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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截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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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截胡】
[6]
气氛有点紧张。
天使笑了笑,嘴角弯出一点也不自然的弧度,让我感觉舌尖泛出些许苦味。
虽然有好多问题,但一想我也自身难保,无论疑问还是安慰的话到了嘴边都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
搜肠刮肚,终于我想出一个不那么敏感的问题。
“我没吃饱,可以再来点别的吃的吗?”
天使扑哧笑了一声,这次应该是真的觉得好笑吧。不光他的嘴角向上扬起,挤出了两个浅浅的笑涡,眼睛也拱成很好看的弧度。
可能是眼睛比较大,即使是眯着眼睛,仍有仿佛斑驳星光沿着眼角倾斜下来,揉进温暖的太阳光里。
不过这笑容只短暂的出现了一小下,随即天使就曲起了四只手指盖住嘴巴,顺道兜起了眼里的星星,宇宙回归日升月落的太平。
“抱歉,这是最后一盒速食饭了。我昨天……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清理了家里所有的食物,放坏了的话,进来打扫的人会觉得更晦气吧。”
你还挺体贴呗。
“那这只猫叫什么名字?” 我指向刚刚吃完罐头窝在天使脚边舔毛的小猫弟弟,没话找话。
“还没起名字,怕他听习惯了,以后养他的人再叫他别的名字,他会不搭理。”
那还真挺体贴的。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顺势问。
“不重要吧……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他终于舍得抬起头,跟我对视了一秒,又迅速放低了视线,继续端详他面前纯白色的桌布。
我有点委屈,变成人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差点搭上小命救下的一个人,却一心想着离开这个世界。我说:“我多少也救了你一命,互相认识一下不算过分吧?”
天使抿了嘴唇,两片薄唇上终于出现一点血色,“其实是我该记住你的名字,毕竟昨晚是你好心,拉住了我。”
他停顿几秒,语气变得轻松了些:“我叫竟池,竟然的‘竟’,城池的‘池’”。
竟池拿过一旁放着的一个白色信封,把有字的一面举给我看了看。
尽管我不认识文字,但我想要记住他们的样子。
竟——池——
“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我。
天使有了名字,叫竟池。知道了他的名字,我的心情变得轻快了一点。
“我叫嘉年,就是前段时间很火的那个武侠电影里面,跟里面那个最帅的主角的名字一样。”我回答他,心里跟着砰砰跳舞。
这个名字是我的主人看电影的时候犯花痴,一拍脑门给改的,在这个名字之前我一直叫二牛。
“嘉年……嘉年……”竟池饶有兴趣地重复,“我知道这个名字,这部电影就是我翻译的!不过‘嘉’这个姓氏不常见的。”
我不想穿帮,记起了主人的名字,回应他:“我姓苏,苏嘉年。”
“嗯,你的名字很好听。”像是又想起了别的什么事情,竟池淡淡地回应我,又开始走神。
我们沉默。
隔了一会,他起身将我的剩下的空食盒收好,拎着垃圾袋朝门口走。
竟池熟练地弯曲食指勾起了玄关的钥匙,问我:“你是这栋楼的住户吗?我要出门丢垃圾,我们一起出门吧。”
这是道逐客令。
我识相的站起身走向玄关,回复他:“不是,我昨天就是路过了想站得高点吹吹风。”
其实我是觊觎你家猫的美色已久,想爬进你家阳台偷情的。
“那还真是挺巧的。” 他盯着鞋柜边上的两双鞋,神色有些犹豫。
“所以呀,也许是老天爷觉得你命不该绝,想要再给你一次活下来的机会呢。”我漫不经心地道出心声。
其实我不应该发表意见的,对一个不相熟的人,想当然的安慰总显得残忍且愚蠢。
他微微发愣,然后抬起脸,有些冷漠的看我,像是被冒犯了。
僵了一小会儿,门外传来密码锁解锁的声音,竟池背后的大门被人从外拉开了。
“呦,池神,在这夹道欢迎我呐!” 顺着有些高昂的声音,一个笑眯眯的男人挤到了竟池身边。
“我以为你已经出去旅行了呢,还写了那么长的邮件让我帮你照顾猫。这是要环游世界,治愈情伤吗?” 说话间,那个人热络地抬起胳膊,架在竟池的肩膀上。
“要我说,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你看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院长的白眼儿都快翻上天了。正好说不定你一出门就遇上了新的人。不是有人说么,忘记旧爱的最好方法就是另寻新欢。你每天待在常市两点一线地工作,啥时候才……”
那人终于看到了站得不远的我,终于不说话了。
好家伙,一开门就唠叨半小时!
楼下有个女孩儿也跟你一样能说,你们俩要不认识一下,一起说相声去吧。
“嗯。这是小苏,帮了我个小忙,我请他来家里喝杯茶。” 竟池最先打破沉默,跟他的客人介绍起我来。
不是错觉,竟池一下子变得精神了些。
虽然他的眼睛里还是没有光,但现在他把背挺得板直,介绍我的时候也微微昂着头,甚至故作亲昵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还用另一只手抚上那个人的背,将他向我推近了一些。
“哦,嘿嘿,”那人顺势伸出一只手递到了我的身前,“你好呀,我叫高宸,是竟池的好朋友,我们从小就一起玩儿了。”
我握住了他递来的那只手,学着电视剧里听来的场面话:“哦,小高啊,幸会幸会,久仰久仰。” 说完还沉着气哈哈笑了两声。
看来之前和主人一起刷过的那么多电影电视剧应用还挺广,这么尴尬的社交场合,竟然就用上了!
小高表情凝固两秒才继续晃动我们握着的手,转头笑着对竟池说: “哈哈,池神,哪儿认识的小孩这么有个性,你跟他提过我吗?”
竟池也有点惊讶,但没反驳。他走进客厅,把放在沙发上的猫包和一袋子猫粮拿起来递给高宸。
高宸则笑嘻嘻,也没松开我们交握的手,拉着我往客厅走,“别呀,池神,招待我喝杯茶嘛,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趁着我和小苏在,临行前我们一起展望一下未来!”
我有些抵触,不喜欢他拉我的手,也不喜欢他强行留下来。
人家主人都没答应呢,他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沙发上,完全没有尊重别人的领地的概念。
作为新时代讲文明懂礼貌的好猫,我决定先离开竟池家,毕竟我也不能长久得待在这里。而且既然竟池计划要出去旅行,应该就不会再想不开了吧。
那我也不得不开始我的冒险,去寻找我的使命了。
我挣开了高宸的手,转头看着竟池,跟他们道了别。
关上门的时候我又看了一遍竟池的眼睛,还是没有光芒,有的只是稀薄的振作。
明明只要仔细看看就能发现,竟池今天并不太开心。不知道高宸作为他相熟的朋友,为什么就是没发现呢?
[7]
离开竟池家之后,我从楼梯间一节一节走下楼,因为操作电梯对我这种做人时长不超过一天的猫来说,着实有些复杂。
走楼梯实在又耗时又费劲。
在这个过程里,我仔仔细细地跟我的旧爱小猫妹妹,现在是弟弟,告别。
也许是思念太深,苦痛太重,走出楼道沐浴在夕阳余韵中的我,只觉得好饿。
人,原来是那么容易饿!
在我还是一只小猫时,我曾经望着窗外,无数次的计划过我的逃跑路线。
穿过哪片草坪,踏上哪条小径,翻越哪座围栏,隐蔽哪些人群……
谁都有少不经事、懵懂无知的时候,没想到终于实现逃跑计划的这一天,我才幡然醒悟,原来我的计划有个致命的短板。
它不够长远。
具体来说,它就止步于小区门口。
踏出小区的那一刻我是迷茫的,前路一片混沌;想往回走的时候又被小区保安拦下来了,说我没有居民卡。
所幸,迷茫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我就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前竟然架着一个小吃摊。小吃摊里的人一边给香肠刷酱,一边吆喝着:“免费试吃,不好吃不要钱咯!”
哈!小吃摊,迎接本影帝大驾光临吧!
成为人也挺好的!
以前当猫的时候,总觉得人类食物的味道又大又浓,升腾的热气也有点吓人,吃个饭呼呼哈哈的,没什么意思。
今天我先是吃到了速食饭,川渝口味麻麻辣辣的触感停在舌头上,突然觉得呼呼哈哈的感觉好过瘾。
现在我又在吃香肠了。牙齿咬在肠衣上,浓郁的肉香就哗的一下冲进口腔,刺激着敏感的腺体开始狂欢,口水粘在香肠微甜的肠衣上,连同柔软的肉质一起吞下,让我通体舒畅!
吃到第七根的时候,我被那个摊位后面总是笑眯眯地刷酱的人抓住了手腕。
糟糕!都怪香肠太好吃了,好吃到我忘记了表演,用本能诠释着狼吞虎咽。
就连这人什么时候停止了吆喝、变了脸色都没发现。
后来我被他抓着手腕教训,我的脚边还散落着一地竹签,这是多么猫赃俱获的场面!
就连那些平时很喜欢劝人网开一面的大妈都没有靠近我们俩,而是选择站在小吃摊边上嗑着瓜子和他一起教训我。
小吃摊的刷酱人也是便利商店的老板,在数落完我恬不知耻、没有公德之后,他又开始细数这些年独自经营便利店的诸多不易,桩桩件件、事无巨细地跟我们控诉。
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
今天我第一次独自下楼梯,还是27层,耽误了点时间。
周围的大妈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家要回,终于站出来劝他放宽心,并提出了让他带我回家拿钱这个解决办法。
于是老板牵着我,重新走进了小区。
这回保安没再检查居民卡,因为刚刚他也看了半天戏。
我和老板来到竟池的家门前站定,他很大力地按响了门铃。
由于迟迟没人应门,他逐渐变得焦躁,开始用力拍打竟池的家门。
其实刚刚在电梯里报出去27楼这个数字之后,我还是有点侥幸的,我希望竟池早就出发去旅游了,这样老板再怎么敲也不会有人回应。
天不遂愿,门板在老板不耐的拍打下终于有了反应,竟池开门了。
[8]
竟池把门打开,手却握在门把上不松开,没什么将我们请进门的打算。
老板一把抓过我的手腕,向门缝里的人展示:“这是你家的小孩吧,在我的小吃摊上蹭烤肠吃,一吃吃七根,我这一天的促销活动都白搞了。”
竟池脸色发黑,低着头没有说话。
老板继续嚷嚷:“我把他带上来不是为了找你要钱的,是想请你以后按时按顿给你弟弟吃饭,不要让他出门白吃白喝。实在不行给他点零花钱,让他点外卖也可以呀。”
竟池的头垂得更低,像是表达歉意。
因而老板的声音变小了点,语气里带着些埋怨:“看你是店里的熟客了,这次就算了吧” 。
他抓着我的手腕把我往门里一推,打算走人,“好好教教你弟弟吧,看你平时待人接物都那么客气,怎么不教……”
“哎——哎——”老板突然惊呼。
我的手腕突然被松开,余光里只见老板往前跨了一步。
我猛地抬头,发现竟池的身体正直挺挺地向下倾倒。幸好老板接住了他,我们一起手忙脚乱地架过他的胳膊把他扛进客厅,安顿在沙发上。
客厅的白织灯功率好像很大,本来就被白色塑料覆盖的房间现在看来更是白得刺眼。
只有竟池的脸是黑的……
我不禁怀疑,他该不会被我气晕了吧?
老板在我身边拨急救电话,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竟池,看着很焦虑。
挂了电话,他半跪在沙发边上,一只手挽着竟池的手腕,探他的脉搏;另一只手举起凑近眼睛,用手表读秒。
老板没转身,只提高音量叮嘱我,要我仔细找一找家里开着的药瓶。
他跟我解释这是要判断竟池吃了哪种药,剂量又是多少。
我其实没懂吃药跟拨打急救电话之间有什么联系,按照常理,人们吃药是为了避免有一天不得不拨打急救电话。
不过说话间,老板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我跟着头皮发紧,心里焦麻,转身冲进距离我最近的屋子。
搜罗了几乎全部的空间,我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发现了一罐孤零零的躺倒的白色药罐,浴缸里有腾着热气的水,上方的置物架上端放着两片银白色的刀片。
等我抓着药瓶冲到客厅的时候,老板正在给竟池做心肺复苏,他的汗不断滴落到竟池穿着的白色短袖上,洇出不太明显的斑驳。
竟池被抬上救护车时,我作为竟池的“弟弟”也被请上了车,和三名护士以及店主围坐在竟池躺着的担架床边。
老板的手还在抖,也许是因为刚刚用力过度了。
过了一会,他终于开口说话,让我数一数药罐里的药片。
其实很好数,因为药罐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