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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少艾·空船 ...


  •   对于阿九来说,新的一天的开始和虐待童工的悲惨人生是分不开的。

      “阿九,一颗麦芽糖就能拐走你了么?”白发长眉的男子满脸“悲催了”的表情。他隐世已有多年,匿砚迷谷的迷阵是宗师所布,就是为了防止仇家寻上门来。为了避免介入各方面势力的纷争,他多年来闭门谢客。如今竟然……

      阿九挠了挠头,“人家看他可怜么。少艾,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是个很厉害的医生么?不然,难道你是心虚?而且你不是一向喜欢美人儿么?”阿九炫耀般地指着拖来的人形生物。看着阿九拖来的那个白毛老道。慕少艾终于黑线了。

      “毫无姿色的老窼,还是男的……等等……我是说阿九……不要转移话题……既然是你救来的人,你自己处理那些药材去……”

      “少艾……你那个病人不肯吃药,还非要见你跟你商量患者权益……”

      “不肯吃?那就灌下去。”

      “可是……”

      “以他的修为,这么折腾不会死的。放心啦。”

      “恩公……”白毛厚着脸皮拽着少艾的衣角死活不肯松手。

      “我不记得我有名字叫“恩公”的。”少艾一烟杆敲开了那个死皮赖脸的家伙的爪子。“咳咳,前辈……”

      “前辈前辈,就是死在前面的那一辈,你真想咒我死?”看着白衣白发的道士已经憋成酱紫色的老脸,阿九终于看在麦芽糖的份上好心提醒:“叫少艾就行啦。”

      剑子从未想过自己竟是有这么一天。被自己当成好友,不惜舍命的人算计,被来自背后的一掌击成重伤。如果龙宿在,一定会大声嘲笑:“背叛的滋味如何?”那一刻的他,确是想着与愤怒和报复毫不相干的事情。我答应过龙宿,绝不会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身为人族三大名医中最富传奇性的那位,这个名叫“慕少艾”的前辈却是极其缺乏身为前辈的风范。每天早上都能看到阿九一边大叫着“虐待童工”一边泪奔的身影。当然,一颗麦芽糖就可以摆平一切。

      担心谷外的事情,那天剑子方醒,便欲辞行。

      慕少艾朝阿九使了个颜色。阿九立马意会,眼泪珠子像开了水龙头一样,让剑子有种再不停下来就会淹了整个匿砚迷谷的错觉。盯着这只长着猫耳朵和猫尾巴的小猫。剑子努力回想着有什么水族的妖兽或者上古神兽长成这样。

      “难道是嫌弃阿九的饭做得不好吃?”

      “你那焦饭面糊,几百年了也只有我老人家才吃的入口。”少艾和阿九一唱一和。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懒?”

      “小鸟做得都比你好吃!!!”

      “自己不做饭的人有什么资格评价别人的水平?”

      眼看就要假戏真做变成一场战争,两人已经抄起了剑子床上的枕头被单等物品大眼瞪小眼地准备互砸,剑子急忙劝架:“我只是担心外面的形势……跟九少爷的饭菜无关……”

      “我就说么……”九少爷趾高气扬地放下羽毛枕头。“少艾……”一转眼便扑进了方才还是即将开战的黄衣男子怀中,摇着尾巴撒娇。

      阿九做得饭要么夹生,要么焦糊。剑子哀叹,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学会辟谷之术的他并不需要像普通人类那样一日三餐,可惜,阿九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他在这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已经决定认命了。

      不久以后剑子才开始明白:原来阿九的夹生饭远不是最难消受的食品。在少艾戏谑的眼神中一口一口吃着粉红师太的已经完全看不出材料的爱心版“十全大补汤”的剑子一边想着“天可怜见,龙宿休来”,一边哀叹着。

      说起小鸟,却也是个传奇性的人物。他的本体应该是上古神兽帝江,可惜某次妖族内乱,尚是婴儿的他意外地被一个人类小贩收养。该小贩是方圆几十里间有名的烤鸭专业户,他手上的祖传秘方做出来烤鸭色香味俱全……那时的小鸟背上有一对肉呼呼长着绒毛的白色羽翼,一看就非人类。那个小贩身为普通人类不但不害怕,却将他视作上天赐予的至宝,取名“羽人非獍”。不过据说当年小鸟性格孤僻,在县学读书成绩不好,每每回家他养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再读不出来,老子就把你给烤了。”然后亲手为他端上一直爱心烤鸭作为安慰……

      小贩死于妖族之手。为了寻回他们的少主,妖族的军队踏平了整个小镇。那一天,放学归来的小鸟第一次展开了曾以为永远也无法打开的双翼。墨色的双瞳刹那间变成了血色。双手撕开了无数妖族的身体,纯白色的羽翼在妖族恐惧的惊呼声中染成了极艳丽的红。

      羽化,并非重生,而是死亡的变形。

      这是一直隐世的三大预言者中能力最强却最是名声不显的如月为他下的命评:“你这一生,有三大劫,七大限。度过了,便是一帆风顺。”

      克父克母损师妨友害妻,这还不够么?

      小鸟成为了人族手上一柄最锋利的刀。鲜血飞洒之间,他欲忘却一切,却又无法忘怀。

      其实,推荐剑子来这里的,却是小鸟。

      “找少艾,带麦芽糖。”羽人说话,向来是能省则省。带麦芽糖竟然是用来诱拐看门的猫咪的。这让剑子怨念了很久,想不到一向闷闷的羽人也有这么幽默的时候。

      其实羽人的厨艺,仅限于将生的东西做成熟的,而且无毒。剑子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吃着普通人吃下去一定会拉上三天三夜肚子或者食物中毒请郎中的焦饭面糊。

      “谷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有时候,猫咪阿九会问剑子。

      “乱的很。”剑子想了半天,憋出了这三个字。于是少艾就会用长长的水烟杆敲阿九的头:“老实地留在匿砚迷谷吧。”少艾也喜欢吞云吐雾地抽烟。剑子想起了儒门那只金色双瞳的男子。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呢?

      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了。凤梧的离世,龙宿的掌权……

      “每一个手执烟杆的人,都有一段不愿提起的往事。”龙宿金色的双瞳印在他的眼中,灼灼的目光让他不敢直视。

      少艾是一个医生。人族三大名医中最擅用药者。世人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此。少有人知道,他是羽人的朋友,更少有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名字,叫认萍生。

      “少艾……”阿九摸着头打断了他的沉思。“阿九长大,一定要好好学武功,保护少艾。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去闯荡江湖了吧。”小猫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把没有开锋的木剑,一阵乱挥。“咄,看本少爷的阿九神剑!!!”可怜剑子刚刚爬起来,差点被木剑捅了个正着,手一抖随身携带的茶碗便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少艾装模作样地教训了一顿阿九,就将他拖走了。“我们去你朱痕叔叔家吃大餐!!不要理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了。”

      朱痕是一个隐士,不过同时却是一个阵法宗师,精擅多门杂学。最重要的是,他是少艾蹭饭专用的好友。

      “慕姑娘,你终于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

      “哎呀呀,洞中呆三年,男女分不清。朱痕有时间还是多出来走走吧。”少艾毫不留情地还击。

      “你是来找我道别的?”

      “我准备出山了。”少艾一声长叹。“那只白毛的伤不简单。”

      “慕阿呆你早就决定退隐,什么重要的事情会把你逼出去?”

      少艾一声长叹。

      “是他啊。你也该想想,这次该用什么态度对他了。”

      阿九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折,“少艾你出山要带我要带我!!!!阿九要学武功保护少艾……”朱痕笑了,“耶耶,慕大美人你的小护花使者不肯让你走出他的视线呢。”少艾的烟杆轻轻敲着阿九的头,也微笑了。

      朱痕凝视这少艾脸上那个黑色的黥印,不能说破坏了他的容貌反而给他增添了几番妖异邪恶的魅惑。

      “你,保重吧。”

      “阿九就交给你照顾了。”

      “喂喂你们不要不问我意见就决定我的去向啊……少艾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阿九哭丧着脸赖在地上打滚耍赖不肯起来。

      “阿九,乖,只是暂别几天,吾老人家要出去处理点事情罢了,这几天住在朱痕叔叔的落日烟,好不好?”

      “少艾……”

      “五十颗麦芽糖……”

      “一百颗……”

      “吃太多的麦芽糖会蛀牙……六十颗……”

      “七十颗不能再少了……不然我就不起来。”

      “好吧……”少艾一脸无奈。“不许再要了。”

      “拉钩盖章,骗人的是黄牛……”

      “勾手盖章,少艾一定不会丢下阿九好不好,没几天就会回来的啦……”

      剑子躺在病床上发牢骚的时候一直在记挂着羽人。想来想去被羽人这么闷的家伙承认的朋友竟然是这种人,剑子就觉得心中梦想破灭。不过想想也对,如果不是他这样的人,羽人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阿九,少艾是怎样和羽人认识的呢?”

      猫咪挠了挠头。

      “少艾说,那一年的冬天,他看到了一场红色的雪。”

      大雪之中,白衣男子伸展着洁白如雪的羽翼,深锁着眉头。怀中抱着的二胡拉出了一首极尽凄凉的曲子。

      染血的天使。

      凄厉的死者飞溅的鲜血加上那个凄美的人影,少艾一瞬间感到了自己灵魂的震颤。

      “刀者,你刚刚下了一场红色的雪。”少艾搭讪。白衣黑发的少年并未回头,连二胡声都没些许的停顿。

      阿九回忆起当时少艾说这句话时眼中那可疑的粉红色泡泡将整个画面破坏的七零八落,忍不住掩嘴偷笑。“少艾说,他很想看看,羽人叔叔那张美丽的脸庞,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少艾假装为了采药落崖,这么笨的演技居然还有人相信。于是,从恩公到朋友到兄弟一路叫到羽仔,无比顺溜地改变这称呼,少艾就这么跟着羽人叔叔就这么跑到了人家的居所,落下孤灯。”

      “砰”少艾摸了摸自己可怜的额头。

      “落下孤灯,不欢迎外客。”这是一天中,羽人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少艾忍不住暗暗得意。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你还在?”第二天清早,打开门的羽人看到了雪中伫立的人影。少艾在门口等了整整一夜。

      “羽仔……”少艾满脸笑容冲上去拉住羽人的手,却被羽人皱着眉甩开。

      (吃豆腐失败)少艾随即拿出了计划二,“既然是朋友,看在我老人家在外面等了一夜的份上,请我进去喝杯茶也好么………^-^”

      “我不需要朋友。”羽人皱着眉,冷冷地回答,语气足以把地上的冰雪加厚数尺。

      “哎呀呀,已经晚了。羽仔你说不需要朋友时的表情就和我们家阿九想吃糖又吃不到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少艾向来把这个事情作为他最成功的一个案例给我讲的。”阿九说完后,总结道。“哎呀呀,既然名为“知好色而慕少艾”,追逐美人可是吾老人家一生的事业。”童稚的声音学着少艾那花痴的强调,剑子感到一股冰凉从头灌到脚。这个老人家还真是立志于教坏小孩子的事业,孜孜不倦啊。

      “可惜啊,吾老人家至今还没能吃到小鸟的豆腐呢。”开门进来的少艾补充了一句。阿九吓了一跳。“少艾你又不声不响地进来吓人。”蹦蹦跳跳地跃到少艾怀里,摇尾巴……

      “我老人家准备出山,收拾行囊准备走人吧。”

      “出山?”剑子吓了一跳。据他所知,这位老人家早已厌倦了那些无意义的争斗,打定主意不准备踏足红尘了。这个消息实在有些突然了点。

      “未曾了结的事情,总要做个了断的。”剑子第一次见到医者眉间的煞气。

      忠烈王府。

      忠烈王是人族的王者,鉴于修士们大多只受师门和自己内心的约束,忠烈王府对于修士们来说是一个发布任务的地方。完成过任务的修士会在忠烈王府的匾上留名作为荣誉。

      很少有人知道为什么少艾的名字会有一天留在匾上。很多人猜测少艾凭借他高超的医术救过什么重要的人物。

      总之,几乎没有一个人的猜测能够接近现实,就如同没有人能够想象人族最富仁心的医者会有一天化身妖魔。

      “翳流死灰复燃。”王者望向少艾,“那个应该早已死去的妖……再次出现。这个任务,对你来说,恐怕……”

      “哎呀呀,当年没有完成的事情,现在总该了结的。”少艾抽了一口烟,笑嘻嘻地回答。

      —————————————————————————————————————

      落日烟。

      “朱痕叔叔我要吃点心……”

      “阿九你才吃过午饭。”

      “哎呀呀,点心和正餐是放在两个肚子里面的么。我要吃我要吃……”

      “大恶魔刚走,又来了个小恶魔,歹势啊……”
      —————————————————————————————————————
      “萍生,我等你很久了。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南宫……”望向那个浑身裹在黑袍中的男子,少艾低下了头。只是一瞬间的迟疑和犹豫,少艾再次睁开双眼时,只剩下了决绝。

      “任萍生,在很久以前,便已经死了,死在翳流覆灭的那一天。活下来的人,只有慕少艾。”双掌瞬间击出。

      “你认为,你既然杀过我一次,我还会愚蠢地给你杀我第二次的机会么?任萍生,或者,慕少艾……哈哈哈哈……”

      斗篷和兜帽遮住了他眼角的泪水。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一个骗局。最后一点点的侥幸,也只是奢望。“好一个任萍生,好一个慕少艾!!”

      黑色的影子化为千万碎片消失。“对于任萍生来说,你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可是对于慕少艾来说,你仅仅是敌人。南宫,慕少艾绝不允许你用医术进行杀戮……”

      对于那个任务,忠烈王府的记载很简单:蛊皇,南宫神翳,建立翳流,以活人养蛊,入药。慕少艾化名任萍生,入翳流卧底,一夜之间翳流尽灭,慕少艾之名上匾。

      对于朱痕来说,几月不见,慕少艾带着满身疲惫归来时,脸上多了象征罪人的黥印,而身边多了一个名叫阿九的孩子,还有之后永不离身的水烟杆。朱痕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为他取来了琴。并且下厨。

      没有人知道,南宫神翳真正的死因,是来自于背后的一柄匕首。

      “小鸟,几天不见,有没有想我老人家啊……”少艾的声音甜得发腻,羽人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正在和他议事的谈仙子立马识趣地退散:“我家师兄那边还有点事情没有了结,暂时告退了。”浮尘一扬便没了踪影。

      甩开身上那块牛皮糖,羽人嘴角发苦——他的形象啊……

      “这次翳流的事情完结后就陪我归隐吧。”

      “魔界降临,少艾,站在哪个立场上我都必须尽我之力。这次那朵莲花的计划,我是最重要的一环。”难怪他肯放他家仙子在落下孤灯这么偏僻的地方呆上整整一夜。少艾腹诽。

      “好吧好吧,等到琉璃仙境那位派下来的任务搞定,你总该肯和我回匿砚迷谷了吧。呆在这种血腥杀戮之所在对你并不合适。”少艾严肃起来。心理问题还需专人辅导啊。

      “诺。”羽人点头。

      一开始,就是你对不起他。

      少艾一声轻叹,他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那天,直到最后一刻,南宫也不曾怀疑过他。面对数不清的敌人,他只是张开双臂,将萍生护在了身后。他知道,萍生炼丹用药虽是高明,却是牺牲了攻击力和防御力换来的。对于妖族来说,南宫是一个难得的王者。用人不疑,一旦信任就将自己的后背完全交给对方。抛开一切反对者将重用作为人族的任萍生,因为他欣赏他的的能力。可惜,他唯一错算得,便是任萍生这个人。

      一身黑衣在夜空之中,不但没有隐蔽的感觉,只是张扬。忠烈王府的士兵们一波波的攻击在他的蛊术之下显得那样的可笑,死去的人站起来,活着的人在死去。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他相信,在他的护持下,那个人不可能有任何危险。

      “如果我真的是任萍生,定会被你的气度和风采折服。可惜,你身后的人,是慕少艾。”回忆中的少艾轻轻叹了一声。一直到临死前的一刻,骄傲的南宫一就不肯回头。他不愿相信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在他认为最不可能的时刻背叛了他。

      作为任萍生的他叛出人族,一路上被忠烈王府的杀手追杀至此。哪怕是他最重伤无力的那一刻,南宫也不曾出手。只是看着他,凭借自己的毅力与智慧,设下一个个局将猎人们变成猎物。

      “我很欣赏你。或许,因为我们都是相同的人吧。”南宫的手指轻轻地拂过任萍生脸颊的黥印。“披着人皮,内心却是妖魔。你,很有趣。那么,请通过我们最后的考验吧。”

      最后的考验,很简单。去一个村庄,抓来所有的村民。他知道那些人的结局将会怎样。毒物堆中,不似人类的哀号和诅咒声中,他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怀中抱着一个沉睡的孩子,阿九。

      所以最终一切都结束时,一向爱惜容颜的他也未曾将脸上的黥印消除。无论有多么合适的理由,罪,始终是罪。

      南宫并没有因为阿九而对他有所怀疑。相反,这是他控制萍生的一个相当不错的筹码。有时候,当一个人没有弱点时,最好自行制造一个弱点交给对手,以免在他的寻找中被他发现自己真正的弱点。

      在南宫的帮助下,他封印了阿九的记忆。不管怎么样,让这么小的孩子,知道自己一直被杀父灭族的仇人所抚养,终是不妥。在合适的时候,解开记忆的封印就可以了。少艾这样想着,一个永远只有九岁的徒弟,一个注定会杀死自己的徒弟,或许这是一个相当有趣的事情。

      现在的阿九,一定在落日烟盼着自己回家吧。不过,若是让他知道了真相,又会如何?

      他见到了翳流的教主候选人之一,那个和南宫当年一样有一头张狂而骄傲的红发的少年。哈,南宫会选择他作为夺舍的目标的。少艾心中的直觉告诉他。

      如果回到当年,他是否能再次刺下那柄匕首呢?会的。少艾不由地又想起南宫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我欣赏你,拥有人类的外表和妖魔的心的男子,会给翳流带来新的繁荣。”

      还好吾老人家的炼药水平没有退步,少艾哎呀呀地想着,一边取出丹炉。可惜身边没有阿九这么好使唤的童工了,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啊。

      “少艾,翳流的事结束了?”再次见到小鸟时,“羽人难得地问道。”

      “哎呀呀,小鸟你在关心我,我老人家好感动……”

      “……”羽人及时闭上了嘴,以免又被某个为老不修的家伙占了便宜。

      “他想夺舍,我就在他的夺设的鼎炉上做了手脚,现在他该是神魂俱灭了吧。”听到那轻轻巧巧地 “神魂俱灭”四个字,小鸟心头一颤。如果是朱痕,或许会说:“眼泪是上天赐予女孩子的权利,慕姑娘,想哭的话,我借你肩膀。”可惜他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

      “这个傻瓜,竟然为了见我一面浪费了这么多妖力,否则我也不会赢得这么容易……哈哈,羽仔我老人家是不是很厉害?”

      羽人一声轻叹,拿出,了二胡。忧伤的旋律倾泻而出,少艾在他的身边,很久不动,终于睡着了。几天来的奔波和疲劳,却是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次。

      空船(下)
      琉璃仙境的那朵莲花和无欲天的那只仙子最后敲定的计划名为“刀戟堪魔”,由羽人和归归主刀的计划。

      “小鸟,陪吾老人家散散心,可好?”羽人没有回答,却是收起了二胡。“你该多交些朋友才对。”少艾一边调侃着,一边解释:“以前的一个老朋友鬼梁飞宇最近结婚,不妨一起去看看。”

      后来的后来,少艾其实很后悔当初做的这个决定。之所以调开小鸟,是为了悄悄与魔界做交易。阿九天生有半心之症,这也是他一直将阿九封印在九岁的原因,也是阿九一直无法修行的原因。

      为阿九换上一颗完整的心脏,也是他长久以来的愿望。每每看到那个孩子被病痛折磨却故作坚强的笑容,还有每每以药太苦为名摇着尾巴要糖吃,少艾知道,阿九只是不想让他担心。
      “我害怕,少艾嫌我总是犯病晕倒,给他添麻烦,他会不会不要我?”朱痕某一次转告少艾这句话时,少艾心中一痛。
      抚养阿九,对于他来说……或许,只是为了赎罪。任萍生和慕少艾的价值观和做事原则完全不同。对于任萍生来说随时可以抛弃的,对于慕少艾来说却件件都是无价的珍宝。
      只因为,站的位置不同,立场有异罢了。至少,对于慕少艾,整个天下大势也及不上羽人的一笑。
      符合条件的心脏实在难找。可是魔界,却偏偏开出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说实话,我不认为恢复记忆对于阿九来说就是一件好事。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恐怕宁愿选择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朱痕劝过少艾。少艾并没有对朱痕隐瞒和魔界交易这件事。比起有自己的立场的羽人,少艾对身为隐士的朱痕更加无话不说一些。
      “但是,我至少应该给他选择的权利。”

      “交易达成,你我日后毫无干系。”有些厌恶地看了那个微笑着的蓝衣男子一眼,少艾回头就走,小鸟还在婚宴上等着他呢。

      “给你一个好心的建议。如果不快点赶回去,恐怕你就再也见不到羽人非獍了。”蓝衣男子玩弄着手中的纸牌,淡淡地说完,便转身离去。刚刚那个眼神,可不像人类口中负有盛名的仁心药师呢。真是有趣的人类啊。可惜了。

      “小鸟!!!!”

      血色的双瞳,是妖的本能完全吞噬了理智。婚礼的殿堂,处处都被装点成鲜艳的红色,此时却是如此刺眼。白翼染血,野兽般的呼嚎声阵阵从那个人口中发出。手中提着新人的头颅,面对众人的攻击,却完全放开防御,只凭着本能撕咬着,却是无坚不摧。

      “小鸟,冷静点!!!”

      —————————————————————————————————————

      “你送给鬼梁家的贺礼,是什么?”

      “羽人非獍的亲生父亲的头颅。”蓝衣男子面具下的笑容愈发清冷。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只问了那个人一句话:“已经在内乱中失去一半力量的你是否愿意看到自己唯一的继承人一生为人类做牛做马?”哈,妖族愚蠢的骄傲。”

      羽人的刀芒在少艾面前忽然黯淡下来,或是气力耗尽,双翼终于变得无力。“将杀人凶手交出来!!”少艾背起沉睡的羽人。“有我慕少艾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他。”

      “羽人,我会为你洗清罪名。”逃出层层围杀,少艾拥抱着昏迷的羽人,将他体内的伤势转移到自己身上。幸好鬼梁家本来对这种情况并没有防备,追兵也不算很多。“羽人,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这样抱你。说实话,我真的想看看你笑的样子啊。”

      他自嘲般地一笑。“看来,我还是败在了你的手上,伏婴师。但是,无论如何我会让你知道,玩弄他人的代价。”

      “小鸟。”他在羽人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这次吃到你那么多豆腐,我老人家也算不亏了呢。”

      “请通报,慕少艾求见府主。”

      “羽人非獍愿意受鬼梁府主一掌,以了仇怨。”

      落日烟。

      “想死?门外就有绳子,门口那棵树够高,刚好够你去上吊。不用那么麻烦。”

      “少艾。你这家伙,适合在匿砚迷谷吃菱角噎死,或是和阿九一起看风铃茫茫而死。替人代死,这种死法还真不是和你。”

      “哎呀呀,我老人家一死,不但勘魔计划由明转暗,在白莲那家伙的操作下估计魔界要倒大霉,而且小鸟的三大劫七大限刚好全了,以后一帆风顺,不用吾老人家担心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恢复记忆的阿九恐怕不能找我老人家报仇……其实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死在阿九手里呢。”
      所有的人他都考虑到了,除了朱痕。习惯了他的陪伴,习惯了他的安慰,习惯了一切的一切,最关键的时候忽视的往往也是习惯的早已成为背景的人物。

      “更何况,如果我不这么做……最终,还是保不住小鸟。没有人能够在杀死南宫的时候自己不付出一点代价。更何况,”他自嘲着,“他本是可以和我同归于尽的,只是最后一瞬间的犹豫让他失去了这个机会罢了。”

      “我相信那朵莲花。化解那些恩怨,他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时间。而那些时间,我会为他争取。”

      “你们可以来落日烟。”哪怕是整个人族的追杀,朱痕一肩担下又如何?只要少艾能够点头。虽然知道结果,但他还是心怀侥幸。

      “小鸟不会同意的。”少艾一声轻叹。“他最重信诺,答应白莲的刀戟堪魔计划,便绝不会中途退出,除非他死。”

      最终,朱痕还是为少艾易了容。从多久以前,他就已经习惯了不再拒绝少艾的任何要求呢?

      这张脸,笑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对着铜镜,易容成羽人的少艾挤眉弄眼地一笑。

      “少艾……动作不要太大……脸上搽的粉要掉下来了……”

      “山渺渺,云渺渺,八方风雨止今宵;
      情渺渺,仇渺渺,风尘一梦任逍遥。
      江波啸,烽烟招,兴来病酒罢琴箫;
      世情笑,人寂寥,壮怀谁留向晚照。”

      临走之前,朱痕取出琴,最后一次和少艾合奏了那曲《笑梦风尘》,然后抬手间,古琴向地面砸去,瞬间断为两截。

      知音不在,琴弦空响有谁听?那一曲《笑梦风尘》,就任它成为绝响吧。

      数日后,传来了羽人非獍身亡的消息。

      落日烟,几个挚友,一艘小船。朱痕已经为少艾卸妆,微笑着的脸上是洒脱的笑容。恩怨已了。一切只等待羽人醒来。白发长眉,黑色的黥印。朱痕认真地为他清理身上的每一寸血迹。

      “最后一刻,他得到了鬼梁家族不再为难羽人的承诺。”白莲这样对朱痕说。难怪,他的笑容,没有丝毫遗憾。

      朱痕点燃了小船周围的蜡烛,看着燃烧的船在海浪中一点点地消失。

      空船一去无踪影,苍茫误此生。

      朱痕大笑着,唱着:
      “是谁多事入江湖,眼也累苦,心也累苦。
      是君无聊又糊涂,不在江湖,偏问江湖。”
      一瞬间,却已是泪流满面。

      ———————————————————————————————————
      拥有一颗健康的心的阿九开始练剑。
      “朱痕叔叔,现在我的剑法是不是可以保护少艾了呢?”
      “其实你不应该学武。”
      “为什么?”

      “学武,不是害人,就是害己。”
      “可少艾只救人呀?”
      “所以说他是害己。”

      “朱痕叔叔,少艾什么时候回来?”

      “下雪的时候。”

      落日烟从不下雪。

      后记:
      一年后,阿九的封印解开,他不再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那曾经是他最大的梦想,如今却成为了他最大的魔障。

      少艾,对于他来说,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

      既然少艾的死讯从未公开,他不曾相信少艾真正死去的传言。

      数年之后,阿九回到了落日烟。此时的落日烟已经荒废多年。阿九取出当年的那柄他命名为“阿九神剑”的木剑,想起当年那个可笑的誓言。

      剑光飞驰间,冰寒的剑气使落日烟瞬间化作冰天雪地。

      “少艾,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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