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佛圆·一眼万年 ...
-
圆儿是一只半妖。至少，他的母亲是一只白猿。而且，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母亲去世的那一年，他离开了森林。
人烟。
“看猴子啦，长着人脸的猴子啊……”小贩手执鞭子在观众的叫好声中抽打着让他做出一个个杂耍的动作。
“他还只是个孩子。”一个淡淡的，略显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不算响亮，却在瞬间震慑了全场。是一个白衣白发的僧人。年轻的脸上却有一双饱经沧桑的双眸。是修士。
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爹亲……”鬼使神差地，圆儿有些生涩地叫出了这个词。抱紧了僧人不肯松手。这个男子身上的善意的气息让他安心。
“你叫什么名字？”脏脏的小手顿时在雪白的僧袍上留下了小小的爪印。僧人却恍如未觉，微笑着问道。
“圆儿。”垂下双眼，疲倦无比的孩子很快就睡着了。
“听说大名鼎鼎的圣行者收养了一个半妖的儿子。”
“听说圣行者有一个半妖的私生子。”
……
传言越来越不堪。偏偏传的那些人说的有板有眼，绘声绘色。继承圣行者称号的佛剑本就有很多人对其不满，而如今……
万圣巚之上，佛门辈分极高的老僧们盘膝而坐。
“佛剑，身为佛门中人，天佛尊的传人，你应当没有忘光佛门的戒律吧。虽然圣行者的称号赦你杀戮之罪，现在，我只想问你，这只半妖，可是你的儿子？”威严的老僧严厉地问道。
“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场误会。只要澄清就可以了。”
佛剑感觉得到怀中的孩子正瑟瑟发抖。“爹亲……”如同抓着救命稻草般，圆儿低低地唤了一声，带着哭腔。大殿之中顿时寂静。
“无错，圆儿正是佛剑的儿子。”僧人的话坚定的不曾留下回圜的余地。他感觉到，这句话说完后，孩子恐惧的颤抖停下了。
“其实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滴血认亲。”万圣巚第一神棍，圣尊者一步莲华出来打圆场。说实话他对那些用辈分压人的长辈们有些腹诽。没必要把芝麻绿豆大小的这么点事搞成这样啊。
既然口舌之辩没有意义，众人也就同意了这个说法。本来就没人信这些市井传言，之所以将佛剑叫来只是为了打压一下他最近越来越盛的名声罢了。
可惜，验血的结果让所有人都惊讶了。血液相容，他们竟是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当时为了落佛剑的面子，这件事万圣巚那群老头子选择了公开审理。却没想到……恼羞成怒的前辈们彻底地震怒了。
佛剑得知结果却只是有点惊讶，却连众人期盼中的辩解也没有一句。
“你有什么要为你自己辩解的么？”
“无。”看了圣尊者一眼，“我相信万盛巚不会为难一个无辜的孩子。”话毕，交出佛碟，转身走进地牢。
“赶紧带着圆儿走，怎样也要保住这性命。那群老家伙恨不得炖了你，哈。最近世道乱得很，怎么说也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啊佛剑。”地牢之中，一步莲华笑嘻嘻地打开牢门。“年轻人么……这种事情又不是你一件，不过想不到你这木头也有开窍的一天啊……”
“你……”
“别担心，我这么做鳝鱼是不会念叨“慈悲不可滥用”的。那群老头子再怎么样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把我这个万盛巚名义上的领导者给煮了吧。”
佛剑没有解释误会。数十年前，他在山中用自己的舍利救下一只受伤的母猿。却不想，舍利的佛气在母猿体内无法散去，却凝结为一个胎果，便是圆儿。可惜，却苦了这个孩子。
“爹亲不会丢下圆儿吧。”
“当然不会。”目光渐渐地柔和。
哪怕是睡梦之中，那个孩子依旧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似是生怕松开了，就会永远失去。
佛剑不加解释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魔界。魔来自于九天之外的世界，是人类和妖族共同的敌人。而此时的魔界正在大正旗鼓地寻找一个拥有佛体的半妖，以准备整个魔界的降临。
如果圆儿只是普通人……或许，他能够得到最平凡的幸福。可惜了。
“佛剑！！！”儒门龙首金色的双瞳中散发着威严的寒气，强烈的气场足够使任何胆气稍弱的人晕倒。“别以为我会替你带孩子！！！更何况你还为了这孩子担下这些不属于你的耻辱和骂名。”
连惯用的儒音都省下了，龙宿挥手间仙凤便抱着厚厚一打通缉令前来，一脸“请自保重”的表情。龙首轻摇华扇，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淫僧？人兽恋？佛剑吾是否应该找剑子商议将天下无双的称号让给汝？”
“龙宿。傲峰宝物出世，我必须去一趟。”
“恩？造化之钥？汝要那东西来做什么？没事到魔界趴趴走么？”造化之钥作为神器，唯一的用途便是改变体质。真正的改变，而非幻术。而魔界入侵在即，这原本鸡肋的神器顿时成为了各方眼中的焦点。
“好吧好吧。不过……”龙宿忽然间斜睨了佛剑一眼，“哈，我忽然有点理解一步莲华那个脱线的神棍了。这个叫圆儿的孩子，还真有一半像你，另一半像……”
他忽然闭嘴了。那个名字，是佛剑的禁忌。虽然对那人印象不怎么深刻，但是……
“如月死了。哪怕是隐居海波浪，他终究没能逃过这一劫。如果再让魔界找到阴阳骨，降临只是时间的问题了。”龙宿放下扇子，斜倚在软榻上，拿起那根水烟杆，华丽丽地吐了一个烟圈。“去查查那孩子的身世。那些麻烦，既然吾有能力，不替好友担下改日剑子又要碎碎念了。”
“爹亲这一次去会不会很危险？”圆儿一脸担心地问仙凤。“他不肯让圆儿一起去……一定是怕圆儿拖累他。”仙凤沉默。
佛剑的成名之战，与佛子梵刹珈蓝联手杀了妖族辛辛苦苦满怀希望复生的妖王。妖族恨之入骨。而魔族更不可能对一个人类修士留手。
“爹亲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么……”
“他必须去，这样才能给万盛巚一步莲华一个向那些长老们交代的理由。”
“都怪圆儿……”仙凤一声轻叹，这个孩子啊。“圆儿要学武功，学法术，这样才能帮得上爹亲，对不对？仙凤姐姐你可以教我么？”
“当然可以，如果你想学的话。”
“阴阳骨……”龙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软榻的扶手，“这个孩子不能留在儒门。”
“可是大师的拜托……”
“吾不可以为了一人之义将儒门推到风口浪尖。”
调查结果终是被泄露了。事实上龙宿在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要封锁消息。佛剑一向的沉默寡言误导了他。虽然有点心虚，但是龙宿唯一能做的只是让仙凤秘密地将圆儿送出去。
“儒门中功力最高的是主人。但是主人日理万机……恐怕没时间教你。”
“仙凤姐姐你是说帮我找一个更好的师父么?”
“是的。”
“仙凤姐姐真是感谢……”仙凤不由地开始内疚自己怎么能骗这么小的孩子。这个乖巧的孩子，联想到他的身世，仙凤不要地心中一痛。
“送去琉璃仙境吧，那朵向来容易心软的莲花应该很容易答应帮忙的。”
身为龙宿的贴身侍女，仙凤的行踪有几白只眼睛盯着，她自然不能亲自送圆儿，只能派潜心腹护送。现在，连各个修士门派都无法抵抗杀了圆儿永绝魔界后患的诱惑，虽然，他只是一个孩子。
“其实只要等到大师成功夺取造化之钥……”仙凤默默地祈祷着，“希望圆儿能够安全地支撑到那一天。希望大师尽快回来……”
“佛剑去夺造化之钥了。”一步莲华笑嘻嘻地望着鳝鱼。“只要他能够成功，魔界那边的危机就解除了。真是，我还以为他终于开窍了呢，可惜了梵刹珈蓝一片苦心啊。”
当年天佛尊最得意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宝贝徒弟虽然选择了杀生斩业这条注定通往阿鼻地狱的荆棘之路，却无比幸运地拥有了三个永生永世，不离不弃的挚友。佛剑，龙宿，以及——拥有佛子称号的梵刹珈蓝。
只是……
佛碟开，“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的诗号念完，数十名魔族尽皆授首。血迹沿着佛碟锋刃滑下，点点滴滴，在雪地上绽开。抬头仰望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傲峰，佛剑不知为何，心中一痛。
佛碟之上，除了魔物和妖物的血腥之外，不乏人族中邪恶者和阴谋者的血。只是……
记忆中，那个少年拈花微笑。
“佛剑，你果终于来了。”
佛跌出鞘。
“你为何而杀？”
“为护苍生而杀。你……为何而死？”
“为斩恶业而死。”
“佛剑，我不放心你……这条路，毕竟……太过艰难了。但是我只能看着你一步步地走下去。抱歉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妖王之魂侵蚀着他的神智，压制起来已是越来越困难。他终于开口催促：“动手吧。”
丧钟鸣响，佛碟再次染血，却是不同于任何一次的刻骨铭心。承受着众人的怨恨，他，缓缓步出。落在身上的棍棒和石子虽未运功抵挡，但早已没有任何的感觉。因为心中的痛苦早已让□□麻木。
“邪力已被我逼至一处，只要将它带在身边，慢慢净化就可以了。”佛剑张开手，那是一颗墨色的舍利。
“为什么是眼睛？”
“因为我想看着你啊。”
数十年功力的倾注，舍利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晶莹剔透。他的气息与珈蓝留下的印记却已在舍利中交融，直到他用这舍利救下了那只重伤的妖兽……
大雪中，佛剑手执佛碟，一步步登上傲峰之顶。他已经不希望任何人为了所谓的“大义”牺牲了……
“佛剑分说，今日，你逃不掉了。”魔界和妖族竟在傲峰之顶达成了暂时联手的共识。围杀开始了。
“你是谁？”圆儿问道。
几方混乱的交锋中，所谓的“正义人士”却是为了大局来杀他的。危急之际，却是一只红发的魔物插入乱局，将他带走。
“你想救佛剑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蓝衣戴面具的男子双手翻飞，半空中却是出现一面水镜。傲峰之上，遭遇埋伏的佛剑已是浑身浴血，岌岌可危。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对于术法稍稍了解的圆儿还是感觉得到，那都是真的，而非幻术。
“爹亲……”他焦急地叫道。镜中那个人竟是拼着受了一剑，重创了一个妖族，那是两败俱伤之势。
圆儿心神俱裂。
“我不要爹亲死。”他忽然抬起头，坚定地望向那个蓝衣男子。
“哦？”男子玩着手中有六芒星标志的黑色纸牌。“你愿意付出什么？”
“我的一切。”
“包括性命？”
“无错。”
“记住你说过的话。”蓝衣男子手掌一翻，指间的纸牌顿时消失。水镜之中，魔族的两个人忽然将兵刃刺向了前一刻还是盟友的妖族。
“既然你真的对造化之钥志在必得，那么，给你，也无妨。”魔将留下了这句话，带着诡异的笑容，离开了。
拿着手中那颗晶莹剔透的舍利，蓝衣男子嘴角一扬。他并未让任何人知道，魔界降临，不但需要阴阳骨，而且必须是所有者自愿献出。
傲峰之顶。造化之钥散发着神奇特有的光芒，和着白雪反射的日光，映在佛剑的脸上。佛剑擦去嘴角的血迹，终于露出了笑容。
“圆儿，希望从此之后你能过上平静而幸福的日子。”
“爹亲，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