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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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你会做梦吗？”沉默过后，合谷弥久这么问道。
啊，原来是做噩梦了么？
尾田芳子不禁生出一种果然如此，一切尽在预料之中的感觉，她笑道：“每个人都会做梦啊，老师当然也会。”
合谷弥久却没有笑：“那么，请您告诉我，您都会梦到什么呢？”
尾田芳子道：“很多啊，有时候是在学校里上课、批改讲义的画面，有时是过去经历的某个片段，最有趣的要属那些天马行空，乱七八糟的怪梦了。有一次，我梦到自己骑着猪满大街跑呢，哈哈哈，对了，老师还在梦里去过画报上的旅游胜地呢……”
“这样么……”合谷弥久低喃了一句，表情有些失望。
“你这孩子。”尾田芳子感叹了起来，“梦里的东西都是假的，不要太放在心上。”
合谷弥久点点头，其实他曾在私底下旁敲侧击地问过许多同学，心中的猜想越来越清晰，并逐渐得到一次次证实。
每个人都会做梦，但是他们的梦都是杂乱无章，前后无关的，从来没有谁像他这样，长时间的，连续的，反复梦到同一个地方。
还有一点，其他人的梦很容易将现实与虚幻区分开，可以控制自己的意识主动醒过来，过后很难记清楚梦中发生的一切。而合谷弥久的梦详实逼真，宛若身临其境，很久之后仍然历历在目。
“这些不同，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吧？”合谷弥久这样想道。
幸好，尾田芳子并未寻根究底，在开解了合谷弥久一会儿后，又不痛不痒地训斥了几句，要求他今后认真听课，很轻易地就放合谷弥久离开了。
……
梦境降临与否全无规律，唯有一点还算是有迹可循，每年合谷弥久生日这一点，它必定如约而至。
……
合谷草见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夏日午后见到的香取小岛——如果可以，我愿称这次会面为恶魔谈话。
老实说，彼时合谷草见着实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有想到，能够写出《织梦岛》那样奇幻作品的青山一寺，非但不是垂暮迟迟，艾发衰容的老人，反倒年轻貌美，秀丽绝伦。
不错，青山一寺看起来最多二十岁的年纪，穿着剪裁精致，布料轻薄柔软的裙装，满头青丝乌黑亮丽，行动间娉娉婷婷，袅袅如云。
最喜人的还要数她那张脸，并非是时下一味追崇，引得无数未成年少女趋之若鹜，争相往整容院跑，而以合谷草见的审美观看来却深恶痛绝的V字型峡谷脸，而是像极了小粉朴子，或者中秋满月一类的东西，洋溢这浓浓的古典美人味道，线条流畅饱满，圆润又可爱。
五官精致到了极点，可称作是完美无瑕，尤其是一双丹凤眼，狭长明媚，眼尾鸢尾花似的往上翘着，两排浓密卷曲的睫毛轻轻一睐，惊鸿一瞥，秋水潋滟。
丰艳的唇瓣，总是不涂而朱，唇珠圆润，嘴角一粒细细的小痣，很轻易就能让人产生一亲芳泽的欲|望。
合谷草见愣了片刻，随即便产生了些不好言说的懊恼和羞愤，责怪自己竟然像一个蹩脚的三流作家一样，在心中用了足足三百烂俗文字睐描摹青山一寺。
二人约见的地点是一家以格调高雅，装修奢华闻名的咖啡馆。不得不说，有时候昂贵的收费并非毫无道理，最起码自合谷草见被迎进门到他在雅间内坐定，服务员一路指引，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无论何时望过去都会奉送亲切美好的笑容。
预定雅间的客人到齐后，服务员端来特制手工咖啡和甜点，妥帖地摆放好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作为一个绅士，自然没有让女士等待自己的习惯，合谷草见提前了大约十分钟到达，笑着招待后至的香取千夏：“香取女士请坐。”
然而，合谷草见那一贯无往而不利，在任何年龄段的女性面前都堪称利器，未曾一尝败绩的翩翩风度竟然失效了。
香取小岛那双隔在茶色墨镜后的妙目，静静地审视了合谷草见一番，忽然问了一句颇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合谷先生一直这样吗？”
她的声调淡漠如水，涂抹着诱人的绯红色口红的唇瓣微微朝上牵引，勾出一个比起“礼貌的微笑”似乎更应该称之为“讥讽”的弧度。
合谷草见：“什么？”
香取小岛：“您一直都是这样的吧，戴着象征着斯文儒雅的面具，在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每一次都如同用标尺精准测量过一般。我看过您的许多采访视频，除了衣着装扮的不同，其他言谈举止都高度重合，一次又一次的演戏，作为机器人和演员活着的您，想必很无趣吧。”
合谷草见提起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放了下去。
香取小岛：“您不必觉得惊讶，对于您那种虽然极力遮掩，但是在有心人眼中洞若观火的虚伪，我时常也会感同身受。质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为人生和未来而迷茫？不不，那是科学家、哲学家，或者精神病人的任务，而非你我存在的意义。比起探索所谓宇宙的奥秘，生命诞生的起源，我更想给乏味的生活增添一星半点的波澜，无论什么都好，只要跟前一天不一样，跟我预想之中的不一样。”
合谷草见还是沉默，但他心中已然掀起惊涛巨浪，甚至隐隐有一种遇到同类的兴奋。
平心而论，香取小岛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尤物，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眼睛，莹润明澈，又带着些雾蒙蒙的朦胧多情。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合谷草见有一瞬间几乎忘记继续掩饰自我，卸下伪装。
桌台上狐尾百合散发着幽幽清香，香取小岛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咖啡，“一个作家不可能在作品中完全隐匿自己的痕迹，只是深与浅，高明与拙劣的问题罢了。”
合谷草见褶皱明显幅度宽长的双眼皮轻轻下垂，那双凉薄如斯的黑眸隐隐泄露一丝寒芒。
香取小岛轻巧一笑：“在此之前，合谷先生想必听过我的一些传闻，自己也产生过某些预测吧。老实说，网上那些有很多是我让人故意散播的，你把这叫做故布疑阵也好，防患未然也好，总之，甚嚣尘上的谣言多多少少替我分散了一些视线，以至于至今未曾有人完全猜中我的真实身份。”
合谷草见低不可闻地说道：“香取女士和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请您别着急，听我细细道来吧。”香取小岛，“出生贫寒一直是我引以为痛的一点。我那对小职工出身的父母没有足够的眼界和见识，仅仅提供了所有同龄孩子必不可少的教育资源，以及保证我不被饿死冻死的粮食衣物。可笑的是，他们竟然奢望凭借寥寥无几的恩情挟制我，将改变贫困而无望的生活的重担，完全置于我的肩膀之上。”
香取小岛：“我在少时就展露出过人的聪慧，在赢得大人们的赞誉之外，也获取了诸如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之类的话。于学校就读期间，更是在多次跳级的前提下，始终保持全市第一的荣誉。第一、二次跳级时，老师和同学还以赞美钦佩居多，但是当我第三次跳级不到一个月，又申请进行第四次跳级时，我突然发现，老师的脸上好像完全找不到任何真正的喜悦和期待。那僵在脸上，调动全部神经才勉力挤出来的，比皱纹最多的巫神川婆婆还要怪异的表情，我无论如何都不愿将之称为‘笑’，反而更像是一种由衷的惊恐和忌惮。那将信将疑的，不敢置信的，如同意外看到怪物的惊骇眼神，彻底击中我那颗欢喜雀跃的心。我刹那间明白，跳级这样的事不该在同一个孩子身上重复三次以上。于是，顺理成章的，我在接下来的跳级考核之中，以一分之差失去了去往高年级的资格。而我清楚地看到，在考核结果公布时，老师们齐齐松了一口气，不再惊疑害怕。”
“后来，我顺理成章地知道，一个人可以表现得聪明一点，但是绝对不能太过聪明，多智近妖，易损天命。我按照正常孩子该有的速度，学习课程知识或者别的什么，适时的流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然后，像任何一个学生一样，等待被老师或家长解惑。我知道，那会让他们安心，也会让他们产生满足感，从而交口称赞我是乖孩子。没错，我彻彻底底活成了他们期待的样子，哪怕老师讲授的东西在我看来比1+1=2之类的问题还要幼稚可笑，哪怕那处于实习期的英语老师语法知识一塌糊涂，我都会像一个最最敬业的演员那样，认认真真听讲，一丝不苟地附和老师的提问。你知道当那位英语老师用那口带着浓重的岐平区方言味道的蹩脚发音，结结巴巴地念英语课文的时候，我在下面忍笑忍得有多辛苦吗？”
常人或许会觉得香取小岛这一番话太过离经叛道，但是合谷草见不会，他已经听得微微怔住了。
太过聪明的人往往要独自承受孤独，这一点合谷草见深有体会。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