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隔山雪》灭绝

10、第三章（1）

　　周末，阳光晴好。
　　蔚帅正坐在自家书房里专注地修理着手里的老旧复读机，旁侧有个正在吃苹果的围观群众正在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我说哥们，这东西都破成这样了，直接扔了得了，干嘛还要花时间去修？你想要什么牌子的，随便挑，我送你。话说，这看起来怎么像……杂牌机？”
　　从周五晚上开始暂居蔚家的程砚之同学，左手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右手因为骨折的缘故正被夹板固定着，用绷带挂在脖子上。而那张原本精致的脸上有好几块未消的淤青。
　　蔚帅言简意赅：“一个同学的。”
　　“哈？你这同学的脑子有问题吧？这把里头的零件翻新一遍，还不如花钱买部新的呢。”程砚之吐槽完，目光重新落在自家兄弟身上，“我说你脑子也进水了吧？没事干嘛揽这种活儿？吃饱撑着没事干。还不如和我一起打打电动……”
　　蔚帅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如果你想残废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你。”
　　程砚之语噎，随即控诉：“阿景你变了啊，这么残忍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不是说好要当一辈子的好兄弟吗？我这不是在家里憋得慌……”
　　蔚帅终于瞥了他一眼，语气却不怎么好：“程砚之，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你那暴脾气？和人打架的时候也看看双方实力悬殊。当时陆叔要是没有及时赶过去，我现在可能都见不到你了。”
　　蔚帅口中的陆叔是一名身手很好的退役海军，以前教过蔚帅格斗，两人算师徒关系。
　　前天下午，蔚帅本来在上体育课，突然接到了程砚之的求助电话，说他人在警局里。他当时没办法及时赶到，只好打电话请求陆叔帮忙。等他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在给手臂骨折的程砚之上夹板固定。
　　这家伙身手一般竟然还敢单挑一群混混，事后不知反省，还说什么输人不输阵……蔚帅一想到这里，就觉得生气。
　　“下次我会注意的啦……”别看蔚帅平常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但真的发起火来，连程砚之都有怕。
　　蔚帅放下手里的工具，微微挑眉：“下次？”
　　“呵呵呵，口误口误……”理亏的程砚之摸了摸鼻子，默默绕到了落地窗前，开始蹩脚的找话题，“今天天气挺不错的……”
　　程砚之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
　　“景行哥，我可以进来吗？”
　　程砚之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道：“拜托，千万不要告诉欢欢妹妹我在这！”
　　蔚帅似笑非笑：“你动手之前怎么没想到她会担心？”
　　程砚之：“……”
　　还没等书房里的两人商量好，门外之人已经再次开口：“阿砚，我知道你也在里面，我已经听我堂哥说你和人打架的事情了。你今天要是再躲着我，我就不理你啦！”
　　程砚之没想到自己早就被漏了底，只好迈着沉重的脚步去开门。
　　门口穿着粉色公主裙的欢欢一见到程砚之这模样，当场红了眼圈。程砚之手足无措，立即安慰她：“没事没事，我一点都不痛，医生说过几天就好了。”
　　余欢欢没说话，咬着下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程砚之有些着急：“别担心，我这伤就是表面看起来严重，但真的没事！那个，你要是不相信的话，问问阿景……”
　　余欢欢走到蔚帅面前，小声喊了一句：“景行哥哥……”
　　蔚帅看到朝自己挤眉弄眼的程砚之，依言道：“是不怎么严重。不过……”
　　他语微顿：“伤筋动骨一百天，反正过几个月就会好的。”
　　欢欢小公主的泪珠子哗啦啦往下坠：“阿砚你真是笨死……”
　　程砚之心疼不已，揽着自己的青梅妹妹好生低哄，谁知小姑娘越哭越伤心。程砚之郁闷：“我说蔚景行，你丫骗她一下会死啊？”
　　蔚帅耸耸肩，不再看俩人上演的偶像剧，而是低头继续专心修复读机。
　　余欢欢这次站在蔚帅的阵营，带着哭腔责备道：“明明就是你的错，你怎么还能怪景行哥哥……”
　　程砚之没辙：“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了！小祖宗你别哭啦……”
　　程砚之瞅瞅伤心的小姑娘，又瞅瞅埋头修破机子的兄弟，无奈地叹叹气将小姑娘带到自己住的房间。安慰了许久，小祖宗终于破涕为笑。
　　等两人重新回到书房，蔚帅的维修工作已经在收尾了。
　　余欢欢这会儿眼圈仍然有些红，但情绪稳定不少。她看到蔚帅里的复读机，第一反应和程砚之一样：“景行哥哥，你这复读机都破成这样了，还修理它干什么呀？你喜欢哪个牌子的，我买来送你呀。”
　　蔚帅一向把乖巧的余欢欢当妹妹，听到她的话，立即笑起来，解释说：“这是我同学的机子，我正好有时间就帮忙修理一下。”
　　余欢欢不解：“可是你同学好奇怪呀，直接买一部新的机子不就好了吗？”
　　蔚帅抬起看着眼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姑娘，脑海中不知怎地却浮现起少女那张清秀却又透着惊慌的面容。
　　将心头那股莫名的情绪甩开，他组织了下语言，委婉道：“欢欢，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人人都和我们一样幸运。”
　　小姑娘“哦”了一声，似乎陷入某种思考。一旁的程砚之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把里头的零件全部翻新一遍，是因为同情？”
　　蔚帅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回过神的余欢欢可不赞同程砚之的说法：“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因为喜欢呢？这部机子的主人是个女孩子对不对？”
　　“别瞎猜，”蔚帅将最后一个螺丝拧紧，“同桌而已。”
　　窗外灿烂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尘埃浮动着，那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像也开始在心头上下漂浮。

　　新的一周开始，蔚帅将修好的复读机带到学校。不过一到学校，他就先去操场和人打了会儿篮球，然后才掐着点回到教室。
　　刚进教室，徐潘立即跑了过来，将他又拉到了走廊外，将上周五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校运会名单我周五下午报上去了，但是有几个女生有意见，还把我贴墙上的名单给撕了。所以啊，我预估她们今天应该会来找你，你自己多留意一下啊。”
　　“之前不是交待你先和她们沟通吗？”蔚帅皱了皱眉，问：“不愿参加的人有说明原因吗？”
　　徐潘摇摇头：“孔子爷爷诚不欺我，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蔚帅挑眉笑道：“语文大有进步啊徐潘，还知道是孔子说的。不过未经本人同意，确实是我们的错。如果有人实在不愿参加，那也不能勉强。等比赛的时候，那个项目咱们班选择弃赛吧。”
　　结束此话题，蔚帅转身进了教室。
　　座位上的虞珊原本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打算等蔚帅一坐下来就和他说关于不参加运动会一事。谁知道终于等到他出现，半路却杀出个徐潘。等蔚帅和徐潘聊完走到座位旁，她刚想开口，怎奈又被人抢了话头——
　　“班帅，我有事找你！”
　　虞珊闻声望去，只见刘晓檬不知何时站在孙琴和方瑶瑶的桌子边，拉长着一张脸。她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咽了回去。
　　蔚帅记得当时刘晓檬在体育课上跳远成绩不错，再加上得了徐潘的提醒，所以一下子猜出她的来意。
　　“关于校运会的事情？”
　　“对！”刘晓檬不拿正眼瞧虞珊，只看着蔚帅，“我、英子以及小文都不会参加运动会的！谁让胖子未经我们允许就把我们的名字报上去？胖子说名单改不了，那到时候弃赛可不能怪我们！”
　　话到这份上，蔚帅也不准备劝了。他点点头：“好的，你们仨的名字我记下了，徐潘帮你们上报的那几个比赛项目到时候会划掉的。”
　　刘晓檬还以为蔚帅至少会好言相劝或者挽留一二，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站了一小会儿，见蔚帅坐在位置上后就不再搭理自己，只好轻“哼”了声离开。

　　默默将两人对话听在耳朵里的虞珊，这会儿反倒不知该如何启齿了。内心两个小人在争论，她正苦恼之际，忽然听到蔚帅喊了自己一声：“虞珊。”
　　莫名有些心虚的她被吓了一大跳：“啊？”
　　“机子修好了。”
　　“哦哦，谢谢……”她拿起复读机就要收起来。下一秒，耳边传来蔚帅的轻笑声：“你都不试听一下吗？”
　　她没有抬头，却可以想象出他此刻眉目含笑唇角微扬令人心动的模样：“不、不用了……”
　　蔚帅见她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忍不住想逗她：“你这是完全信任我呢？还是对我完全没信心？”
　　“没……我没有不相信你……”她连忙为自己辩解，一抬头撞见他含笑的眼眸，明白过来他是在开玩笑的同时，双颊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蔚帅觉得自己要是再开玩笑，自家同桌可能会将脑袋埋进抽屉里。他只好主动从她手上拿过复读机，又朝她伸出另一只手，“磁带给我一下。”
　　“哦。”她乖乖将磁带奉上。
　　蔚帅将磁带放进机子里，然后按下播放键，英文朗读声立即清晰流畅地响了起来。
　　“诶？”虞珊瞬间瞪大眼睛，表情有些呆滞，好一会儿才道，“没想到这机子还能焕发人生第二春。班长，你简直是它的再生父母……”
　　蔚帅被她的话逗乐：“你再换耳塞试试。”
　　作为一个将来要征服星辰大海的人，修个复读机于蔚帅而言实在是小儿科。但是此刻见到自家同桌的反应，他突然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哦。”虞珊依言戴上耳塞，试听了几句，摘下耳塞，重新看向他，表情认真而严肃：“班长，你是不是开挂了？”
　　“嗯？”
　　“不然你在我心里怎么是满分？”
　　“……”蔚帅先是愣了愣，接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算是发现了，他家同桌木讷寡言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段子手的心，语不惊人死不休。
　　虞珊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胡话，满脸皆是懊恼之色。
　　好在蔚帅主动替她解了围：“你再试试其他模式，看看有没有问题。”
　　虞珊顺水推舟试了下跟读模式和对比模式，对比按键刚按下去，自己那口尴尬的中式英语从里头传出来，她才回应过来自己暴露了……
　　蔚帅的神色没有丝毫异样，只是在听完之后，指出她刚才出错的部分：“regular和exercise两个词的重音，应该在第一音节部分。这样，我读一遍，你留意一下。Regular exercise can help us keep from getting fat……”
　　他一开口，虞珊就觉得自己的耳朵怀孕了。怪不得英语课老师最爱提问他，听他说英语真的是一种享受。
　　蔚帅说完，看自家同桌似乎在发呆，遂顺手在她面前的桌面轻敲了两下：“有什么想法？”
　　虞珊回过神，点头如捣蒜，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星星：“太好听了！”
　　蔚帅失笑：“我是问你，听完之后，有没有发现说口语的关键在哪里。”
　　“……哦，这个啊。”她想了想，诚实的摇摇头，“有点深奥……”
　　“英语发音不标准有很大的因素是没有找准重音，该轻读的和该重读的以及停顿的位置要找准。最好不要用类似的发音代替，也不要用汉字注音，多开口练习，口音自然就会有所提升。所以，加油。”
　　虞珊将他的提点一一牢记在心：“我会努力的！哦，这个还给你，谢谢。”
　　她将之前借的那部复读机物归原主，在铃声响起之际，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换零件什么的，一共花了多少钱？我把钱还你。”
　　蔚帅正要拒绝，抬头看见年段长背着双手走了进来，立即提醒她：“老师来了，其他的事晚点再说。”
　　虞珊见状，只好暂且放弃。
　　不过她一心惦记着要还钱，所以一等到课间休息时分，立即追问：“班长，请问一共给你多少钱？”
　　蔚帅一开始就没准备要自家同桌还钱，正要拒绝，对上她脸上不还钱誓不罢休的样子，脑子一转，忽然想出一个绝佳的办法：“换几个零件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叫你还钱吧，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但是不还钱的话，你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所以，倒不如中午请我吃一顿食堂抵消？”
　　“啊？”虞珊被他的提议吓一跳。对着心上人的脸，谁吃得消啊。她内心挣扎了很久，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能折现吗？”
　　“谈钱有伤感情啊同桌。”
　　“那、那好吧……”还能怎么办？只能豁出去了啊。
　　真希望面对你的时候，我能够表现的不那么紧张。可你知道吗？这件事远比考满分困难多了。
　　后排，听到两人对话的孙琴偷偷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同桌，然后在草稿本上和同桌约好中午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