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9.晒晒太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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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江湖，还不是如今这一潭死水一般，还有一见如故的人和倾盖如故的事......”
听温客行讲述了五湖盟与琉璃甲的旧事，张成岭决定回到五湖盟，在君山英雄会上代表镜湖剑派出席。
“傻小子，你回去作甚？”
“师父、温叔，我想好了，我还不能走。正因为我知道了爹爹守护琉璃甲的遗志，又知晓此事牵连甚广，又怎能为保全自己而置身事外？我是镜湖剑派活着的最后一个人了，如果我不去，镜湖派就真的在江湖上除名了。”
周子舒欣慰又欣赏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听着他这一番话，想到了先师秦怀章所说的“孤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信而信之。
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风、武林之气。
他建议成岭将身上的琉璃甲还给五湖盟，不要惹事上身。
“成岭啊，你的安危重要还是琉璃甲重要？”
张成岭犯了轴，立刻说琉璃甲比命还重要，自己要誓死保护琉璃甲。
“错了，没有什么比活生生的人更重要。”周子舒看着自己的徒弟，却是借着自己的话，劝解着另一个人。
老温，活着，就有无尽的希望。
岳阳派内，高崇见顾湘一身妖气，怀疑她近日混入派中的目的，欲将她拷走盘问，若是有嫌疑，便叫弟子暗中了结她的性命。关键时刻，曹蔚宁自门外及时出现，为阿湘作证，声称二人昨夜待在一起，帮顾湘洗脱了嫌疑。
杨蔚玄瞟了一眼自己的傻师弟，感叹着情窦初开的男人啊，昨晚明明一直和自己在城门口搜捕毒蝎，却能为了姑娘欺骗高崇。
“成岭师弟回来了！”
祝邀之在师父师叔与众人离去后，在背后撞了撞曹蔚宁的肩膀，调侃着他昨夜“终成所愿，艳福不浅”。
“可以呀，曹少侠。”
两人之间一向关系不错，他待四下无人之时，巴巴的凑上近前来与他说话，还故作正经的朝他抱拳施礼：“咳咳...在下早就知道你对这位姑娘心存好感，只是你这不声不响的，进度挺快啊！”
曹蔚宁尴尬的看向阿湘，后者被高小怜揽住手臂，正是一脸羞愤的不知如何面对他，自以为狠狠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刚刚她真是被众人的目光瞪得又气又羞，这曹蔚宁，跟个大傻子一样，说什么呢！搞得周围所有的人都误会了，还以为她和他昨夜怎么了......
高山今日负责外院的巡逻，自大门处接到张家小公子，便寸步不离的带着人去见师父高崇，还喊了一位弟子去通传赵敬、沈慎两位师叔。
张成岭当着高、赵、沈三人与赵玉颜的面，剖开了愈合的伤口，将体内的琉璃甲拿了出来。琉璃片在它体内藏了半月有余，用匕首剜出后裹着厚厚一层血污，投入清水中冲洗了几遍，才显现出原有的模样。
彩云易散琉璃脆，仅仅只是一部分碎片，便与岳阳城内泛滥的赝品高下立见。高贵华丽、天工自拙的琉璃，其色流云漓彩、美轮美奂，在殿中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光彩夺目。
高崇用帕子接过了张家的琉璃甲，赵敬与沈慎二人也将视线紧紧贴在他的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精力去管张成岭，仿佛他不再是亲热兄弟的幼子，只是一个存储琉璃甲的容器罢了。
三兄弟的行为让立在一旁的赵玉颜无言，也令张成岭本就不信任五湖盟的心愈发寒冷。他放下了染着鲜血的匕首，在心里默默地与爹爹说着话，“爹，孩儿终于知道，为什么您二十年来不与他们来往了。”
少年的腰腹间鲜血淋漓，皮翻红肉，还在不住的向外流血，让人看了惨不忍睹。上首的三个“慈爱长辈”却视若无睹，只赵玉颜看着不忍，走上前来帮他裹伤穿衣。
“你这伤划得不浅，现下止住血了，待后头我随你回松柏居，拆了重新敷药吧...”她怕压迫伤口，连腰带都只给他虚虚扣上，不敢多使力气。
“玉颜...”张成岭行走之间伤口牵扯，疼痛十分，握住了身边人的手，一步又一步的朝殿外走去。交出了琉璃甲，身上心上的负担去了大半，他的心里轻松多了。眼下只等英雄大会结束，自己便可以随师父和温叔离开这里。
只是...
她会继续留在五湖盟吗？还是与他...和周叔一块，离开岳阳城。
少年动作比心思转的还快，像是生怕赵玉颜远离自己身边，唤出她名字的同时，捉住了她那只柔软却有力的手。
“我们走吧。”
后者轻轻回握，两只手紧紧缠着贴着，好像是海上漂浮的两座孤岛，终于相聚在一处。两个孩子在恢宏偌大的岳阳派里，互相扶持、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松柏居内
“周叔和温叔还跟你说了什么？”
玉颜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一边和成岭说话一边为他清理创口、敷药包扎。张成岭坐在她面前的床榻之上，只披着件白色细绵的里衣，露出身前腰腹的骇人伤口，任她摆弄，全无了第一次治伤时的惊慌无措。
“温叔告诉我说，回到五湖盟后，凡事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明哲保身、远离是非，才是上上之策。”
“温叔只说了这一句话？”玉颜已经为他上了药，此刻抬起头来看着他，手里比划着缠纱布的动作，一点点靠近成岭的腰间，“他...好像不太喜欢五湖盟的人，说话不会这么客气吧？”
张成岭没有说话，但心里使劲点着头。
没错，温叔接下来还有一句话呢。
“五湖盟那几只老鬼各个都是人精，你别管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归不是什么好药。你就装聋作哑，英雄大会亮个相就得了。”一番话让他说的，好似高崇赵敬与沈慎都是邪恶不善的魔头一般。
他是怎样回他的来着？
成岭回想起自己的表现，也不禁羞红了脸。他的左脸上还挂着淤青与肿胀，昨夜俏罗汉的一巴掌使了全力，到晌午还未消下印记，泛着不正常的紫与红。
张成岭在师父周絮面前，一把抱住了他温叔，把脸埋在他宽阔的肩膀处，语气可怜的恳求着温客行与他师徒同行，还要带上湘姐姐和玉颜，像个痴缠爹娘的傻小子。
“玉颜...”张成岭看着身前的姑娘，踌躇着问出了心中的问题，“英雄大会结束后，若是师父带我离开，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赵玉颜停下来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张成岭，看着他真诚清澈的眼神，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一份热情的心。
她想着一路走来，与这傻呆瓜的相识，无论是镜湖还是太湖，在越州或是岳阳，他都是这样不掩饰的真实，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完全展示于她眼前。
或许，她也该听听自己心里的声音。
瓦萨族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真性情的人，他们会大胆热烈的爱一个人，真心实意的对待天下的朋友。他们千年来信奉着伽曦大神，无处不在，天上的神祇会冥冥之中注视着所有的人与事。
今日种因，明日结果。
张成岭与她，早就紧紧缠在了一起。
“会，”张成岭听到了心中期待的答案，“我还要缠着周叔呢，直到他肯教我易容之术...还有你这个令人操心的小呆瓜，难不成你想把我留在这里？”
成岭一把抓住了那缠裹纱布的白皙玉手，将她那复又进行的动作生生遏制。
“那就说好了，我们一起走。”
“好——”
热闹的街市，阳光下的酒摊子。
温客行正与周子舒点了两壶小酒，半饮半酌的聊着天。那太阳暖洋洋的，照在人的身上，只叫周子舒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都晒暖了，通身去了几分三秋钉的阴毒之气。
“阿絮，你快说吧，我在别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样啊？”温客行眼中透着明亮的光，倚在桌子前坐着，很想知道自己在周子舒心里的模样。
“傻样——”
周子舒有些无奈又好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总觉得他好像突然变得很幼稚。这个老温，说他聪明，却又时不时的冒出些蠢问题。说他城府，可现在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孩子般的目光，看的他心中微微一颤。
“坏人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没道理好人做了一件坏事，便坠入万劫不复。我在人心鬼蜮里杀了个七进七出，是好是坏，自认自己还是分的清楚的。”
那人得了回应，笑的像个孩子。
周子舒懒懒斜斜地倚在柱子上，半搭着一条腿，看着温客行绕过大半张桌子，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刺目却热烈的阳光从他的背后照射而下，影着二人之间的空隙，那光芒好似为这袭绿衣镀刻了金边，让他需得眯起眼来看着温客行的脸。一如越州初见，倚在桥柱子下的落拓乞丐，眯眼看着楼阁上的白衣公子。
“阿絮——”
这声叫喊空荡而缥缈。
“叫魂呐。”
“阿絮！”
“老温？”
“阿絮。”
“老温——”
温客行笑了笑，他好像懂了，又好像心满意足的唤美了周子舒的名字。“我就是觉得，活着，给太阳晒着，有个人的名字让你能叫着，这样的日子，不错。”
“是挺不错...”
人世繁复，不可深思，深思即是苦。
能有一壶浊酒，一人在侧，一梦浮生者，该是世间的大智之人，也是这世上最有福气之人。
“老温——”周子舒盯着身侧的人，朝他的方向探身而去，手里握着酒葫芦，轻轻晃着。
“喝酒啦——”
周相公笑的灿烂舒展，头一次在温大善人面前露出这般轻松的模样，好像身上压负的所有，都在这一瞬消失不见。
他想有时候老天爷也是公平的，一个人有一样长，便会有一样短，反过来也定是如此。譬如聪明人大都想的太多，一辈子不见得比傻子活的轻松。譬如城府深沉、总是习惯掌控人心的计谋者，总是以固有的角度去看人，但往往不如不谙世事的人有一种神奇的直觉......再譬如他，前半生的苦痛与煎熬，以命为筹，脱离天窗。本以为自己时日无多，能够静悄悄的了结残生，却在流落江湖之后，遇见了温客行。
幸遇你，不幸命不久矣。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29.晒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