两手到外头,打眼儿一瞧,却见外头的小厮果真没有长荣尽心,变了天也不知将马匹换成马车。

      记挂着裴桓畏冷,她拉住人,指使小厮立刻忙活着去换。

      裴桓走不得,同她站在大门口,侧目去瞧那小脸绷得板正,要为他当家做主的模样,他垂眸牵了牵唇角,原打算说府衙并不远的话,到底咽了回去,由得她气势汹汹。

      “好了,外头风大,进去吧。”

      待马车备好,他催赶紧她进屋,方自顾提了膝襕登上马车,坐下了透过车窗看一眼,念安原本正背身迈过门槛,好似心有灵犀,知他在看,回头一眼,犹似是抓住他偷偷舍不得她。

      志得意满的小模样,瞧得人生乐。

      裴桓无奈皱眉轻笑,抬手关上窗。

      念安今日原本应了何夫人的约,要去城里吃茶,便是她随裴桓初到宿州时,在府衙前迎人的何大人的夫人,可这厢回到官邸里进屋待着,暖烘烘地舒服无比,便不想去了。

      说起那位何夫人,倒也有些意思。

      先前念安初来宿州,下榻官邸好些日子,并没见何夫人来过,直等她大病初愈,何夫人却突然带着好些礼隆重登门,见了面便一个劲儿给她赔不是,说自己怠慢,请她莫要见怪。

      那般诚惶诚恐,很教人莫名其妙。

      可人既然笑脸上门,念安在人家的地界,也不好拿乔,自此便与何夫人交谈过两回,然而并不投缘,瞧这日子天气也不好,索性就躲个懒,吩咐黛青亲自去露面道个歉,只说她身子不甚爽利,不宜出门作罢。

      黛青领命出门一趟,大半个时辰才归,顺路给她带回些蜜饯解馋。

      拿小碟子装了放到她手边的小几上,闲谈着想起跟她说起来,“对了,近来真是许久不出门,今儿往出去走一趟,才知道城里有大新闻,夫人还记得京中那位含嘉郡主吗?”

      念安正埋头看书,听她说,自然记得,却没太上心,只点头嗯了声。

      黛青却紧接着又道:“奴婢方才去茶楼,正听几位夫人在议论,说那位和亲的郡主殿下,竟从钺国逃了回来,当真自古都没听过这样的稀奇——”

      “逃回来!你听清楚了?”

      念安回过神儿,那份稀奇也不亚于黛青,没等人把话说完,便蹙眉望了过来。

      黛青性子不似雀梅咋呼,既然说出来,自然是一清二楚,“不止清楚,听说现如今人都已到了蕲州,整日灰头土脸关在房间里,似乎神志不太好了,那几位夫人绘声绘色,谈论间都在害怕,说两国间兴许又要打仗了,奴婢露面之前,正在大骂含嘉郡主不识大体呢,可细想想,不也可怜嘛!”

      和亲郡主,时隔近两年竟中途逃回,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可念安想起那日前往东宫时,听过含嘉郡主的哭诉,萧玹与皇帝已令她伤透了心,若是在钺国哪怕尚有一丝舒心,想来怎么也不至于这样狼狈、不管不顾的逃跑吧?

      堂堂郡主金枝玉叶,原就不是自愿前去的。

      如今萧玹已贵为皇太孙,含嘉郡主纵然千般芥蒂,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个弟弟,只是萧玹肯不肯为她,同钺国另寻一条和平相处之道,就不得而知了。

      那时两国议亲,念安都能听懂裴桓本意,是想在和亲与交恶之间,寻到第三条路,可萧玹并没为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尽力过,若蕲州那当真是已然神志不清的含嘉郡主,不知他又做何感想?

      大抵同为女子,听过这遭事,纵然先前对含嘉郡主并无好感,念安也无甚可置评,又吩咐黛青,莫在官邸里同人谈起,毕竟是别人的地方,当心落人口实。

      黛青自然有数。

      这日傍晚未及申时,外头天色已是阴沉沉压顶。

      裴桓比寻常回来的早些,踏进屋里来,倒十足罕见,瞧念安偎在榻上,竟低着头在做女红。

      那两手之间穿针引线,因不熟练,动作小心翼翼,慢吞吞。

      她自小便不喜欢这些,没耐心,幼时初到盛京安置,他也请过嬷嬷来教她,只往往教不了半个时辰,她就会捂着眼睛来跟他打退堂鼓,说眼睛疼,好似那针没扎在绣布上,而是扎在了她眼睛里,教她睁不开也学不了,再学下去恐怕会变成小瞎子。

      嬷嬷那时吓唬她,说:“不会女红的姑娘往后可嫁不出去!”

      她惯会使性子,捂起耳朵像只小鸵鸟似得钻在他怀里,拐着十八道弯儿地,让他心疼她的眼睛,小丫头脑子里撒娇耍赖的法子,大概存了千百万种,每一种都能缠得他束手就擒。

      不想学,便作罢。

      眼下陡然瞧见她那般模样,裴桓眉尖不由得微挑了挑,正欲走近看看,她倒是敏锐察觉,却不肯教人瞻仰大作,抬眼觑来便忙顺势两手捂起,要往怀里藏。

      哪知刚一动作,没轻没重教针扎了手,痛得当即皱了脸。

      “嘶——”

      裴桓上前去拉她的手来看,冷不防倒遭她埋怨定罪,“你怎么还故意吓唬人呢?”

      她浑身的气性儿,教人无可奈何,裴桓没开口分辨,垂眸瞧那针孔并不严重,冒出点血珠,遂拿帕子包住,说教她捏个片刻便能止住。

      松开她手时,倒反教她捏住。

      念安坐在榻上冲他伸出双细胳膊,像个嗷嗷待哺的小麻雀,不成文的道理张口便来,“算了,半日未见,甚是想念,抱抱我就原谅你。”

      裴桓听着蹙眉,含笑瞧向她,“又在做什么不能见人的大事,这样一惊一乍?”

      他弯腰下去落座软榻,回绝不得她,伸臂便拦腰将人搂过来,环到身前,不等她回神来抢,已拿起了那被她吃痛扔开的女红,看个清楚。

      那原来是个荷包。

      瞧得出已然十分用心在绣,针脚虽稚嫩了些,但云纹看起来尚算工整,姑娘家的荷包,大多绣花,裴桓隐约已能瞧出用途,偏此刻要对她明知故问一回,“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个?”

      看都教他看了,话也教他给说了。

      念安这便只剩下从实招来,侧目觑他一眼,抿唇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除了是给你的还能做什么?”

      “你如今每日在外头奔波,比不得京中官署守卫森严,先前还听说有难民朝衙役捅刀子,我这心里总觉惴惴不安,恰好随身有块平安符,极为灵验,便想做个合适的荷包装着给你带,保你平安,保我心安。”

      裴桓听她低柔话音,似想起什么,眼角眉梢忽然染上笑,“是你求姻缘签那座观音庙,得来的平安符?”

      “唔……”

      念安听着一怔,扭头撞进他了然眼底,才知自己在这男人跟前,真是半点秘密都没有,脖颈被他呼吸猝不及防地烘出起层绯红,蔓延到脸颊,她难为情,蹙着眉撒娇似得冲他怨怼。

      “讨不讨厌,怎么这都有人跟你说,要羞死人吧!”

      “莫怪她们,是我的意思,”她说着捂脸,裴桓见状眸中笑意只更甚,含笑将荷包递过去,还是不逗她了,只道:“这样灵验的菩萨,该好好保佑你才是,收好。”

      委实灵验,说她会得偿所愿,果不其然。

      他这样说着,便抓下她一只手,将她的小荷包放回了她掌心,大手托着她手背,念安瞧着抿唇失笑,倏忽又想起今日从黛青那里听来的大事,想他如今未在京中,又事务缠身,恐怕还不知道。

      她也有献宝时刻,忙同他讲了出来。

      但这宝献得有些自以为,念安说完,只望见他面色平静,并没任何稀奇,才呐呐道:“你都知道了呀?”

      裴桓提起此事稍许沉吟,方点头嗯了声,“早前郡主自钺国甫一失踪,钺国的文书便递到了宫里,那晚涂绍匆忙觐见,便是太孙教我派人暗访,寻她下落,此事本不该声张,只是没想到,她先出现在了蕲州,闹得满城风雨,我今日原本也为此有话要同你说。”

      念安听他嗓音,心头便觉不妙。

      果然便听他接着道:“含嘉郡主私自逃回,如今她的下落事关两国交从,耽搁不得,我需亲自前去处置,路上车马劳顿不比现下,我想教涂绍先送你回盛京。”

      念安闻言微怔,顿时有些不愿意,“那我们不去灵州了吗?”

      瞧她面上隐有失落,裴桓指尖揉揉姑娘柔软耳垂,温声哄道:“你若想去玩,尽兴够了再慢慢往家走也可,待回到盛京,给自己挑身漂亮嫁衣,等我回家。”

      “你不在,我自己有什么好玩的?”念安听着觑他一眼,心思还是收回到嫁衣上,指尖伸过去挠挠他腰窝,骄矜道:“那你可千万记得早些回来,盛京对我虎视眈眈的人,好多呢。”

      裴桓闻言含笑不语。

      瞧她凑在眼前的耳垂被揉的绯红,仿佛情不自禁,他凑上去亲了下,念安总害羞怕痒,忙耸着肩头躲避,偏被他按在腿上,躲不开,两颊微红,索性埋头将自己藏进他胸膛。

      “裴聿璋,我每天都会想你的。”

      她从来不吝于表达爱意,兴许是从前埋在心里太久,现如今便要加倍说给他听,源源不尽,取之不竭。

      翌日一早,裴桓便启程前往蕲州,念安到底做好了荷包,临走不由分说,将平安符塞给了他,保自己心安。

      他走后第二天,涂绍准备好回京的行程,念安也没有在宿州久留,先回了冀州一趟,带回自己放在枫林小筑的行李之余,又去探看了先生和赵循。

      再从冀州坐船返回盛京便快了。

      二月底开春儿时节,船已行到两年前来时求签的观音庙,念安盼那平安符亦能如姻缘签一般灵验,保佑裴桓,遂趁靠岸采买的时间,领着黛青与涂绍,诚心前往观音庙去还愿。

      这时节天气极好,观音庙香火盛。

      因庙里进出的女眷居多,涂绍不好冒昧,遂只等在了大殿外,念安与黛青进去,随人群挪动脚步,两人正低低说话间,却听耳边骤然传来声惊声尖叫。

      “啊!”

      撕心一声,霎时搅翻了整个庙中的香火热闹,念安下意识抬眸去寻,却只觉小臂上忽地一紧,侧目看去,方见身旁的黛青,一柄锋利匕首正自她后背贯穿前胸!

      那声尖叫,竟指得是她们。

      只此一眼,念安甚至未及反应看清黛青身后行凶之人,身后迅疾便袭来股恶狠力道劈在后颈,仿佛断头一刀,教她周身顿时瘫软坠地。

      眼前黑尽前,她看到那把匕首鲜红自黛青背心抽出,拿匕首的人,腕口处盘蛇刺青,仿若活过来,獠牙森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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