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隔山雪》灭绝

6、第二章（1）

　　[1]
　　被馅饼砸到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虞珊本以为最严重不过得个脑震荡而已，谁曾想，这脑震荡居然还是持续性的那种！
　　尽管班级座位大调整结束后，就迎来了周末。但这两天的缓冲时间，压根就没让她的症状好转。此刻，她站在教室门口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依然觉得头晕目眩。

　　班级靠最里边那一排第三张桌子，少年正趴着睡觉。
　　待虞珊走近一看，才发现居然真的是自己的新同桌！抬头瞅了一眼悬挂于黑板上方的时钟，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迟到，而是新同桌早到了。她的座位靠里，若要进去，除了叫醒眼前的少年，就只有移动后桌的桌子了。她抬头看了一眼恰好成为自己后桌的孙琴和方瑶瑶两人，默默收回自己的目光。
　　干等了会儿，少年似乎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喊了两声“班长”，没有得到响应，只好鼓起勇气，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少年的手臂。奈何少年睡得太熟，毫无反应。犹豫了两秒，她伸手拿起自己的英语课本，走出教室。
　　教室外头的走廊上，有男生在说说笑笑。她避开人群，选择了无人的角落无声背诵单词。
　　其实以前在县中学的时候，她对自己的英语挺自信的。但是踏入江城一中后，差距一下子就显露了出来。不太标准的英语发音被嘲笑多了，就渐渐自卑了起来，后来就再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开口……

　　江江老远就认出走廊拐角处的女孩。她走过去，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说：“虞珊，早上好啊。”
　　虞珊诧异地扭头，见是江江，露出一抹浅笑：“早上好。”
　　江江纳闷地看了眼她手中的英语课本：“你怎么在这里背单词？晨读课马上要开始了，一起回教室？”
　　“好。”虞珊没有多做解释，收起课本。
　　两人进了教室，同座位的少年居然还没醒。虞珊有些发愁地站在座位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江江看出她的窘状，明白她刚才为何会在外头背单词，立即好心过来解围。
　　“班帅班帅，快醒醒，太阳晒屁股啦！”江江边喊边伸手去推少年的胳膊。
　　少年打了个哈欠，抬起惺忪睡眼，看到身旁的两个女孩，眼里便带了几分慵懒笑意：“早啊。”
　　他打完招呼，主动起身，给自己的新同桌让路。大概是实在太困，他半倚着桌子，眼睛半眯着，又打了一个哈欠。
　　对于这种皮相和骨相都万里挑一的人来说，举手投足都让人赏心悦目。虞珊深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暴露秘密，于是连忙收回目光，迅速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江江原本要走的，见他这样，稀奇道：“班帅你昨晚干什么坏事去啦？困成这样？”
　　正在假装整理桌面的虞珊听到江江的问题，默默在心里为江江点了个赞。这个问题，其实她也非常好奇。
　　“甭提了，家里的老头子说我感冒是因为缺乏锻炼，这个周末把我拎到部队训了两天。早上我爸要出差，还没到点我就被他们从床上挖了起来一起吃早餐，导致睡眠严重不足……”
　　蔚帅的姥爷是个老海军。姥爷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唯一的外孙将来也能从军。不过蔚帅本人倒是对当海军不感冒，从小到大他心中只有一个航天梦。至于蔚帅的父母，则各自经营着自己的公司，每天忙得天南地北各处飞。今早，蔚帅的妈妈谢桦女士刚出差归来，蔚廷东同志好巧不巧又要出差一星期，于是为了争取一家三口坐在桌上的机会，父母一大早就把自家儿子从床上喊了起来……
　　简短的几句吐槽，却暴露了彼此间巨大的鸿沟。尽管有自知之明，但虞珊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黯然。她喜欢的人宛如天上的星辰般耀眼，她却渺如尘埃。这辈子，他们之间都没有任何可能性。这个事实真是太打击人了……
　　江江咂舌：“太惨了，那您继续争分夺秒睡几分钟，小的先行告退！”
　　江江一离开，空气瞬间安静下来。不过也只安静了几秒，后桌的两位女同学迅速凑上前：“班帅，你要不要继续补觉？我们俩帮你放风。”
　　蔚帅皱眉瞥了殷勤的两人一眼：“舍近求远被逮住的概率更大，所以你们俩这是单纯的数学不好呢？还是挖坑给我跳呢？”
　　无论承认哪一个，好像都不对。两位女同学语塞，一早上都安分守己，不再主动搭话。
　　看到曾经欺负自己的人吃瘪，说不开心当然是假的。此刻，虞珊左手支腮，借以掩饰自己翘起来的嘴角。谁知下一秒，胳膊被人轻轻碰了碰。
　　她回过头，对上那张让人心动的俊颜。
　　“同桌，老师进来了记得喊我一声。”蔚帅顿了顿，从口袋里抓出几颗巧克力放在她的课本上面，咧嘴一笑，“贿赂你的。”
　　虞珊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的人已经趴桌上开始继续补觉了。她望着自己面前那几颗包装纸上写着英文字母的高档巧克力，刚拿起来，打算等下还给蔚帅，身后却传来孙琴与方瑶瑶阴阳怪气的对话——
　　“啧，瞧那穷酸样。”
　　“嘘，小声点，别伤了人家可怜的自尊心嘛。”

　　虞珊努力忽略那刺耳的说笑声，将巧克力放到抽屉里。她的本意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没想到有人不干了。
　　原本准备睡觉的蔚帅忽然从胳膊里抬起头，蹙眉看着虞珊：“同桌，你刚刚有没有听到苍蝇嗡嗡嗡的声音？”
　　虞珊侧过头看他，见他朝自己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忍不住笑起来：“有。”
　　蔚帅语气满是苦恼：“奇怪，教室这种地方怎么也会有苍蝇这么讨厌的生物？看来班上有必要配个苍蝇拍。”
　　身后对号入座的两人气急败坏：“班长你什么意思啊？”
　　“啊？”蔚帅无辜地转过头看向后桌俩人，“什么什么意思？我在说苍蝇，你们那么激动干吗？”
　　“……”刻薄二人组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呼呼把书本翻得震天响。

　　相反，虞珊心里却仿若吃了蜜糖般一样甜。不过，她没忘记将抽屉里的巧克力重新放回蔚帅的面前：“这个还给你。”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蔚帅变魔法似的从书包里抓出一把巧克力径自放在她面前，随后拿起一颗巧克力，剥开包装纸，递给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一颗，据说甜食拥有让人快乐的魔法。”
　　虞珊没伸手去拿，蔚帅竟也不动。大有她不妥协，他决不罢休的地步。僵持了一小会儿，她终于拿起巧克力，放进嘴巴里，香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顿时愉悦丛生。她下意识弯了眉眼。
　　蔚帅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笑眯眯道：“虞珊同学，吃了我的巧克力，从今往后可就是我的人喽。”
　　“咳——”正在吃巧克力的虞珊当场被呛到了。
　　蔚帅见她咳得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连忙帮她拍背。谁料他一帮忙，某人咳得愈发厉害了。
　　他只好收回手，让她自己平复。联想了下前因后果，他大概反应过来她是被自己的话吓到，顿时无奈道：“你也太不经吓了吧？”
　　明明是他的话太容易引发误解，居然还怪她胆小？虞珊这会儿受惊过度，瞪着他，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谁让你一开口就惊天地泣鬼神，我没被吓出心律不齐已经很不错了……”
　　“我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哥哥我罩你……”蔚帅抬眸对上少女那双会说话的褐色眼睛，猛地愣在当场。
　　此时此刻，少女脸色绯色，那双宛如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正委屈看着自己。因为少了那副刻板的黑框眼镜的遮挡，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暴露在明亮的日光下。那总让人看不清的五官，一下子清晰明朗了起来。竟意外的，干净、标志。因为那张姣好的面容，连带着那个呆傻的发型都变得可爱起来。
　　虞珊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见他愣神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下一秒她留意到自己手里抓着的东西，瞬间石化。刚才咳得太厉害，她顺手摘下了自己那副其实没多少度数的眼镜……
　　她肢体僵硬地扭回头，戴上眼镜，拿起课本，机械般地朗读，犹如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蔚帅从小到大身边见过太多长相好看的女孩子，初时呆愣只是因为诧异于她不小心暴露出来的真容，但在看到她那一系列自我催眠的神操作后，他终于没能忍住大笑出声。
　　怎么办，新同桌实在太好玩了哈哈哈。

　　不过，蔚帅发现自己的新同桌可能受到了惊吓。因为接下来一整天，她又缩回了龟壳，不主动搭话，规规矩矩坐在角落里，仿佛书桌上有一条鲜明的三八线，不曾逾越分毫。
　　蔚帅看在眼里，莫名生出一股罪恶感。总觉得自己像个欺负小朋友的恶霸。

　　傍晚放学的时候，蔚帅坐在位置上没动。虞珊本来在等他先走，结果等来等去就是没见他行动，反倒见他支着下巴，目光一直盯着桌面瞧，不知在看些什么。
　　她被勾起了好奇心，纠结许久，还是问出口：“你在看什么？”
　　蔚帅理所当然道：“看三八线啊。”
　　“啊？”她瞅瞅桌面，又瞅瞅身旁那张帅气的侧脸，“桌上哪有线？”
　　“哦，没有吗？”蔚帅伸手在桌上比划了一下，“今天一天，你只使用了这张桌子的三分之一。”言下之意，我还以为桌上有三八线呢。
　　虞珊哑然，一时猜不透他现在是喜是怒，索性就保持沉默。不过她这副垂下眼睑任人宰割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又多了一层不同的含义。
　　蔚帅心中的罪恶感多了几分。他尽量缓和自己的语气：“第一天就冷战，太影响友谊了。所以，亲爱的同桌，和好吧？”
　　晚霞映红了教室窗外的天，少年扬着亲和的笑容，朝女孩伸出“友谊”之手。
　　虞珊只觉得心如擂鼓，避开他那双轻易就让人沦陷的眼睛，飞快地伸手和他交握，又迅速放开。她低着声，慢吞吞道：“那个，能不能，先去吃饭？”
　　“哦。”蔚帅被她一提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他刚起身离座，身旁的人立即钻出来，像个兔子般一溜烟没了影子。
　　蔚帅站在原地，即将说出口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
　　哎，他还想请她吃饭呢。

　　暮色四合的校园，多了几分宁静。
　　虞珊从教室一路飞奔出来，紧绷的神经在呼啸的风里，一点点放松下来。但转念一想起接下来的同桌生涯，她就觉得自己这个脑震荡可能再也好不了啦。
　　可那又怎样呢？即使这场青春的脑震荡永远都不可能好起来，能换与他同桌一场，也值了啊！

　　大概是因为做多了心理建设，到了晚自习的时候，虞珊再次面对蔚帅的时候，终于不再那么紧张了。遇到不懂的作业，她也能够稍稍自然地找他请教一二。
　　这场意料之外的同桌之旅，就这样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