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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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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说不上精彩,但确实累人。青春期时候的美好幻想全数破灭,也没成为一个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打拼,终于让我从一个热血青年变成了饮食男女。唯一跟大多数人不相同的一点,我是同性恋。
当然,这完全不值得拿来炫耀。
但到了这种年纪,已经不会抱怨世界黑暗什么的了。日子一直那样过去,每天早上起来,短暂的茫然过后,就会告诉自己:活成什么样子不干别人的事。
虽然开始和白驹同居时,还有过一阵子激情。每天耽溺在莫名其妙的粉红色泡泡里,成天脑子里就只有彼此。
过了三四年,这种热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早上起来,看见他穿着内裤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精壮的身躯也只会让我感叹“人果然还是要多运动运动”而已。根本就没动过要亲热的念头,最多来个早安吻还会嫌他口臭。
即便是亲热时,也不会像最初那样,被碰一下就好像有电流穿过,浑身酥到软。那种时期,在床上基本要靠技巧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们开始看不过对方的一些缺点。也吵过几架,闹过几次冷战。但后来就渐渐认了。这辈子估计也就他,想想虽然挺不值但也不错。
那天也是一样。他比我起得早,他就负责去买菜,我就开始做家务。刚把客厅的地板脱完,就有警察发电话过来,问我是不是许白驹的家人。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样赶到现场的了,好像慌张之下还没拦车,就这样光着上半身一路狂奔到车祸现场。
那时候救护车也赶到了,把几个伤者搬到担架上,准备运送到医院。其中就有满脸血污的他。
我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冲上去抱着他。旁边的医生围着问我是不是他的家属我都无暇回答。我看着他的脸,我狠狠地看着他的脸,脑袋一片空白。
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每天洗澡的时候也不会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大喊:“对不起先生,我是来送披萨的。”
更不会有人在周末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叫我一起去爬山。尽管我一直觉得爬山是件很蠢的活动。
我想跟他说,嗨,白驹,早上好。
但估计也是说不成了。
后来被医生抢救回来了,却因脑震荡丧失了部分记忆,也有些精神失常。
那时候我来看他,他会指着我,说:“威尔•史密斯。”
即便我无法想到我和威尔•史密斯之间的任何联系。
我告诉他我叫习容。他说我知道,你是我爱人。
我问他还记不记得什么叫爱人,他说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是类似于狗和狗粮之间的那种关系。
我又问他,可我们都是男人,你不会感到不适吗?
他摇摇头,指了指天花板,说,爱跟天空一样没有限制。
那时候我感谢神,又把他带回我身边。但我没想到这只是为下一个分别做铺垫。
他那晚终于渡过危险期。
我松了口气,打开手机发现有二十几个未接电话。还有我那编辑发来的短信,问我去干嘛了,为什么突然跑出飞机场。
我回信道我爱人昨晚生病,抱歉这次不能去了。但估计他已经坐在了开往印度的飞机上,迟迟没有回信。
隔日中午上医生劝我回去睡一觉,因为白驹虽然还没醒,但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了。
然后我就回去,发现行李全落在了机场。不过幸好钱包是随身携带的所以重要的证件没有丢失。
洗漱番,我又再度开始清行李。我打算找个借口在医院住下,在白驹出院前也能全天陪侯。清着清着,突然很想睡。趴在地板上打了个小盹,起来已是傍晚。
于是我就拉着行李奔去医院,一路上还在考虑用哪个借口比较好。
但赶到医院,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病房。
我有些错愕地问医生:“白驹去哪了?”
他们含糊其辞,被我逼得没办法,才说:“被他父母送去美国治疗了。”
“美国?”
“现在已经上飞机了。三点的航班。”
“可、可你们不是说他渡过危险期了吗?”
“渡过这一个,保不准可以渡过下一个啊。美国那边技术确实比较成熟,这样对他比较好。”他们一副“你又何必这么纠缠”的样子。
我本想继续追问,却接到了白驹妹妹的电话。
“我想你已经知道我哥的事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优雅,只是眼睛有些微肿。
我刚想开口,她却先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她说:“你觉得你们再这样下去,对你们双方有好处吗?”
“我……”
“你应该也知道我哥他估计这辈子是不能过常人的生活了。可你还年轻,你愿意被他这样拖下去,直到老了死了什么也做不成吗?”
“可是我愿意。”
“我们也不小了,应该都可以理解彼此的意思。没错,一开始我们家是很反对你们在一起,但后来他出事后你对他不离不弃我们也看在看在眼里,是不会一味地意气用事拆散你们的。”她看着我,说:“我们把哥他送去美国治疗,一方面是因为那边技术比较发达,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让你死心。”
“让我死心?”我想要发怒。
“你可能不相信,爸妈其实都挺欣赏你。你的路还很长,他们不想也不忍看到你们俩个再这样无意义地纠缠下去了。”
她起身,像我微鞠了个躬,说:“一直以来都很谢谢你,也希望你以后能过得更好。”
说完,转身离开。留我一人愣在那里。
我想,他们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活?
但又反问自己,不然难道真的要这样一辈子吗?成天像背了个巨大的十字架,想干的事情也干不了,想去的地方也去不了。
……说不定这样真的是个正确的结局。我才二十九岁,我的人生还有很多个七年。我可以把这段事、这个人抛开,我还有充分的时间。
……对啊,这种结局,也好。
我又想起白驹问我的那个问题:“如果没有我,你会怎么样?”
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会有怎样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