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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不若初见(下)-9.16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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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说完这句话,李君慕少爷就回身走了,我智商不低,稍微动些脑子,马上明白了李少奶奶其实已经是个死人,而这位李少爷的意思,是要为她报仇,和敌人同归于尽。
看来是宗有预谋的谋杀案,而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他的同谋。
想了半天,我还是不相信,在那堆他搬来搬去的石头里绕圈,怎么看这堆烂石头也不像能杀人的样子。
一旁秦关月发言了:“他这是个死阵,若有人在阵中景门方位,击开死门,那此阵运转轮回,便永无休止,谁也别想进去出来了。”
“只是这种兵家阵法,会的人聊聊无几,就是我苏师父,也只是纸上谈兵,从没试过。”
“他一个茶商,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我瞪大眼,以为他在说梦话,拍拍他肩膀:“喂,你装阔也就罢了,这会子还装博学。你苏师父,好大的噱头,谁呀,苏梦枕吗?”
他别转头,也瞪大眼,学我:“你怎么知道,师父他名苏拂,字梦枕,知道他名号的人,世上可不多。”
我靠~可真会掰,金风细雨楼楼主,温瑞安笔下名人,我的偶像,居然成了他一个卖艺郎的师父。此君牛皮之大,可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呀。
不理他这疯子,我甩甩手回房睡觉。
第二天,在李府打探消息,有个扎羊角辫的多嘴小丫头被我一碟子点心收买,边塞绿豆糕边向我透露了李府隐私。
这李家,是远近闻名的茶商,几代单传,李老爷在世时娶了八房老婆,这才生了李君慕李少爷(注,我打听过了,那天和我吃饭的,分别是正房大奶和李少爷生母八奶,至于其余六奶,因为无子,犯七出首罪,被李老爷休了――万恶的旧社会呀)。
李少爷十七岁时娶了东京的一位远亲小姐,据说长的极美,在东京时,曾被某望族少爷相中,要收为二房,小姐抵死不从,这才远嫁来到此地。
嫁来两年,无有子出(注,我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句广为传颂的广告词:北京新兴医院,您心中的送子医院…….),老夫人脸色渐渐不好看。虽则李君慕同志是个好同志,百般迁就调和,忍气吞声做了夹心饼,那婆媳关系还是最终破裂,小姐一怒之下,启程回了娘家。
这一回去,可就是羊入了虎口,那望族少爷对他贼心不死,明娶不成,干脆抢人,关在自家为所欲为。
小姐也是个烈性子,不多时,就在那户人家院后吊死了。
唉!
我叹一声,那多嘴小丫头绿豆糕吃完了,也叹一声,道:“自少奶奶死后,少爷很是伤心,渐渐的精神恍惚,总以为少奶奶还活着,东西不许动,碗筷要摆着,有天半夜,我还看见他在后院的梨树下,自顾自的和少奶奶说话呢。”
唉!
我又叹,所谓痴情若厮,愿同生共死,这样的男人,倒是真的让人唏嘘。
可是,要报仇,也未必非得用同归于尽这么笨的法子呀,可以投毒,下蛊,去他家放火烧死他,挖个陷阱跌死他,再不济,李家这么有钱,可以雇个杀手,神不知鬼不觉的。
同归于尽,亏他想的出,可真是一根筋。
我大摇其头,在屋内跺了半天,热切期盼李少爷前来和我探讨数学问题,我好劝劝他,给他做做心理辅导,可谁知日落西山了,他人影子也没见着。
我放弃守株待兔,出门大大小小谁都问了,都说没今天根本没见着他人。
我有不祥预感,又不知该上哪寻他,没法子,满园乱窜,不知觉又来到昨晚那个石头阵旁。
石阵旁有人,秦关月正就地蹲着,做冥思苦想状。
我拿手指戳他,问他那苏梦枕师父昨夜可曾托梦,教他这石阵的破解之法。
他抓住我衣袖,滔滔不绝,说什么这是这阵是奇门遁甲中的八门阵,分什么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共有一千零八种变化,要在短时间内找出生门所在,除非他师父亲来。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晕的找不着北了,从小我就怕这个,一见着天干地支,金木水火之类的字眼就要心脏病发,这倒好,我这么高智商高学历的新时代精英都怕的抽筋的东西,他少跟筋的秦关月大侠倒掰的头头是道。
“你是谁?”我扭头问,非常认真:“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露出他招牌式没心没肺傻笑,道:“我是秦关月,还能是谁。”
扮猪吃老虎。我哼一声,立起身就走。
身后,他突然冒了一句:“再等会,我传了讯给师父,他刚巧就在附近,应当就快到了。”
我立刻如被定身,嘴巴张的能塞下个鹅蛋。
苏梦枕,这宋代,居然真有个叫苏梦枕的人。老天,不会是个啤酒肚大秃瓢吧,如果是,我一定打到他改名为止。
“我师父可是个博学鸿儒,对五行八卦精通的很,一定会想到破解之法的。”
见我张口结舌,秦关月以为我被他师父的名头吓到,搓着手,沾沾自喜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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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博学鸿儒,我脑中立马浮现两种典型形象。
一种是真有货色的,以我们研究院的台柱郑院士为典型代表,绝对真才实学,也绝对品行高尚,拿政府特殊津贴,却整日穿着一件蓝布中山装,上下纽经常错位,提着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盛行的号召大家大炼钢铁的破包,骑着辆除了铃哪儿都响的自行车,整日匆匆忙忙,没时间拾掇自己,形象堪忧,一颗红心,全奉献给了祖国人民和亲爱的党。
另一种是假博学的,以我上次在茅山上见到的脑满肥肠的道士为典型代表,见着你,先是摇头晃脑,说的十句话,九句你没听懂,剩下最后一句你听懂了的,是要人民币若干若干,敬奉祖师,才能消灾来财。要不说如今的道士发呢,不信你跟我一样,去茅山道观内部停车场看看,一水的好车,最差的也是中华。
名苏拂,字梦枕的博学鸿儒,不会也是这等形象吧。
我正忐忑之间,秦关月突然一声欢呼,道:“来了。”
我急忙忙抬头,只瞧见那人已在眼前,一身白衫,斜背着一个狭长黑色布袋,衣衫已很是陈旧,但穿到他身上,却是这样妥帖舒泰,衬得他如朵云般舒展自在,不受俗尘牵绊。
再走得近些,瞧清楚了样貌,是一张经历过风霜的脸,眼角细细皱纹,最出色的是那眉眼,眉笔直上扬,眼眸淡淡灰色,笑时仿似有一池秋水荡漾,灵动却不张扬。
这样的人,该当是配得起苏梦枕这个名号的吧。
我有些痴惘,岁月,当真是会叫出色的男人沉淀升华,现出波澜不惊的从容气度来。
“徐小姐是吗?”他开口,人极是和善,不笑时也眉眼盈盈,似有笑意。
我吞着口水,顿时结巴:“是,那个,先,先生,你好。”
他又是一笑,弯腰去瞧那石阵,瞧了半晌,腰越弯越低,后背黑色长袋里的物事撞了地,发出一声闷响。
我好奇,指指那长袋问:“先生背的什么,琴吗?”
他好似也瞧完了,立身将那长袋打开,道:“不是琴,不过也差不多,这叫瑟,琴的弟弟,比琴稍短些。”
琴的弟弟!被他这么一打趣,我顿时不结巴了,涎着脸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福分,听先生高奏一曲。”
他席地而坐,将那瑟横置,朗声一笑:“奏便奏了,还要什么高奏,莫非还要我爬上屋顶给你弹不成?”
笑完音韵便起,起先调子低沉,渐渐拨云见日,似山涧溪水欢畅,林间百鸟啼转,清凌凌的,那一抹欢快自人心间划过,如夏日饮冰,酣畅淋漓。
一曲终了,我还痴痴不能回神,觉得什么烦恼都抛了,身子这么轻,就快要腾云而起。
身旁秦关月兄扬扬自得,一迭声问:“怎么样,怎么样,品出些什么来,我苏师父的曲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听到的。”
我将嘴一扁,实话实说:“我不懂,啥也没品出来,就觉得听了挺欢喜的。”
苏拂将乐器收起,闻言大快:“好,真性子。”
“听曲子,不过是听个意味,非要品出个子丑寅卯,可不就是太书呆子酸气了嘛。”
他这么一调侃,我可乐开了花,觉得这位苏梦枕虽则不够酷,但真是好亲近,干脆凑近前去,问道:“听说你精通天文地理,不知道会不会算命。”
“我最近倒了霉,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能不能算出些线索呢。”
他将手伸来,先为我搭脉,接着,又自上而下,摸了摸我手骨。
我定睛一瞧,他右手居然只有四个手指,食指缺失,象是被齐刷刷斩断。
只有四指,而且是少了最要紧食指的人,居然抚得一手这么好的曲子,我不由大骇。
他迎着我讶异眼光,神色泰然,不瑟缩也不解释,只是道:“算命我不会,不过倒能瞧出些东西来。”
“什么,什么。”终于有了线索,我激动的紧。
他沉吟一会,道:“姑娘骨象看来,年纪大约在二十上下。”
哈!我偷笑,这穿越还真是不蚀本,不仅人变美了,而且倒长八岁,由三十烂茶渣变成了二十一朵花。
更惊讶的还在后面。
苏拂笑盈盈的,道:“你本来会武功,而且相当不弱,应该是从了名师,自小修炼。看你掌心茧子分布,该当是使剑的,内力走的是轻灵路子,剑法也应该是如此吧。”
“怎么,武功招式,最起码的轻功,你一点都记不起了吗?”
我无语了,嘴巴最近非常疲劳,再度张的能塞下个鹅蛋。
一旁秦关月插嘴:“师父,还能看出别的吗?家住哪里,什么方位?”
苏拂摇头,拍拍身上尘土,准备离去。
离去时方才说到正题,道:“那阵法,我回去想想,应当是有破绽的。”
六
自从我知道自己会武功之后,秦关月同志开始倒霉了。
反正李君慕也毫无踪迹,我闲来无事,开始试验自己到底会不会剑术,如果会,是不是如苏拂所说,还相当不弱。
先开始,我摆足了架势,拿着那支原先卖艺时买的破剑,要秦关月放马过来,不要留情,要激发出我的潜力。
他也真是个杠头(注,俺们那疙瘩骂人的话,十三点的意思),拿着我分配给他的木棍,真的放马过来,还嗷嗷叫,气势足的很,结果一下子劈中我右手,疼的我眼泪鼻涕老大一把。
没什么好说的,我即刻没收了他兵器,重新分配了个锅盖给他,要他只守不攻,但又不能跳来跳去让我打不着,必须立在原地让我发挥武艺,必要时拿锅盖挡它一下。
结果演练了半天,什么高明剑术也没发挥出来,只发现我大约是真的练过武,力气大得很,把那锅盖劈成了八瓣,真是个劈柴的好料子。
我失望至极,右手又酸又累,在原地暗自骂娘,为了缓和怒气,干脆回想苏拂苏梦枕先生的风采,花痴一下,倒真的心里舒坦了很多。
想着想着,象是灵光突现,苏拂,字梦枕――那许君山呢,君山,会不会只是他的字。
我暗骂一声,这古代人,还真是烦,明明叫个乌龟,还偏要字王八,别号甲鱼,绕死个人。
骂归骂,我立马吩咐秦关月,去查有没有什么许大人字君山的。自己也即刻行动,在人口众多的李园里四处打听。
答案很叫人沮丧,人人都说,官场上的老爷们,叫别人记住的,往往都是大名,这字,可都是讲风雅的文人才互称。
我无计可施了,闷闷的待到傍晚,秦关月回来了,手里拿着张名条,拉开一呼啦老长,不知道他从哪弄来,说是官场上所有七品以上姓许官员的名都在上面了。
要说这位仁兄真是够诚意,可就是少根筋,这么一大堆名,有什么用,大海里捞针吗?
我将指头在名条上划来划去,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干脆打趣,问他可知道哪个姓许的官员长的最俊。
他愣了半晌,接着瓮声瓮气回答:“不知道,要不我再去查?”
我可真是哭笑不得,扭头便走,他在后头追着,问我日头都落了,这是要去哪。
我心血来潮,道:“去找个高处,跳他一跳,说不定快摔死的时候,就能把轻功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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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我可没这么傻,真的去寻了个八丈高的楼跳。而且人太多的地方也不好,万一砸锅了,咱可丢不起那个人。挑来挑去,最终选了城外不远处一座山上不足四米高的土坡,我仔细瞧了,坡下是片软土,上面还长了密密层层的青草,就算我轻功发挥不出来,也断不会摔的缺胳膊少腿。
我在土坡上下了一百次决心,秦关月在坡下仰头瞧得脖子都僵了,我那哆哆嗦嗦的脚尖才勉强迈出土坡边界,软面条似的直打晃。
我本来自小畏高,这会儿已有了打退堂鼓的打算,一抬头,偏瞧见了山间小路上急匆匆走来一人,暗紫色长衫,干干瘦瘦的,走起路来象支戳地竹竿,可不就是随李君慕失踪了两日的李府管家。
这一错愕失神,加上腿本来不听使唤,我顿时从那土坡上掉了下来,速度比坠地的秤砣还快,什么轻功,半点也没激发出来。
落地那会,有人哎哟一声,接着骨头嘎崩一响,不用说,不是骨折也是严重扭伤。
我立起身,好的很,哪都活动自如。那严重扭伤的,是在坡下甘愿做了我肉垫的秦关月。
本来是该感动的,可惜我没有时间,那李管家越走越快,眼看就要下山,我忙忙的赶了去,拦截住他时,已奔的上气不接下气。
那李管家见了我,犹如见了救命稻草,紧握着我手,未语泪先流:“那姓许的已被少爷引了来,少爷在前边树林布置了两日,这会子阵式启动,那贼子插翅难飞,可怜我家少爷,非得在阵内景位击开死门,要和他同葬了。”
我目中要喷出火来,厉声问他:“你这人就这么服侍主子?主子一意寻死,你拦也不拦。这下倒好,主子有难,你可跑得比谁都快。”
他跺着脚,委屈的话不连篇,好大会子才解释清楚,说什么李君慕曾对他说过,若这次谁走漏了风声,让他寻仇不成,他立马抹了脖子去陪夫人。而现下他做奴才的急着下山,不过是想将府上女眷寻来,好见李君慕最后一面。
我在原地打转,先是怪他笨,不会先稳住主子,让他报不成仇,然后大家轮流看守,叫他想抹脖子也抹不成。接着定了神,发现这么怨天尤人似乎毫无用处,于是仔细问了那树林方位,挥手由他下山,吩咐赶紧唤了李府两位奶奶来。
李管家去了,我奔回秦关月身旁,问他能不能走,他咬咬牙,一跛一跛的跟在我身后,半路上又发了烟火讯息给他苏师父,耽搁了些功夫,两人到管家所指树林时,日头已大半没入山后,林内昏暗,只偏西侧幽幽亮着柴火。
我们循火光而去,走了片刻,果真瞧见火堆旁立了两人,一人青衫儒雅,正是李君慕。
那两人离我们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可我在跟前那堆乱石树杈间穿梭呼喊,怎么也进不得半寸,而那二人兀自站着,也根本听不到我的声响,觉察不到身侧有人。
我放弃了,因为秦关月一直摇头,百般解释这是个死阵,谁都进不去,谁也出不来。
于是我俩终于安静,在几步之外,细细向那阵内瞧去。
这一瞧,可大吃一惊。
以我的猜测,掳了人家妻子为所欲为的淫贼,理当都长的跟电视里薛蟠似的,脸阔眼小,目光呆滞,穿着个花里胡梢的锦缎袍子,手摇把破扇,一望就是付天生的淫贼相。
可这位不,摇曳不定的火光之下,他在李君慕对面静静站着,周身如有魔力,将我眼波心神全摄了去。
我从没见过这种人,会这般充满矛盾,明明极是柔弱,空落衣衫下身子消瘦单薄,但却又看来极是刚强,眉间眼角,薄薄唇侧,寸寸分分写着倔强。明明是神情冷漠,就连站立的姿势也透着清高孤傲。但却又致命诱惑,静默处,眼波恹恹,叫你无限好奇,会是什么叫他连骨髓里都透着疲倦,他叹息处,你也跟着心间一痛。
那时我觉得,自己从前见识短浅,什么俊美帅气,此刻只算是最苍白的形容词,原来魅力,是不需要言说什么,就能叫你沉溺。
果然,他一叹,我也莫名心间一紧,失神似的追着他低回声音,听着他道:“你引我来,便是要在这阵内和我一起困死吗?我和你有多大冤仇,要你舍命亡我?”
李君慕咬着牙,一字字道:“梅娘,你可记得这名?”
淫贼果然是淫贼,糟蹋良家妇女众多,居然没心没肝的回问:“哪个梅娘?”
李君慕目中要喷出火来,一向温文又不会武功的人竟扑身上前,右手一张,掐住了对方咽喉,道:“吊死在你许家后院的梅娘,我夫人,一条人命,你就这么健忘,想不起了吗?”
那人居然神色不改,冷冷瞧着李君慕掐上他咽喉的手,再瞧瞧李君慕诧异神情,缓声道:“你没想到?你这么一伸手,再使那么一丁点力,就能掐死我。”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大费周章,要和我同归于尽?”
李君慕后退半步,不置信的打量着他:“你可是许谦,曾官拜御营使,统领全军,十八岁就夺得武状元,人称朝中第一剑的许谦?”
那人唇角上扬,笑有五分苦涩,五分讥诮:“在下姓许名谦,字君山,如假保换。不过现下武功尽失,你要杀我,比宰只鸡不难多少。”
“怎么,你这么鲁莽,连这都没搞清楚,就忙忙的把性命搭上了吗?”
所有人闻言都讶异万分,但最讶异的还是我。
有那么一会,我脑子不能正常运作,轰隆隆象被十吨卡车碾着。
姓许名谦,字君山――许君山!
我千里迢迢的从二十一世纪来到这宋朝,居然发现自己苦苦找寻的情人是个抢了别人老婆,还逼得人家吊死明志的淫贼!
我的天,圣母玛利亚观世音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