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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番外7 ...

  •   [1]

      说实话,我还是不能习惯家里多了一个人,但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处理这件事了。我很累,即使什么都不干,单单是保持呼吸就消耗掉了我所有的精力。

      嘉年好像不能理解这件事,就像我不能理解他是猫变得一样。不理解也于事无补,面对既定发生的事情,想的越多,就越会察觉自己的渺小。

      最近我开始服药,觉得自己像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现在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写日记,下一秒就有可能歇斯底里地撕烂日记本。我最近的目标是不在写日记的时候失控,以及失控时不要破坏日记本。

      很多时候我在想,我现在吃的药如果是毒药就好了,如果是毒药,那我感受到的一切也说得通了。我每天按时按点地吞下一把药片,然后感觉痛苦万分,全身脱力,不再有生的欲/望,将喜怒交给某个我不知道的狂妄的神明。

      高宸曾跟我说,苦难也有意义。每当我的情绪在天堂和地狱之间震荡,游走在极与极之中,我会花上片刻思考,我正经历的这份苦难究竟有什么意义?往前的二十几年,我自认活得认真,恪尽职守地充当一个优秀的人,我经历的苦难是要我不必追求优秀,还是提醒我还不够努力?

      高宸错了,苦难就是苦难,苦难没有意义。人生就是经历苦难,幸运的话,再品尝些许欢愉,然后继续迎接下一个苦难。如此往复,等有一天你意识到了,以前苦苦追求的那些你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到最后都不过如此,迎面而来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毫无意义的难题,要么克服它要么被它克服。

      我已经做完了这道课题,我选择被苦难克服,我想放弃抵抗与无望的期待,心平气和地拥抱结局。

      入了夜痛感就逐渐强烈,毫无缘由的眼泪,莫名其妙的空虚,以及漫无边际的疼痛都在反复折磨着我,我只能不受控制地呻/吟,在床上蜷成各种形态,微凉的汗水从额角和后背渗出,覆盖的地方都染上钝痛,我太累了,我不想坚持了。

      这个时候嘉年就会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心翼翼地抱着我。

      我的思绪仿佛就飘忽在天花板上,我走不出这件屋子了。

      我对他说,你让我死吧。

      嘉年说,不行。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我是他的饭票,他需要我,因为他要活着。

      [2]

      我曾看过无数个落日,也曾见证过数不清的日出。但我还是觉得那天看过的日出是最美的。

      我被冻醒,天空是青白色,某个云彩的背后正酝酿着一份礼物,我这个时候苏醒,像是被神拍了拍肩膀,格外用心的提醒。

      我迎着日光流泪,手脚已经发麻,依稀想起前一晚因为贪玩没有吃药,但因为那晚喝了酒,我在一片寒冷里睡了最踏实的一觉。

      我想,我终于度过了适应期,和正在服用的药物逐渐磨合,痛苦的时间减少,睡觉的时间增加,其他时间不做思考,将自己泡在意识里深深的海底。

      嘉年在家里住得越来越自在了,昨天中午还看到他自己叫了外卖吃,是鱼。

      他以前真的是猫吗?

      他怎么总是盯着我看?

      [3]

      最近又开始失眠,夜晚会颤抖着醒来,有时是因为冷,有时是因为害怕。不过嘉年会在后半夜守在我的房门口,他很有趣,走路的时候没有声音,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有时候醒来,能听到门外传来的鼾声,轻飘飘的。

      有时候阵痛过去,我就枕着这个声音睡。

      我梦到自己正穿越一片森林,途径的所有荆棘都像蛇一样匍匐,蜿蜒着缠住了我的手脚,让我动弹不得。

      我干脆放弃抵抗,即使是梦里我的求生欲都很低很低。但那些藤条也因为我放弃挣扎而软趴趴地攀在我的身上,像是默认猎物已经死去。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醒来,嘉年正在朝我的额头轻轻吹气,我舍不得睁开眼睛。

      电视里正放着纪录片,主持人说在亚马逊雨林植被茂密,越是危险的植物就越有妖冶的外表。我想到梦中的那些绿藤,看来他们的杀伤力不强。

      大抵一阵清风就能将他们打败。

      [4]

      嘉年会在晚饭之后催促我出门走走,他说这是医嘱,我们必须遵守。

      秋末的傍晚,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我们住得小区亮着橘黄的路灯,人在灯下有三个影子,嘉年的影子比我的长一点。

      他未免成长得有些迅速,初见时的青涩褪去,最近总能在他的眼中看到坚定又炯炯的光亮。我羡慕他,也羡慕他的眼睛。

      嘉年喜欢跟我分享他近期习得的新的知识与本领,我觉得他悟性蛮高,但有时候他连家门都打不开,嘟嘟囔囔地往锁眼里捅,我又觉得他傻的有些可爱。

      嘉年像是一面镜子,他有的我都没有,我有的他应该也不想要。我们一个不谙世事,一个心灰意冷,但嘉年是个很好的分享者,有时候热情得像是没有眼力架儿。

      他是一只猫啊,我这么安慰自己。但最近想,他好像越来越不像猫了。

      回家前,例行公事,嘉年得把我拉到钊哥的超市去,给他看一眼。

      顺便,嘉年还要吃根烤肠。

      今天他嚼着烤肠,一脸惊奇地看着我,告诉我他的新发现。

      “这首歌在唱着你诶!”

      什么?我疑惑,收银台后是钊哥的电脑,里面正播放着他喜欢的怀旧金曲。

      嘉年听力不错,捕捉到了些许字眼,“这首歌正在唱你,我要学会了唱给你听。”嘉年很是开心,缠着钊哥把这首歌下载到他的手机里。

      这一点也是我没有的:对于未知的好奇与探索欲。我不好奇,我对一切周围的一切事物不置可否,反正他们的出现或者灭亡都不由我来决定。

      我们被时代的洪流推着走,喜恶好像也被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自以为反骨地反抗,却被时代狠狠地甩在了后面。

      那天晚上,我浑身颤抖着醒来,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做噩梦。

      嘉年跑进来,坐在我的床边,一气呵成地将我抱在怀里。但这一次他在缓缓哼着一首歌,

      歌曲开头这样唱着: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虽然你从不曾对我着迷。

      后面几句歌词他想不起来了,含糊模棱地哼着曲调,然后到达“我的名字”的部分: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

      短短一瞬,我觉得幸福,又充满希望。

      [5]

      丢掉吧,都丢掉吧。

      今天非常过瘾,时隔几个月,我终于有力气踏进自己的卧室。

      虽然当晚我还是吐了。

      这是进步吧?太阳从乌云的缝隙里短暂出现,恰巧照在了我们身上。

      我随意地、滥俗地、恶作剧地给卧室添了几抹突兀的颜色,放在一起竟然出奇地和谐。我就在想,就这样潦草过活也不错。

      虽然我当晚还是吐了。

      嘉年住进了书房的当晚,我被胃里的汹涌弄醒,一拉开门他的身体就直直摔进了卧室的地板上。

      我是何其不幸,又是何其幸运。

      我下定决心,丢掉吧,都丢掉吧。让我痛苦的,无法割舍的我的不甘与不忿,自尊与自卑,如果能够丢弃,就都丢掉吧。

      十分讽刺得,我找到了新的寄托,我期待每天早上看到那张关切的脸,熟悉但每一天都是新的。

      我只有放下一些东西,才能让空空的怀抱里装进新的东西。

      是人是猫都可以。

      [6]

      嘉年要离开了,糟糕的是,我才刚刚对他依赖。

      我又开始觉得讽刺,几个月前的焦虑与恐慌再次叩响我的房门。他们是最霸道的寄生,寄生在我的细胞和血液里,企图攻城略地,再次将我拉向崩溃边境。

      但是嘉年啊,我由衷为你开心。我们曾共同好奇你突变的意义,我从不赞成你说的所谓“达成使命”的论调,现在看来,你的使命好像正在向你走来。

      我不得不承认,你早该去探寻,你得走出去,带着好奇、带着憧憬,去体验斑斓人间。

      我又犯了同一个错误,我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为此我心甘受罚。

      但在今天我却真得心生不舍,我舍不得你,我不想你走。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是自私的,但当看着你安心地闭上眼睛,坐在洗手台上跟我撒娇的时候,第一次,我希望我是正常的。

      如果我没有生病,或许可以更坦然地表达心里的感激与难以抑制地想要拥抱你的冲动。

      你要好好的,我会等着你。

      [7]

      我从病床上醒来,苏醒和沉睡都像是噩梦。

      我在现实和梦境无尽的痛苦里打转,心情很差,比几个月前好不了多少。

      我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真是没想错,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的苦难接力,我却觉得重拾希望与热情,痴人说梦!

      我疯了似的思念嘉年,我太想他了,他像是浩瀚海洋上一座忠诚的灯塔,矢志不渝地在黑暗里亮着暖黄色的光,我其实很怀念每晚晚饭后散步时走过的小径。

      现在这座灯塔熄灭了光亮,我在汪洋大海中没了方向,就那么飘荡着,让窒息感成为生活的主调。

      我没日没夜地哭泣,头皮像是被人扯着,耳朵里循环播放着凄厉的尖叫声,我止不住地颤抖。我好想念嘉年的怀抱,被他抱着,像是拥有如影随形的守护,他在我耳边轻轻唱歌。

      我问他,为什么总是这首歌。

      他回答,因为这首歌里唱着我的名字,所以他喜欢这首歌。

      在我以为自己被生活放弃的时候,他为了一支唱了我名字的歌欢欣鼓舞。

      我不能放开他,我想,我要再活一次,为了我、为了他、为了这首歌都好。

      活着没有意义,活着本身就是意义。

      [8]

      嘉年啊,真的谢谢你,你再次出现给了我苟活下去的勇气。

      我也一天比一天开心。

      我毫不犹豫地从过去的生活里抽离开来,有一部分的身体仿佛经历了长眠,正在慢慢苏醒。

      我享受独处,更喜欢跟你在一起,陪你记忆台词,听你谈天说地。

      我喜欢跟你一起看过的夜空,那天你睡着了,被我独自偷到一颗流星。

      我许愿你快乐,附加条件是即使在我的身边。

      你不在酒店的时候,我花一半时间工作,一半时间等你回来。仿佛回到幼时懵懂,表现优异的小朋友就能及时得到一朵小花作为奖励,这种及时满足的快/感让我沉迷至今,最近好像更加严重了。

      你回来了,你看着我,就是我的奖励,它积少成多、滴水穿石,拼起来浩瀚又皎洁,银河一般耀眼,

      [9]

      没想到上一本日记本已经被填满,翻开崭新一本的时候,治疗也初见成效。

      今天将上本日记送给高医生,她曾提过需要病人相关资料完成论文。我告诉她,我恋爱了。

      她高兴得大笑出来,一连说了几遍,太好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熬到了日出,看到天边微弱的红色的光芒。

      我不争气,面对扑面而来的幸福,我束手无策,只能哭泣。嘉年是连我不争气的眼泪也一并珍惜的存在。

      我们不用做什么,只是对望都让我觉得满足。我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随时要拉着他出走一样。

      如果说爱人是怎样的存在,我觉得是力量。我看到自己从泥泞和荆棘里站起来,不费气力的呼吸。

      最不像话的是,我想要拉着他出走,他便真的要跟着我走了。

      [10]

      常市与麦国首都之间隔着10个小时的长途飞行。

      我们在飞机上接吻,舷窗外是纯净又透明的蓝。

      准备申请的过程中我总是会不经意地冷落嘉年,他颇有微词,但还是等在我身后。我看他这个演员当得漫不经心,干脆带上他补充文化知识。

      婚是迟早都要求得,如果他不愿意来,就在常市求,他愿意,就在异国他乡直接登记。

      我心情忐忑,暗自笑话自己曾经信誓旦旦,想要割舍期待,觉得爱情脆弱;如今我一头陷进爱里,打心眼里觉得是爱让我活了过来。

      是我的爱人让我活了过来。

      我在新的日记本的重新扉页誊抄了一句诗,用以勉励自己,牢牢握住身边的人的手,牢牢握住每一分的快乐与希望。

      我依旧悲观,相信生活就是苦痛的连续剧。但于此同时,还有很多可能性正和苦难平行,同时发生在生活里面,让我间或着浮上海面,喘上几口大气,然后奋力地朝着我的灯塔行驶。

      在我尚能呼吸的时候,我向你勇敢地迈进。

      就像那首诗歌说得那样。

      谁愿意让他的爱人久等?
      让他的爱人久等?

      ——《桂冠诗人的楷模》叶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番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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