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夜晚,驿站边的树林里突然响起几声古怪的怪叫,驻扎在驿站旁的侍卫惊醒,细听时,又没有了,不禁打了个哈欠再次眯上了眼。

      驿站里二楼某一间房门前,一身影鬼鬼祟祟的推门而入,屋里灯光闪烁了几下终于亮起。

      “我的好刺芹,东西弄到了吗?”扶邀月扶着面前人的肩膀问道。

      刺芹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来一瓶子递给她,“这时节冷了,我翻了几个山头只找到这么点……”

      扶邀月接过打开瓶塞,一股幽若似兰的香气冒出,她满意的笑了,把瓶子里的绿色汁液倒进了一个酒壶中,随后晃了晃,再次打开就只有浓浓的酒香了。

      “这点就够了,他裘克不是最痛恨别人将他与女子相比吗?要是身怀异香长达一月,不知能不能更让他艳冠群芳?”

      此时,驿站外静悄悄的有些异常,冬月初的寒风里忽然开始飘起了零星的雪。

      扶邀月站在房门外抬手,突然若有所感的偏头向廊道尽头的那边看去,皱了皱眉时,面前的门从里面拉开了。

      裘克泛着阴冷的丹凤眼斜斜墟了过来,见是她便瞌了下眼皮,要笑不笑地:“有事吗扶小姐?”

      扶邀月提起手中的酒壶朝他晃了晃,“这一路承蒙裘大人照顾,临别在即,不知裘大人可否赏脸与我小酌一杯?”

      她笑意盈盈,好看的桃花眼中仿佛盛着水光般,恍人的紧。

      裘克垂眸认真看了她一眼,略微思索了下就让开了身子扬手做请的姿势。

      扶邀月踏进门里的时候,突然感到一股奇怪的气息一闪而过,冰冷带着血腥气…她突然回头,凝视着某一处,总觉得有什么在那里…

      侧头看了眼裘克,裘克也看着那处眼中闪过戾气,两人一对视裘克勾起唇角:“扶小姐,看来今晚有些不太适合对饮小酌了…”

      扶邀月眨了眨眼,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抵在额头叹息一声:“真扫兴,过了今晚也许就再难见到裘大人了吧…”后面一句话虽是含糊嘟囔着说出来的,但在这寂静的深夜,却清晰的如在耳畔。

      虽然知道她多半又在作戏,裘克还是略微愣了下,心中透出一丝隐秘的愉悦来,他伸手去拉作势要走的人,说道:“陪扶小姐喝两盅的功夫还是有的…”

      扶邀月下意识退开两步避开他的手,随即看着裘克滞在空中的手,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下:“哈哈那真是太好了!”说完连忙闪身进屋了。

      裘克脸上淡了神色,关了门,转身在扶邀月对面坐下,看她侧着头提着酒壶倒酒,绸缎束起的发丝随意垂在脸颊边,举止间行云流水,三五点酒液溅了出来散发出肆意的酒香,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不羁之感。

      想到她从汴京不远千里来到长安,单单就带了四车的酒,又曾听扶府成伯说她是个酒痴,不禁失神片刻,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羡慕,也终于明白初相识那种心向往之的感觉是为什么了…

      肆意随心而为,落拓不羁,仿佛天地之间没什么能困住她,自内而外的那种高傲磊落,像一轮天上明月,让人不禁从心底仰望臣服…

      也许那是关外长大的扶邀月才独有的,不像他,从洛阳到长安,一步一步,走到高处,走到别人都巴结仰望的位置,但终究,也只是裘家的一颗棋子而已,所行所为多有束缚,身不由己都是常态。

      可汴京的明月来了长安,还能那么自由随心吗?

      裘克带着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阴暗心思,暗暗期待着,天上月落进尘埃泥泞中,还能那么高傲不可及吗?

      扶邀月不知他心中所想,此刻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气息变得莫名起来,只心底暗道这人阴阳怪气的约莫是常态,脸上笑意吟吟的,给人的感觉却十分不适。

      索性举起斟满酒的茶盏递给他,“裘大人,这一路多谢你照拂!”她这话是带着些真心实意的,毕竟这一个月的路程,裘克护送的还算用心,至少那种宵小之辈是闹不到她跟前来,吃住也都令人满意。

      裘克接过酒,有礼的回道:“扶小姐多礼,职责所在而已。”内心深处却嘲讽着自己,试问换做他人,敢三番五次耍弄他?还能全身而退到长安吗?

      不,不能,按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少说要断个一肢半腿的才行,管他是男是女,是什么家世显赫的公子小姐的,他有的是办法做的不为人知。

      她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例外。

      不过…裘克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玩味地笑了起来,看着扶邀月不失嘲讽地说道:“扶小姐这酒里没下什么东西吧?”

      “哎呀!真是令人伤心…”扶邀月扶着额头手肘撑在桌子上,嘴上说着伤心,脸上却笑嘻嘻的,她高高举起茶盏,从半空倒下,一滴不落地全部进了口中。

      “好酒!”扶邀月喝罢不禁叹了一句,“真是好酒!不枉我不辞辛苦的从汴京带来!”又看向裘克,歪了歪头,示意手中空了的茶盏:“裘大人?就算有毒,我这也算舍命陪君子了吧…”

      实则谈不上舍命,千芷兰草天然幽香,千芷花的花液食之可使人全身散发奇香,如女子身怀体香,让人心襟荡漾,这生的体香长则一月,短则一日两日的,端看你食了多少。

      她让刺芹从山上找来的绿色汁液正是千芷花汁液,而她之所以知道,是因儿时与阿娘到南诏求医时听那大夫说起的,那大夫还说过,这喝下千芷兰汁液散发异香也只会是第一次食用才有的…

      所以她不怕会与裘克一样身怀异香,只因她在汴京的时候已经喝过了。

      舍命陪君子?裘克嘲弄地勾起嘴角,他可不是君子!继而仰头一口喝下手中的酒,舔了舔唇边啧了声,确实是好酒,汴京一绝烧刀子名副其实。

      两人第一次和颜悦色的把酒言欢,扶邀月几杯之间脸上有了些晕红,眼中却没有半点醉意,典型的喝酒上脸不上头之人,她喝到兴起,也不管对面的人在不在听,开始说起了边关的日子,跟着阿爹上阵杀敌,随着黑云骑突袭敌营,在关外策马奔腾的那些时日,伴随着血腥暴力,却也开怀大笑的日子……

      说着说着,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

      “扶小姐!救救我!”

      ‘咚!’一声脆响,她扔下茶盏,脸色陡然变得难看,抚着额头处的太阳穴揉了揉,勉强含着笑意说道:“夜已深,恕邀月先告退了…”

      裘克瞥了一眼门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扶小姐,没听到吗?”

      听到什么?扶邀月猛地侧头看向他,向来多情含笑的桃花眼间变得凌厉起来,她冷声斥道:“你说什么?”

      裘克皱起眉头,看她这不同平常的反应,突然心中一动,嘴角恶劣地勾起,不怀好意的笑道:“听到…关外?塞上?有人在求救…扶小姐…你是救还是不救呢?”

      他一字一顿的,刻意的停顿,阴阳怪气的,像是在试探什么…

      ‘欻欻!”

      昏暗的光线中,一道冷光闪现,扶邀月一把自袖中而出的短剑刺来,带着冷冷的杀意,裘克快速向后躬下腰,短剑的冷光从他的鼻端上方划过,他脸上突然一痛,一道血痕乍现!

      裘克眉宇间闪过凶狠,那凌冽的剑意再次逼来,他抬起腿踹了过去,趁着扶邀月避开的间隙,飞身翻到不远处站定…

      扶邀月收回袖剑,拂手向后,下巴微微抬起,一绺发丝搭落在额前,身姿在昏黄的灯线中半隐半现,浑身散发着莫名危险的气息。

      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望,隐隐剑拔弩张……

      几息过去,扶邀月忽然收了一身气势,对着裘克拱手道歉,笑意再次扬起,“对不住了…裘大人,邀月喝多了犯浑,这就回去睡了…”

      她说着正要往门口走去,这时突然一阵狂风呼啸,紧闭的门窗‘嘭!’地一声全部大开,风声里,扶邀月清晰地听见那此起彼伏的声音:

      “扶小姐!救命啊!”

      “扶小姐!救救我!”

      “求你了!扶小姐!求你了!救我!”

      这次,她终于反应过来,不再是她回忆里的模糊的声音,而是真切的,就在这间屋子四面八方传来的哭嚎!

      扶邀月低下头,烛火摇曳中看不清神色,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携着狂风,仿佛誓要把她拉入飞云关塞上十里的梦魇里!

      裘克眼中闪过凶戾,一跃抓起金雪弯刀走向门口处,嘴中说道:“我守门口,窗边归你!”

      扶邀月一动不动,裘克横着刀挡在门口,回头瞥了她一眼,突然嗤笑一声:“扶邀月,没想到你也有怕的时候!”

      扶邀月在风声和哭嚎声中抬起头,眼中泛着血丝,玉色的容颜平静无波,发丝被吹的四处张扬,带着一种绮丽的美,她昂首去看窗外天边,新月藏在厚重的阴云里不肯出来……

      她一掠而起跳出了窗外,裘克只听见风里传来她的声音:“笑话!我扶邀月这一生从不知怕为何物!”

      她一走,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除了大开的门扉和窗扇,好像方才那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扶邀月踏着夜色一路翻越,那声音就跟着她,她渐渐向树林深处停下,横握着短剑斜手挡在胸前,抬首四望,冷声嘲讽:“阁下就这点本事吗?”

      风停了一瞬,哭嚎声也顿住,扶邀月警惕的转动着步子,深林中,大雪飘落停在半空中,突然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一跳一跳的心脏,突兀变成了清脆的拍击声!

      “老板,这瓜怎么卖?”扶邀月眉开眼笑的问道,她站在一处吐蕃人的帐篷前,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难免人挤人有些摩擦…

      她耳朵一动,转身扶住了一个朝着她跌过来的女子,女子梳着两条辫子,穿着艳丽的吐蕃裙衫,也是吐蕃人,她看上去不过刚及笄的年纪,水汪汪的眸子,高挺的鼻梁,是个好看的吐蕃姑娘,扶邀月扶起她,眼里噙着促狭笑意:“小丫头,我可不是俏郎君,下次认准了再扑哦…”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善意的笑了起来,那女子羞得双颊通红不敢抬头,跺了跺脚,飞快瞥了扶邀月一眼,随即转身跑了,两条辫子在身后甩的飞起…

      “哎…扶小姐!你瞧你穿着这白衣长衫,束着高发,从后面看去,可不就是俏郎君吗?”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挎着篮子在旁边调笑着,她生得一脸福相,往那一站顶方才那两个丫头。

      “是啊,扶小姐穿胡衣就够俏了,没想到这普通的长衫穿起来也这么好看…”妇人旁边的另一妇人也笑说着。

      “怪不得那吐蕃丫头认错了,扶小姐生得好看,身姿又修长,负手而立时看起来雌雄莫辩的,比起那些只图享乐的公子郎君俊朗了不知多少倍!”对面的书画先生也接了一句。

      “哟…到底是文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你既说的这么好,又会作画,何不把扶小姐的身姿画下来?”妇人转而与书画先生笑说起来。

      “扶小姐,还要甜瓜吗?我这是早起才摘下来的新鲜瓜,扶小姐买的话我算便宜些…”卖瓜的吐蕃商人挠了挠头一脸憨厚,汉话说的不太标准,但好歹会说。

      扶邀月方才从前面一路走来,好多胡商都不会汉话,不过塞上儿女众多,来来往往间仅凭肢体语言也明白意思。

      像扶邀月这样懂各地方言的倒也不少,许多人与她擦身而过打着各种话音的招呼。

      他们一口一个扶小姐,显然都是认识扶邀月的,莫说这十里长摊,方圆几百里塞外塞上,但凡到过汴京关内的,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好咧!”扶邀月摸着腰间荷包,捏出一枚银锭子,笑意盈盈地递给卖瓜的吐蕃人,“给我称这些多的瓜!我要带回去给阿爹吃…”

      “哈哈哈!”瓜商笑地眼睛都不见了,他捧着银锭子道:“扶小姐,这都够买好几个瓜摊了,太多了!”

      扶邀月挥挥手,不在意的道:“没事!多出来的你都送到我府上,不拘甜瓜,你看什么瓜果长得好吃的都送来!”

      那吐蕃人连连点头,左右四舍的商贩均一脸艳羡的看了过来!

      这时,远处忽然有人喊道:“快看!快看天边!”

      众人应声看去,天边仿佛燃烧着烈焰,红的刺眼,好像一位红衣仙人降世,人们纷纷开怀大笑着评论美景,对面的书画先生大喝一声,兴然而至提起笔在方才作的画上添了几笔……

      他画好收笔,旁边围观的人都惊呼起来——

      “是扶小姐!”

      “好美的画!”

      “多少银子,我要了!”

      书画先生摇摇头,“不卖不卖!”他吹了吹画上的墨迹,慢慢卷了起来,抬起胳膊朝着对面扶邀月扔过去,“扶小姐!送你了!”

      扶邀月感到一阵风吹来,那气息让她有些莫名,正想要探寻时,忽听见他的声音,连忙伸手去接,薄薄的纸张抓在手中,周围一阵欢呼,众人笑骂书画先生老不知羞,年纪这么大画人家姑娘就算了,还大言不惭的送了出去…

      笑闹中,扶邀月打开画看去,一位白衣长衫的束发女子遗世独立的站在晕染了一整片天的红霞下,眉宇间噙着笑意,侧容的嘴角却是紧抿着,莫名有种自相矛盾的悲悯之态……

      天边的红霞中题着两行字:明珠照彻天堂路,金锡振开地狱门…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