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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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宽大而安静的操场，地面满是细碎石子，天上有大片大片灰白色的云朵迅速的涌过，她看见前方那瘦弱的躯体呆立在雨中，身上那宽大的外套被风猛烈的撕扯。
“冰冰。”
英美走到她面前，轻声呼唤，刚才发生的事，她都看到了，看着她失神的样子，心里一阵疼痛。
“冰冰？”英美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发黑的嘴唇，担心道：“你没事吧？”
她吃力地抬了抬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身子晃了晃，脸色苍白到了极点。若不是英美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她早已跌倒在地上了。
“快过来帮忙！”慌乱中，英美朝不远处走过的几个学生大喊。
医院。
床上躺着个脸色苍白的女生，两道弯弯的眉轻轻地皱着，贝齿紧咬着嘴唇，像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样，额上也渗出丝丝冷汗。
“冰冰。”英美轻声叹息，轻轻地帮她拭去额上的汗水。
她一直在说梦话，喃喃细语中，隐约能听到她不断重复念着‘钢琴’两字…
安静地坐在床沿，凝视一尘不染的窗户。
苦笑了一下，嘴唇蹑诺着，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这…这是……”
床上传来一丝虚弱的声音，英美扭过头，看到床上的嘉冰已清醒了，正挣扎着想坐起来，忙柔声地道：“这里是医院，你生病了。学校那边我已帮你请假了，不用担心。”轻轻地扶她坐起，善解人意的她像是洞悉了她眼中的问题似的，轻轻解说。
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在沉默。
不，应该说两人都在思考！思考着怎么把口中的话说出口。
“学姐？”最后嘉冰鼓起勇气先开口了，虽然不知道学姐会不会告诉她，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吧。
“嗯？”手上正削着苹果的英美漫不经心地应着。
“我可以请问你一些事情吗？”
英美一怔，手上的水果刀一滑，差点就划破手指，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可以啊！”其实，她已猜到她想问的问题。
“凯乐…呃…我是说蓝凯乐和阮洁姐姐的事，你能告诉我吗？”
英美点点头，可爱的脸上挂着丝凝重的神情，严肃道：“我也正打算告诉你一些事，这些事说起来有些长篇，你要耐心听。”
嘉冰用力地点点头，青白的脸上带着丝期待，期待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能解除阮洁对他的误会。
“阮玲是我的同学兼好朋友，而且，她也是你表哥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英美继续削着苹果，缓缓地说，“……她喜欢凯乐很久，很久了，我和她相识时，她已整整暗恋凯乐两年了。她曾对我说过，那时只是一眼，她便喜欢上凯了。如果我没记错，她说的‘那时’应该是指凯和凌忧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次表演吧。”英美把削好皮的苹果递给嘉冰，继续慢慢地往下说，“和我相识后，她一如既往地暗恋着凯乐，对他的感情只是有增而无减。每天都往我家里跑，名义上是去陪我玩，但实质上，她每次都只是站在大厅的落地窗前，隔着玻璃小心翼翼地看着庭院秋千上的凯乐。她在我家出出入入也有三年了，但却从未和凯说过一句话。有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到秋千前，向凯表白。而凯简单的一句‘我已有喜欢的人了。’让她彻底地崩溃了…是我的错…当我知道她喜欢凯乐时，就应该劝阻她的！但我没有这样做，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告诉她……”
英美伤心的垂下头，“明知道，我明知道凯的心里面只有她……我却自私的希望阮玲的出现能够代替那个人，记他忘了那个人，但我却从没有想过，阮玲也会受到伤害，我从没有想过，阮玲也是一个脆弱的人……我一直以为她是很坚强很乐观的…没想到这个打击会让她…会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的……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的。”
说到最后，英美已泣不成声。她的眼如同此时的天，湿漉漉的，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滑落，掉在地上，籁籁有声。
嘉冰心里揪得紧紧的，难过地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眉紧紧地锁着，眼里是深深的痛楚与后悔。她不应该问这件事的，她不该问的。
原来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为何心里会有种疼痛的感觉？那种细细的如被尖针一下下刺入心脏的感觉，让她痛得快要窒息了，却只能无助地握紧双手。
时间在慢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停了。
英美也擦干了眼泪，平静地看着嘉冰，但美丽的眼眸中却流露出另一种焦虑不安的神色。
“学姐，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冰冰……”英美有丝犹豫。
“嗯？”
“冰冰，能否请你帮个忙？”
英美大大的眼睛泛着泪光，那恳求的语气让嘉冰吓了一跳。
“学姐，是什么事？”
“凯乐脑里长了一个肿瘤，如果不及时做手术，他的眼睛就会看不见东西了，而且还会有生命危险……”
嘉冰一颤，脸色变得更苍白了，好久——“那…为什么不赶快做手术？”
“因为——因为他想，在你和他的生日上弹最后一首钢琴给你听。”
“我和他的生日？……最后一首钢琴？……”嘉冰茫然地摇摇头，迷茫地说，“学姐，我不明白。”
英美苦笑，是啊！她又怎么会明白呢？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心里总是奢侈地希望她就是冰冰。但，她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原来，自己也是和凯一样，是一个固执的人……
“你是不是12月15日生日的？”英美轻轻地问，心里仍是带着一点点奢望。
“是的，学姐怎么会知道的？”
嘉冰疑惑，学姐到底想说些什么了。
惊愕，世上真的有那么相似的两个人吗？英美困惑，心中开始怀疑……难道，难道真如凯乐所说的，冰冰并没有死？
“学姐？”
“真是巧合，凯乐也是那天生日的。”英美微笑，轻声恳求，“冰冰，你能帮我劝劝他吗？现在离他生日还有半个月，如果再拖半个月，他的病情就会更严重了。”
“…可是…我…他…他会听我的话吗？”原来，他和自己是同一天生日的，好奇妙的感觉啊！
“他只听你的话。”英美喃喃自语，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为什么？”
“冰冰，你答应帮我好吗？”英美捉着嘉冰的双手，泪眼汪汪地注视着她，不答反问。
“我…我…那我试试吧。”嘉冰叹了口气，她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她。“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的。”
“太好了，只要是你的话，他都会听的。”英美兴奋地跳起来，忧伤瞬间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看着学姐开心的样子，嘉冰有点无奈。拿起放在枕边那件黑白相隔的毛衣，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柔软的毛线：他真的会听自己的话吗？不过，不管怎么样，她也要试试。不为什么，只是为了他。
“笃笃笃…”
几声敲门声传来，随后门便打开了。进来了两个穿校服的手里提着一篮水果的女生。
“英美学姐好！”两人毕恭毕敬地向英美行礼。尔后才关切的说，“嘉冰你好点了吗？”她们正是嘉冰班里的林欣和莫静仪。
“呃，好很多了。”嘉冰礼貌地回答。看着那本来及膝的普蓝色的校服裙，被她们修改得短了一大截。而身上也只是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看得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忍不住问，“你们不冷吗？”
两人微愕，不明白嘉冰为何这样问，怔怔地齐声道：“有一点冷。”
嘉冰点点头，嫣然一笑，轻声道：“我就想嘛，穿这么少，怎么会不冷呢？”
“扑噗！”英美听到冰冰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也只有冰冰才会问得这么直截，而又是这么的无意。
“呵呵。”两人尴尬地笑了笑，“我们也要回去上学了，你好好休息哦！”
“呃，那个……”望着她们两个正欲转身的动作，嘉冰急急问。
“——？”
“……没事了，没什么事！”嘉冰歉意地摆摆手。她本来想问问她们，阮洁为什么没有来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哦，那我们先走了。”
“冰冰，你和她们是好朋友？”
“不是，只是同班同学。” 嘉冰微笑，在城南高中，她只有阮洁这个好朋友。
“哦，感觉他们俩并不是真心来看你的。”英美总觉得这两个人怪怪得，并不是真心关心冰冰，好像有什么目的似的，所以才会和冰冰说这话。
“为什么？”这样的话，昨晚表哥才对她说了，现在英美学姐也这样说，嘉冰觉得有点奇怪。
“不为什么，只是我的直觉而已，可能是我太多心了。” 英美微笑，站起来，摆摆手工艺“我事，要先走哦。要不要给你家打个电话，让家人来陪你？”
“不，不用了。”嘉冰慌忙摇头，这样会给舅舅他们添麻烦的。在这里吊完点滴，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家的。
“真的不需要？”
嘉冰用力地点点头，“真的不需要。”
“嗯，那我先走了。”
“谢谢你了，英美学姐。”
走到门边的英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调皮地说：“记得帮我劝服凯乐哦！好好休息吧。”
嘉冰笑着点点头，望向窗外，雨停了，有一丝橘黄的阳光透过窗台射进房里，在这寒冷的初冬天，竟有了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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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你弹奏萧邦的夜曲
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跟夜风一样的声音
心碎的很好听
手在键盘敲很轻
我给的思念很小心
你埋葬的地方叫幽冥
‘这首歌是你唱的吗？……那伴奏的钢琴也是你弹奏的吗？’
嘴角挂着浅浅地笑意，脑海里那甜美的声音不停地回响。她听得出，她能听出……
洁白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跳动着，晶莹的脸上带着丝丝微笑，水晶般的眼眸流露出一种别样的情感。
淡淡的钢琴伴奏下，唇轻启，清澈的声音从口中轻轻滑出。那凄美的歌词，那忧伤的旋律，这时似乎也带了点点暖意。
喜欢这首歌曲，不仅仅是因为它是她小时候喜欢听的曲子！更是因为那悸动触及心灵的歌词……听着听着，会莫名的伤感，如同那凄美的爱情，让人在泛白的月光下想起她……
“凯，妈妈想和你说些事。”
温柔而略带伤感的声音穿越清澈的琴声、歌声，在房里回荡。
猝然，没有任何尾声，琴声停了。
抬睑，看了眼不知何时进来的母亲，盖上琴盖，轻轻地点点头，朝她走去。
“妈，没事吧？”凯乐在母亲身旁坐下，轻声询问。今晚的母亲有点不一样，美丽的脸上是隐藏不住的痛苦和无助……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美玲身子轻轻一抖，记不起，记不起，他有多久没有叫她一声妈妈；记不起，记不起，他有多久没主动和她说话……
“凯，你能告诉妈妈为什么要延迟做手术吗？”她压住内心的激动，尽量用平静柔和的声音问。
而他没有回答，那刚才还带着点点星光的眼眸，这一瞬间就淡到透明了。
“是不是…是不是为了凌嘉冰？”美玲那伤感的声音飘然而出，脸上痛苦的神色更浓了。从米诺所报告的事，她已经知道了原因。
“是。”他轻声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丝毫的掩饰。
“为什么？”虽然早已猜到，但是从他口中说出，美玲还是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他如此坦然的回答，那样执着的表情，那样执着的语气，让她很是恐慌。“为什么？为什么又是她？”她用力地摇晃着头，情绪有点失控，声音有点尖锐。
“妈妈，为什么你那么讨厌冰冰？为什么一直都讨厌她？你知道的，没有她，我只会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人偶。”
他悠然似梦的声音滑出，声音不大，却让美玲的情绪更激动了。
“没有她，你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那我呢，我是你妈妈，难道不能给你生命力吗？”美玲讽刺地大声笑着，“哈哈，为什么？哈哈，你真的想知道吗？”这一刻她整个人都崩溃了，刺耳的笑声，讽刺的语句诉满了房间。
看着母亲这失控的样子，凯乐心里一阵刺痛，有丝恐慌的感觉顺着血液在身上不停地流淌，漫延全身。但他仍是毫不犹豫的回答：“是的，我想知道你讨厌她的原因。”
“你…你真的想知道…你真的想知道…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泪水一颗颗地从母亲的脸上滑下，那凄凉的声音，丝丝渗入他的心里，惊恐的感觉越来越浓……他动了动唇，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更加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你要知道…那妈妈就告诉你…”这时的美玲已经完全的失控了，痛苦已掩盖了她的所有理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发了疯般大声喊，“她是你姐姐，她是你姐姐，她是你爸爸和一个坏女人所生的女儿，在你出生的那一天，你爸爸他，他一直陪在那个女人的身边，因为她也要生小孩了，而那个小孩就是……”
“夫人——！！”
一声大喊，惊醒了意识迷离的美玲，她茫然地看着王妈，不知道王妈看着她的表情为何那么恐慌，她怔怔地呆了很久，很久，才意识到什么到什么似的，反射性地转过脸朝凯乐看去——
他痛苦地紧闭双眼，扇睫投下的深深阴影映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此时的他，脆弱得让人心碎。
看到他毫无生气的样子，美玲吓坏了，不停地说，“凯，妈妈刚才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别当真，没有这样的事，妈妈乱说的……”慌乱，恐怖，无措感占据她的心，她害怕……她很害怕……
母亲的昵喃轻轻地，清晰地飘进他耳里，飘渺而真实的感觉不费吹灰之力就击碎了他的心。伤痛、酸楚、恐慌、无助像潮水一样汩汩的向全身扩散，让他想止也止不住，怎么样都止不住……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心痛的感觉为何如此强烈？仿佛是被剥离了生命的一部分。
他不敢睁开眼，生怕一睁开眼，这个世界就会变成另一个世界。变成另一个不再属于他的世界……
原来，原来阳光一直不曾洒落在他身上；原来，原来幸福也从没降临，黑暗依然覆盖着他的世界。他仿佛感到身上的生命力在慢慢流失…在慢慢地流失…最后，最后——只会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没有心，没有泪，没有思想，他的世界就像一张空白的纸，洁白得如此晃眼，纯白得一无所有。
他笑了，嘴角竟染上一丝笑意，是那样的凄美。
缓缓地睁开眼，目光冰冷，幽深得像是再也泛不起任何波澜。他直直的注视着前方那架雪白的钢琴，脸上露出一种凄然的神色来，喃喃自语：“破了，终于破了……”声音颤抖得厉害。
他轻轻地起来，踉踉跄跄的朝门外走去，那瘦弱的身躯像只欲坠的风筝，即使是一阵微风，也会把他带走。
(本章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