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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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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邀月挑起眉头看他,突然噗嗤一笑:“裘大人息怒,这次是我莽撞了…”她说着,两手拎着衣角双脚交错弯腰行礼,“给裘大人陪个不是了。”
她故作女儿家作态,有些俏皮的捉摸之意。
实则却是真心实意,昨晚扔下裘克是因那个妖物是冲着她而来,一则她不想连累裘克,二则她狂妄自大,不信能被何人伤到,三则嘛,她不喜被别人窥测过去与心底隐秘……
昨夜被裘克试探,已然是边界了,飞云关之事瞒不住长安,她也没想瞒住,只是那些关于她自己的关于黑云骑的,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就不必告诉别人了。
因而昨晚抛下裘克只身犯险也是瞬息之间熟虑好了的,但没想到这个幻妖如此厉害,编制幻境诱她入局,想到那时宛如真切的再经历的场景,不由心中庆幸,还好没有别人在场,十里长摊的风沙漫天,已然成了她心底的一道坎,一个心魔,谁也不能触及…
裘克愣了下,好似没想到她能认错,这时,四面八方来了许多人,一方是成伯为首的扶府众人,一方是护送扶邀月来长安的护卫队,还有一方是骑着马匹穿着金色铠甲的兵卫……
只见为首之人一扬手,马儿哒哒哒的整齐划一的停下,他们奔下马就朝着裘克单膝跪下:“大人…”
这边成伯也赶到扶邀月身边,松了口气般,又无奈又恳求的看着她,“小姐,下次好歹知会一声,哪怕你厌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还有刺芹啊…这里不比汴京,要是有个什么…”
他说着仿佛能想到那种场景一般晃了晃身体,脚下踉跄,哽咽的说道:“一旦小姐有个什么…我怎么对得起将军和死去的夫人…”
扶邀月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郑重的行礼道歉:“成伯说的是,没有下次了。”她又向裘克那边抬了抬首,低声问:“那是长安禁军?”
成伯点头,唏嘘咋舌道:“昨夜我们找遍了附近没找到小姐你,中途裘大人不知道去了哪儿,带回来了一队禁军去搜山,也辛亏他先去找了禁军,不然我就要冒险请出黑云骑了…”
再次听到黑云骑,扶邀月心口一窒,随即神色一厉“成伯!我不是说过,不许黑云骑再暗中跟随吗?”
黑云骑不是她一人的暗卫,不是!
成伯噎住,随即打了个哈哈想糊弄过去。
这时,那边的金甲禁军已经参与到打斗中去,妖物本就处于下风,不一会儿就被众人合力压制住了…
却见它极快的扭动着身躯,身上的黑气越来越少,直到几乎消失不见,最后变成了一株艳红色的花朵落在地上…
云方师太脸色一变,“又给它跑了!”
褚知行面上神色也是一沉,“看来,非得找到它的老窝才行了…”
扶邀月走了过去,蹲下身捡起那朵红花,枝干脆弱,花朵娇艳,像是不堪一折的普通娇花,但她认得,这是虞美人…
“它是花妖?”扶邀月问道。
褚知行点头,“正是,我与师太追了它很久,这是第二次被它跑了!”他皱起眉头,脸色有点难看。
“年轻人不要泄气…”云方师太拍了拍他的肩膀,“此妖狡诈多端,是存世不多的大妖,就算是你师父,降服它也要费大功夫的…”
褚知行不语,他想,若是上次就把这大妖抓住,阿月也就不会有此一遭了。
扶邀月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弯着眸子低腰凑到他眼前,“知行,许久不见,你可有想我?”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静了一瞬。
褚知行耳根默默红了,嘴角却扬了起来,像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样子,“阿月…你莫要再拿我取笑了…”
扶邀月指尖捻着花,抬手搭上褚知行的肩膀,用花抵在他的下巴处,笑的极为肆意:“知行啊,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经逗?”
褚知行满脸无奈,从肩膀上拉下她的手腕,虚虚一握就放下,“阿月,别闹了…”
扶邀月忍不住笑出声,随手扔了花,伸出手递到他跟前,“喏,手脏了…”
她纤细的指尖染着红色汁液,像一朵血花盛开,袅袅的,莫名晃眼。
“咳咳!”云方师太似是看不下去般,侧目说道:“现在的女郎…都这般…这般…”
这般什么?
她找不出形容词,说不知羞不太好听,况且扶邀月容色倾城,气质无双,行举自然大方,真叫人说不出任何不好听的词。
成伯也是满脸尴尬的上前,“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进城吧…晚了就来不及进宫拜见圣上皇后了…”
扶邀月遗憾的收回手,打眼看了看四周,虽然那些人视线收的快,她还是看见了,尤其是裘克,那一眼,说不出的阴冷怪异……
她撇了撇嘴,没在意。
“好了好了,多谢各位为我奔波,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众人连连回礼。
裘克也挥手让金甲卫军撤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驿站。
洗漱一番,扶邀月下了楼,所有人已经等在那里。
扶邀月脚步不停,走到一人身边停下:“知行,跟我回将军府吧,我带了汴京的烧刀子,靖城的酿桃花,还有仙客来的金陵春,独独还缺你的流霞!”
少女嫣然笑着,直直看着他。
褚知行也笑起来,两个人自见面就没停过笑意,他长得玉树临风,剑眉星目,气质清雅温和,若不是一身灰蓝色道服和背上背的一把长剑,倒像是个气宇轩昂的世家里的,仪表堂堂考取功名的贵公子。
两人都笑的眉眼如画,那种旁若无人的熟稔和暗中浮动的情意,都让人忍不住为之侧目,心中不禁暗叹:好一对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啊!
褚知行先是点头,后又想起什么,歉意的说道:“还不行呢阿月,我先前住在宣平侯府上,贸然不辞而别不合礼数…”他说着转头看向另一人,正是先前的紫衣圆领袍贵公子。
“淮安兄,看来我要先和你走一趟了…”
萧淮安笑了一笑,“知行不必多礼,我与阿父说上一声就好了,你先随…”他顿了下,看了眼扶邀月,“先送扶小姐回府,改天我命人将你的行李送过去便是。”
扶邀月冲他颔首一笑,暗道这人还挺识趣。
褚知行却执意要先去宣平候府,“礼多人不怪,侯爷待我不薄,所幸都在长安,我先与你去请辞吧…”
扶邀月也不恼,只笑嘻嘻说道:“也行,知行你先去吧,我在将军府等你…”
外面下人已整架好马车行李,驿站口是从未有的热闹。
刺芹守在马车旁,等着自家小姐上马。哪知扶邀月都扶上马车了,看到后边骑着马的褚知行,就又下了马车,她吹了声口哨,一匹快马从后方掠来…
这马通身黑色,长长的鬃毛披散着,一双有神的眼睛圆溜溜的,它生得高大威猛,有一种说不出的神气,在一众品相不错的马匹一下子脱颖而出,奔过来时脚踏飞燕像是没沾地般,飘逸的跟飞起来似的。
马儿亲昵的低头碰了碰扶邀月,扶邀月也伸手捋了捋它的鬃毛,笑意盈然的翻身上马,驱马走到后面,一脸神采奕奕,“知行,我们好久没赛过马了,老样子,看谁先到城门口,彩头就用你的流霞如何?”
褚知行笑眼弯弯,“阿月,这可不公道,你若赢了流霞归你,我若赢了呢?我可不缺流霞…”
扶邀月倾身仔细看他的马儿,疑惑道:“知行,你未免太过自信,你如何觉得能赢我的踏雪?”
“原来你还知道啊…”褚知行扶额,“踏雪乃神马乌雅,你还要我与你赛马,这是何等不公?”他说着又忍不住扬起嘴角:“无非是想要喝酒罢了…”
“那你应是不应?”扶邀月抬首,莫名倨傲起来。
前面刺芹忍不住喊了声‘小姐’,一众人伸着脑袋看他们。
褚知行摇摇头失笑,一挥马鞭,马儿嘶鸣一声,瞬间绝尘而去。
扶邀月不疾不徐的摘了头上的步摇和珠翠簪缨收起来,头发瞬间散下,又从袖中取出青色发带高高绾起长发,随后一蹬马,清声高喝:“驾!”
马儿抬起前蹄,呼出鼻息,高傲的宛如它的主人一般目下无人,奔出去时像一道残影瞬间掠过,众人只看见那飞转的杏色衣角一晃而逝,连‘哒哒哒’的马蹄声都很快就听不见了。
刺芹高兴的拍起手,看着那些一脸艳羡愣住的人,不禁自豪的仰首,这群长安的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的人!她在汴京时,虽然没有乌雅这种神气的马,但是塞外烈马到处都是,她也有一匹好马…
云方师太连叹阿弥陀佛,“没想到褚小子也是个不羁之人,从前恪守礼节的像是庙里的和尚般…”
萧淮安淡淡一笑,不语,敛下的眸子中也是惊讶不已,他与褚知行相识算有段时日了,却也没见过他作出过这般当众与女子赛马打赌的不羁之事……
更遑论,招呼都不打,丢下这后面一队人马,有违礼道的不像往日里那个知礼有节的褚知行。
不过,真要说起来,最不羁的人,当属那个扶小姐了…
——
踏雪飞蹄很快就赶上了前面的褚知行,扶邀月侧过头冲着褚知行招手,“记得备好流霞!”
褚知行无奈一笑,从以前相识起,他们赛马他就没赢过,细想,好像每一次都是如此,他拒绝不了她的邀请,她贪图他的流霞…
扶邀月很快就到了城门下,她骑在马上,仰首看着这座巍峨宽广的城门,门口百姓众多,进出都排着长队,说话声隔着老远都听的到,热闹的可见一般,这还只是城门口呢…
这就是长安啊,扶邀月感叹,是神策军儿郎在关外征战杀敌拼死守卫的长安,是她扶家世代效忠拥护的长安,是这片疆土上最繁华的长安……
她心神震荡,八岁时离开长安的时候,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回来,毕竟儿时在长安的日子实在不能算如意,每每想起这里,记忆中缠绕的就只有病榻上的阿娘和永远也挥之不去的苦涩药味。
她等了不久,褚知行就追上来了,骑着马走近与她并驾而驱,一起看着城门上方。
“我知你为捉妖而来,你不问我为何而来吗?”
褚知行侧头,扶邀月并没有看他,视线落在前方,神色平静,却让他感到莫名的悲戚,上次见她,还是年初…
褚知行收回目光,“阿月,我会留在长安很长一段时日,你不必担心没有流霞喝…”
扶邀月弯重新起嘴角,回忆起儿时时的伤感消散,她心中感叹,你看,这就是褚知行,他从不过问,却知道她想听什么想要什么…
你为何来长安我不知道也不想问,反正我也会在。
这是褚知行的温柔,予她一人的,他们之间的,不用宣之于口的默契。
“彩头呢?”扶邀月伸手讨要。
褚知行笑着取下腰间酒囊,递给她时看见她指尖红色,不由拧眉。
扶邀月接过酒囊,打开一闻,满脸陶醉之意,“想这一口好久了…”说着就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满足的叹啧道:“仙人辄饮我以流霞一杯,我喝了褚仙人的美酒,要回味许久,都可以不用饮食了……”
褚知行伸手夺回酒囊,收回腰间,“流霞不可贪杯,你也要准时用饭…”
扶邀月眼巴巴的看着他拿走酒囊,“你怎么每次都这样,说好当彩头的…”
“我也与你说过流霞不能贪杯…偏你次次拿它当彩头…”褚知行收好酒囊,抬头“手给我…”
“啊?”扶邀月一脸茫然看他,不知他说的哪知手,就两只手都举到他面前。
褚知行好笑一声,他拉过那只还染着红色汁液的手,用湿润的帕子仔细擦拭干净,“那到底是只大妖,谁知道有没有剧毒,下次不可再这般妄为…”
他清润的嗓音低低嘱咐着,纵然知道面前的少女不会听,却还是不厌其烦的叮嘱一遍。
扶邀月点头,“好我记得了,不过反正有你在嘛…”
褚知行动作一顿,那点红色已经没了,少女纤细如玉的手指微凉,指腹上有不明显的一层茧,手心也有几道细细的伤疤…
他收回手,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盒子,巴掌大圆圆的,“我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的,上次给你的药是不是用完了…这是月前才做好的,我又添了几味新药,气味不会那么冲了…”
扶邀月接过来打开凑到鼻尖一嗅,倏尔笑道:“确实好闻许多,你添了什么,白芷?薄荷?忍冬?”
“就你鼻子灵…”褚知行点头,“还有一味甘菊,这都不影响药性,你每日睡前涂抹,香味不会留到第二日的…”
知她不喜身上有香,添的也都是留香很短的药。
扶邀月顺势挖了一点抹到手背上,收好盒子又接着抹开药,手指均匀涂抹开,清凉馥郁的香气蔓延,她手上的滑腻之感也比以前少了些许,她不喜抹药就是讨厌那种腻在手上的感觉,想来他也改过药方了…
心中涌出一股甜蜜,连这周遭的香气都让她有些贪念了。
两人说说笑笑,北风刮来,掀飞的衣角纠缠在一起交叠着,不远处,被阿娘抱在怀里的娃娃看看他们,又看看天,只觉得,天上的云彩好看,地上的人也好看,像画卷里的仙人。
“阿娘,他们真好看啊…同你和阿爹一样是夫妻吗?”
妇人转头看了一眼,“胡说,那男子是道士…”
“道士是什么?道士为什么不是夫妻呢?”
女子被问道一哽,随即又看了一眼,不确定道:“或许是夫妻…”
毕竟,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尘世间,只有夫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