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之家》沈兮和

10、第九章

　　星期五的下午，一位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叩响了合谷家的大门。
　　一家之主的合谷草见在偏厅接见了客人。
　　那位文质彬彬的客人言谈恭谨，进退得宜，显示出良好的学识和教养，与合谷草见相谈甚欢。
　　主客落座之初，照例是一番寒暄，客人首先自报家门：“冒昧叨扰，很是抱歉，我是大图希文出版社的永田一郎，很高兴您能允诺我前来拜访。”
　　永田一郎的名字在业界如雷贯耳，若说合谷草见是殿堂级的黄金作家，那么永田一郎就是堪称“造神机器”的运作商了。远的不说，单单就近几年间合谷草见了解到的情况而言，几位原本并不十分出色，能力平平无奇的写手，正是依靠永田一郎背后出神入化的运作，才能一跃而成为当红作家，赚得盆满钵满。
　　合谷草见自然不缺钱，但是他对永田一郎本人却存有几分兴趣，传言他手下有一支全部由顶级作家组成的神秘团队，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文学界的神话，或是急流勇退，封笔多年的佼佼者。
　　听到这样的传闻，草见难免见猎心喜，有学习切磋之念。
　　合谷草见喝了一口红茶，“恕我直言，您的来意我已了然于心。不过，找我约稿的出版社多如牛毛，您凭借什么打动我呢？”
　　永田一郎胸有成竹道：“合谷先生请先别忙着推拒，我会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事实上，外界对我社的传闻一直有些言过其实，忝居社长一职的我也别无长处，全都有赖于那支所谓的神秘‘编辑团队’罢了。我相信，合谷先生一定会和他们十分投契的。”
　　合谷草见有些意动：“那么，这支团队到底包含了哪些人呢？”
　　永田一郎带着些商贾之徒的狡黠，微微笑了，他吐出三个名字，果然不负期望地引发了合谷草见的注意力。
　　永田一郎察言观色，发现合谷草见的眸子比他刚登门时要亮上许多，心里浮现一丝得意，低沉而笃定地往合谷草见的心理天平上放置最后一块砝码，“哦，差点忘记告诉您，《织梦岛》、《倒行逆施的世界》的作者也是其中一员呢。能够跟这样大名鼎鼎的作家共事，说起来真是倍感荣幸啊！”
　　“什么？！你们竟然请到了《织梦岛》的作者吗？这么想来真是冒犯，我还以为他已经谢世了呢，没想到……，请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目前住在哪里？”合谷草见切切实实吃了一惊，不自觉地倾身凑近了茶桌对面的客人。
　　永田一郎哈哈大笑，“能够看到著名恐怖小说家合谷草见先生大惊失色，绝对足够吹嘘好多年了！不过，在此，我有必要做一点说明，传言大有谬误，《织梦岛》的作者是她，而非他。她的真名叫做香取小岛——请放心，是否可以透露香取女士的相关信息这一点，在来之前我已经征得她的同意了。”
　　“《织梦岛》的作者竟然是位女性？啊呀，这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合谷草见如此感叹着。
　　任何一个作家在具备足够的资格动笔之前，必然要先以大量的阅读作为铺垫，恃才傲物如合谷草见，也不例外。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阅读中，合谷草见惯常都是对寻常作品嗤之以鼻，若说有谁能否打动他那颗文学家的严苛冷硬的心，必然要属《织梦岛》的作者，笔名为“青山一寺”的人。
　　青山一寺写作风格看似浪漫奇幻，实则犀利冷峻，有剖根揭骨之能，落笔处奇伟峭拔，常使人有别开生面的感叹，筋骨铮铮，字字千钧。
　　客观来说，青山一寺的出产量不算高，基本维持在平均每两年一部作品的速度，但无一不是精品。此人成名也不算太早，比合谷草见还要稍晚上四五年。其文字老辣弥坚，一经问世就赢得满堂喝彩，几乎包揽了恐怖悬疑类文学的所有奖项。若非是主攻领域稍有不同，又无合适的机缘会面，合谷草见早有心同青山一寺一较高下。
　　不过，一寺这人太过神秘，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对个人信息保护得极为严密。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人知道一寺究竟是男是女，年龄、职业、外貌等资料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大众普遍较为认同的说法是：一寺是位年事已高，从事古典文学研究相关工作的老教授。
　　这些都是粉丝们根据字里行间的蛛丝马迹，以及青山一寺为数不多的几次不露面的访谈，整合出来的推断。对此，合谷草见虽说没有完全相信，但私心里也认为有几分可取之处。
　　拥有这样冷静端凝的文字的人，必然已经阅尽千帆，历经风雨，对世事人生有着自己独特的感悟，眉梢眼角都镌刻着豁达睿智的光芒吧？
　　文人相轻，合谷草见从来不认为有人能够在文字造诣上全然胜过自己。即使写作方向不同，但文学殿堂亦如条条大路皆可通达的罗马，不同类型的作品或许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崇敬青山一寺，视其为唯一可与自己相匹敌的对手，暗下决心碾压对方。
　　常听闻古代有德名士之间惺惺相惜，亦敌亦友。合谷草见单方面认为，他与青山一寺的关系也应如此，虽暂时“王不见王”，但双方执笔如刀，刀湛亮如雪，恰似两位登峰造极，立于不败之地的剑客，狭路相逢，早晚必有生死一战。
　　无敌是寂寞的，而合谷草见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已有相当一段时间的无敌状态。在依靠着那样匪夷所思的方式攫取生命的灵感后，他开始对领地外的一大片广阔天地产生浓厚兴趣。
　　其实，在此之前，合谷草见已经萌发了拜访巨匠硕师的念头，名单之上赫然就有青山一寺的名字。只是。众所周知，青山一寺喜欢离群索居，厌恶被外界打扰，合谷草见几经辗转，屡吃闭门羹，最终无功而返。如此一来，合谷草见心中不甘之气更甚。
　　现在，那个绝无仅有的，可以充分激发他好战之心的作家马上就要出现了，合谷草见怎能不喜形于色呢？
　　于是，贤惠的合谷夫人进来送点心时，意外看到自己一向矜持冷淡，礼仪风度处处完美的丈夫竟然面露红光，一副兴奋不已的模样。
　　栀子好奇是什么导致合谷草见如此失态，有意将退出去的动作放慢了一些，似懂非懂地听了几耳朵。
　　提及手下的得力干将，永田一郎与有荣焉：“在我们国家，似乎还没有人能够抵抗香取女士的魅力，由她亲自操刀的影视剧可是部部火爆。每次在编辑栏看到这个名字，我都会忍不住熬夜追剧，啊哈，感觉自己又成了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我到现在还保留着香取女士作品的限量版合集呢！”
　　诚然，青山一寺这个笔名，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质量的保障。
　　永田一郎肯亮出青山一寺这张底牌，足见其想要达成合作关系的诚意，合谷草见确实心动了，“好的，我会认真考虑贵社的建议。如果方便的话，请务必向香取女士转达我的问候。”
　　看得出来永田一郎很开心，似乎是疏于锻炼的缘故，他的脸部皮肤过度松弛，比同龄人多了很多皱纹，笑起来像极了一种名叫“十丈珠帘”的菊花细细长长的花瓣。
　　“有幸能够跟您一起做事，我想，香取女士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
　　京川第一小学的国语老师尾田芳子最近发现，自己所在的班里，那个事事优异，从入学之初就一直名列前茅的孩子，近来似乎有些精神恍惚，颇有心事的样子。
　　正如此时此刻，大熊老师正在黑板前认认真真地讲解算术问题。大部分同学正襟危坐，仰着小脸，一板一眼地按照老师的要求回答问题，时而低头在草稿纸上依样画葫芦地写着什么东西。
　　在大家都有志一同地做出相同的动作时，那个双眼发虚，表情懵懂的孩子就显得格外扎眼了。足足慢了十秒钟，那个公然在课堂上走神的孩子才在同桌的提醒下，后知后觉地拿出笔来。
　　“这可真是……”站在走廊上静静观察学生们上课状态的尾田芳子摇了摇头。
　　课间休息时，尾田芳子将合谷弥久叫到了办公室，尽量以亲切友好的神情，柔声细语地问道：“合谷同学，老师觉得你这几天上课有些不专心哦，能告诉老师为什么吗？”
　　糟糕，竟然被老师发现了……
　　弥久懊丧地垂着小脑袋，“……对不起，老师。”
　　看到学生认错态度良好，尾田芳子的微笑更加温柔了，“老师知道合谷同学是个好孩子，获得过许多奖项和表扬，绝对不是有意怠慢讲课的大雄老师。那么，你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合谷同学？”
　　听到老师这么说，弥久更加愧疚了，他皱眉眉头思考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合谷弥久稚嫩的眉心皮肤紧巴巴地蜷缩了起来，艰难地拧成一个小小的“川”子，尾田芳子有些忍俊不禁，她必须承认自己被合谷弥久的样子可爱到了，原本打算说出的责怪之言也全都吞了下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年纪的孩子天真浪漫，不解世事，又有什么值得烦恼的呢？
　　尾田芳子并不催促，她也是从襁褓里牙牙学语的婴儿一点点长大成人，知道对于孩子本人来说，可能一朵野花的凋零，一片叶子的飘落，就是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大人眼中的无足轻重，可有可无，未必不是他们小小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

作者有话说

　　啊，扑街冷门作品，没想到还没有几位小可爱支持，不管啦，虽然不会写悬疑推理，但是为了小可爱们，继续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