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一寸仙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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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鹏举作为西北来的“贵客”，身兼着寻找琉璃甲与结盟赵敬双重任务。赵敬有心巴结上官家，因此五湖盟上下自然是对这晋王使者小心逢迎，连这席间斟酒奉汤的差事都派给了赵玉颜来做。
老匹夫存的什么心，真叫路人皆知。
连蝎王都纳闷，义父平日不是最宝贝这个丫头么，怎么如此轻易的出卖女儿色相，把义女送去舔小晋王手下的一条狗。
这段鹏举一脸色迷了心窍的蠢样子，那嘴里差点落下涎水来，借着几分黄汤上头的酒劲还想从赵玉颜身上揩油吃豆腐，拉拉美人的纤纤玉手。
恶心之至，下流无耻。
不光是席间的玉颜膈应，连站在门外冷眼旁观的蝎王都觉得那姓段的油腻。
赵敬眼瞧着女儿脸上的不悦，并没有出面替她解围，反向段鹏举请罪：“段大人，这孩子就是个粗鄙的江湖女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今日多有不恭，您多担待。”
不知他这份低三下四的讨好究竟为何？明明这姓段的只是小小一个天窗首领。论才智武功，两个他捆在一处都比不上一个周子舒。可赵敬就是处处伏低做小的捧着他，捧着那藏在后头的官府与晋王。
“不曾——”段鹏举被赵敬几番恭维，正是飘飘然于半空之中，又见美人在前斟酒布菜，这心情可谓是好，连嘴里都开始胡吹大气的放风筝了，“如此佳人为我操杯倒酒，怎么叫冒犯，是段某的荣幸才是。”
段鹏举这人虽然龌龊恶心，但他这脑子也不是个榆木疙瘩。赵敬这老东西，都舍得把自己的义女送到席间做奴婢，难道不是他急切的表露忠心么？
可惜，如此风华的小美人在眼前，他老段只能看看，可不敢染指。这等国色天香的好货，得送到王爷的眼前过一过。
姓赵的养了这么一朵二八年华的水莲花，颜色殊丽不说，还娴熟官家礼仪，想来就是为了拿她攀富贵高枝的。
段鹏举端起酒杯，按着晋王来时吩咐，答应事成之后推举赵敬为武林盟主，两个人一拍即合，亲兄热弟的喝了好几盅才作罢。
蝎王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也不免心下冷哼一声，鄙夷着义父这等明晃晃的买女求荣。他也是可怜赵玉颜，生了这么一张好面皮，全叫他们拿去卖人情了。即使南疆女子不在乎中原礼教，可她也毕竟是个刚刚十六岁的小姑娘。
今夜赵敬心情大好，一口气喝了很多酒，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蝎王招手驱散了左右婢子，给了赵玉颜一个眼神后来到了义父身边。面上带着别扭生硬的表情，像极了闺门里的怨妇。
老东西醉酒糊涂，可他也忘不了时刻做戏，拉着蝎王的手长吁短叹，仿佛真的像一位父亲一样哄自己的儿子高兴。他还向义子炫耀与晋王合作之事，一时自大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二十年终于翻身又好事将近，虽然贪图更大的荣华富贵，但也不想把全部赌注押在晋王身上。如果晋王能得势，他再去投靠也不迟。
“来了。”蝎王在心中默念，蛰伏于阴影之下的蝎子终于找到了露出毒螯的时刻，他要主动请缨要替赵敬投靠晋王。
父子携手同行，一派和谐之景。赵敬轻轻拍打着儿子的手，感叹自己的义子是如此的合心合意。
“义父，蝎儿想知道，若有朝一日孩儿真的做错了事连累了您，义父会怎么做？”蝎王旧事重提，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找借口，对赵敬抱有最后一丝的希望。
“你这个小南蛮啊，”赵敬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不知是醉了酒，还是灌注了情，“自打我把你捡回来后，相依为命。我们父子早已一心同体，所以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共同面对，一起承担。”
蝎儿啊蝎儿，可若你真的挡了为父的路，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我对你好，可前提必须是你全心全意服从与我，这才是真正的一心同体。赵敬之心若已死九分，那余下一分里，定会有你蝎王的一点点角落。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他没有骗他，但也从来没有说过真话。
就好比现在，如果拿玉颜和蝎儿让他取舍，一人活一人死，他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不关身世，也不分善恶。只是他大事完成在即，有没有这把刀都可以了，可攥在手里的金凤凰只有一只，他还等着用她去搏一场泼天的富贵。
“义父，你说真的，没骗我？”
“当然是真的，有义父在，别怕！”
这一晌掏心窝子的话，不知出自谁的虚情假意，又入了谁的一颗真心。
蝎揭留波含着一颗眼泪，在身后死死攥着拳，心里的防线一松再松。他要赌最后一把，他要试一试义父的真心。
门外徘徊的赵玉颜等着蝎王出门，他安顿好了义父歇息，带着一身玄红箭袖男子模样的义妹，来到了毒蝎的驻地。
“推门——”
赵玉颜近日来跟在蝎王身边，又以男装示人，俨然成了他的随从小厮。
“这...不好打搅吧...”
耳聪目明有时候也是一种痛苦的罪过，她大老远的就听见了毒菩萨与段鹏举耳鬓厮磨、缠绵床榻的声音。此时推门而入，怕不是扫了毒夫人的雅兴。
“怎么，还有本王去不得的地方？”
蝎王武功高强，想来也不会不知道里面的动静。他只撇了一眼那丫头，自己抬手推门径直走了进去，与段鹏举寒暄起来。
“老段莫怪，本王就说一句话便走，不会打搅你们老情人叙旧的。”
“蝎王，这......”
赵玉颜自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她要探听清楚天窗和赵敬的阴谋计划，也要搞明白毒蝎是何时与西北勾连在一起。不仅如此，她还要找机会给平安银庄递个消息，让远在昆州的温客行知晓，也让他们早做准备。
……
“怎么？”蝎王带着她一路往回走，见她耷拉着脑袋不言不语的样子，出声询问道，“是惊讶我早就与晋王勾连在一起了，还是打搅了毒菩萨的好事，抹不开面子？”
两者都有，但两者都不是关键。
她得知了蝎王与西北勾结，知道了蝎揭留波手下豢养的药人军，还知道了蝎王背着赵敬与天窗一起做戏骗他。可她最担心的是，温客行与周子舒不知道这些。
“收收你脸上的那些心思——”蝎王压低了自己的音调，警告这心里浮动的丫头，“你若是老实些待在我身边，或许我还考虑，把你的身世告诉你。可若是你——生了些不安分的心思，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蝎王话里有话，暗示她不要妄想给温客行传信，否则要她好看。可这疯丫头素来胆大包天，怎么会乖乖的听蝎子的话？
“哥哥放心。”
我定会把这消息传出去的。
清风山别苑
顾湘独自一人在屋内守岁，山间无人，连年节都显得如此孤独。她嘴里小声的咒骂着人间的岁时节令，好好的日子过什么年啊，这不是叫本姑娘更难受！
可她没想到，曹蔚宁带着师叔范怀空、大师兄莫蔚虚和二师兄杨蔚玄一起来陪她过年。师叔与大师兄自然是来开心过节的，至于杨蔚玄，是来看着她别出岔子的。
寂静的小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顾湘很开心，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过上正经的年。她泪眼汪汪的看着曹蔚宁，只觉得这神仙般的日子是她偷来的。
不知道主人最近过的怎么样？
想来他在那周絮身边，还有金豆侠和傻小姐每日围着他闹腾，应该过的挺好的。
昆州四季山庄
温客行被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师徒二人气个半死。但今天好歹也是除夕守岁，他还是任劳任怨的张罗了一桌子酒菜。周大爷吊着一只胳膊，老神在在的端坐着，油瓶倒了都不扶。温客行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指使着张小少爷来回端菜。温周二人把酒言欢，外头鞭炮齐鸣烟花灿烂，家家户户都吃上了团圆饭。
酒到酣处，周子舒拽着老温，非要教会大徒弟划拳行令。可苦了我们成岭，喝酒也不行，划拳也跟不上节奏，被师父师叔一顿臭骂。
“他娘了个腿咧！”周子舒格外怀念阿湘与玉颜，想想原来两个性格爽朗的丫头，喝酒行令、划拳唱曲皆不在话下。再看看眼前这憨头傻脑的小子，真真是气煞个人。
“行了行了，阿絮。”温客行拦住了身边的男人，没看着这孩子都被数落蔫了，“成岭，吃的差不多了，就出去看看烟花吧。”
张成岭连声应和，恨不得赶紧出去看烟花。毛手毛脚的小子还跌破了一只青瓷碗，更得了师父一计眼刀。
“阿絮，碎碎平安，岁岁吉祥！”
韩英满身是血的来到了四季山庄，给三人吓了一跳，他拼了性命来向周子舒报信，还偷出来一封密信和一块伪造的琉璃甲。
“庄主...拿这块碎片，凑...凑齐琉璃甲打开武库，取...阴阳册治伤......”韩英身受重伤，一句话分了几次说不利落，却还强撑着讲述了此来昆州的全过程。发现周子舒的身份暴露后，他将天窗手下全部杀死，再以蝎尾针上的毒来嫁祸毒蝎。
“韩英知晓...王爷很快就会查到真相...但还是想着为庄主做些事情......”
他偷偷潜入了晋王的书房，找到一块琉璃甲，还翻出了一封密信，上面写着周子舒的父亲被老晋王栽赃陷害而死。他刚刚离开晋州地界，就被天窗的杀手发现，一路围剿至襄州地界，多亏了毕老座下的星明相助，他才侥幸来到四季山庄。
韩英伤势很重，恐怕时日无多。周子舒纵然不相信他带来的消息，可也感叹曾经忠心的属下如此舍命来传递消息。他将韩英托付给了温客行，自己冒着被天窗发现的风险下山，去找平安银庄传信，想让大巫来给韩英治伤。
元日佳节，又逢五湖天下盟新一届英雄大会召开，此时的岳阳城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赵敬被武林同道连胜恭维，甚至赵玉颜也十分配合的演了一场父女孝慈的好戏码，可是让他一日之间出尽了风头，赚足了名声与面子。所以这心情也好极，在晚宴上不免多饮了几杯。
呵，喝的甚是美妙啊。
赵玉颜端起赵敬身前的半壶残酒，自饮自酌的将“证据”吞进肚里。此刻静等锣鼓就位，好戏开场了。
赵敬借着酒劲来到祠堂，他大声唾骂李瑶，唾骂高崇与容炫，向死去的那些人炫耀他现在的地位，更是扬言要以武林盟主的身份来这里看他们。
蝎王避开了赵玉颜，独自一人来给义父送醒酒汤，没想到亲眼目睹赵敬狰狞的面目。他看着赵敬在这香花宝烛的灵堂里大放厥词、宽衣解带的便溺其中，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脸上惊讶又厌恶的表情。他又看到了罗浮梦说的那些死者遗物，那些证明他一笔笔罪孽的证据。赵敬恼羞成怒，朝他“心爱的义子”大声斥骂，用遍了天下恶毒字眼把蝎王赶走。
“滚！滚开！畜生！我杀了你！”
蝎揭留波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密室，那每一步都仿佛灌了铅似的沉。
这还是他的义父么？
他只看见了一个深陷欲壑的魔鬼。
“是了...义父只是喝多了。”
他在心里不断的为赵敬寻找借口，在转角处遇到了一身黑衣紫袍的赵玉颜。
乌发银饰，玄衣紫纱，身上以银白二色的丝线绣满了五仙图腾，额间还用朱砂绘上了嫣红的凤凰徽记。通身的瓦萨族装扮，叫人一眼望去便晓得她是个南蛮女子。
他稳定了大半心神，上下扫了一眼她今日不同寻常的装扮，眼神也并未放过赵玉颜右手握持的黄铜摇铃。
“你做了什么？”
他将赵敬今夜疯迷的样子与她手中操蛊的把式联系在一处，心中迅速升起了怀疑。
“没什么，只叫你看看他的真心。”
蝎揭留波两步走上前去，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生生将人提起离地一寸，下一秒便要掐死手中这不听话的丫头。
“本王的事，你少掺和！”
感受到空气逐渐稀薄的她开始挣踹，两手在袖中拔出凤凰金针，朝蝎子的右手狠狠刺下，逼他放开了自己。
“南疆有一种情蛊，名曰‘一寸仙踪’。这药下在谁身上，谁就会看见自己心里真正在想着的人。想着谁，那便是要和谁好。”她不紧不慢的向他讲解着灵蛊，“可惜我没带出来，只好自己胡乱制了个差不多的。这功效自然不如一寸仙踪来的强烈，但也足够让你看看，咱们义父心里所思所念的事了。”
赵玉颜师承乌溪，这点子蛊虫还是能摆弄轻松的。只见她伸出手，以一种奇特韵律轻摇几下铜铃，朝蝎王冷笑了一声。
“你要的好义父还你，”她指了指那处集体灵堂，“想来咱们兄妹二人都是一般洁癖，我劝你还是找几个人进去打扫，把桌子案子都拖出来烧了，再着人好好净扫一遍吧。”
这恶心腌臜地，她是断不会再来的。
“对了，忘了告诉你。”
赵玉颜收起铜铃，面盖紫纱。
“有人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蝎王眼尾微微发红，不知是气是恨。
“她问，蝎王是否见过赌徒？”
蝎揭留波轻轻笑了一声，衬得这南疆青年多了几分邪气凛然，“柳千巧让你说的？”
是，赵玉颜点头示意。
她被蝎王监视，平日能自由活动的地方也就只有五湖盟与毒蝎驻地两处。每日在赵敬面前打一晃，其余时间里她便熬熬药，练练针，顺便为喜丧鬼罗浮梦治疗离魂之症。因此，也与艳鬼柳千巧有了不少接触。
不论是看在温客行与顾湘的面上，还是回报镜湖时的收留之恩，她都会选择帮助这二鬼的。
这一番较量，看似是赵玉颜占了上风。
蝎王忽然冲她平静一笑，就像是提醒她，究竟犯了什么多大的一个错误。
忐忑不安的情绪自脚底向上翻涌。
“你的确很聪明，会演戏，又善于伪装。”蝎揭留波首先夸了夸她，“可惜，信送到了又有何用？段鹏举早就带着天窗的人去缉拿周子舒了，我的好妹妹，你似乎晚了那么一小步啊——”
风水轮流转，这一次轮到蝎王幸灾乐祸了。赵玉颜攥起了拳头，压制着喂毒的冲动，刻意令自己保持清醒。
“怎么，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了？”
自然是记得，赵玉颜在心底默默回想着蝎王的话，如若自己向温客行传信，他就要让她好看。
“原本我有两条路让你选的。要么，随我去清风剑派，我还能看在你乖巧的份上送你去见见杨蔚玄，又或许会对鬼谷的无心紫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蝎王突兀的歪了歪头，似乎对她的耳坠投注了兴趣。但赵玉颜知道，他这动作的背后代表着杀意，蝎揭留波想杀了她。
“可现在，第一条路被你自己亲手毁了，你只能选第二条了。”阴冷跗骨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一只微凉的大手拢在了她纤细的颈上，就像主人在把玩一件宝物，“你不是想见周子舒么，本王成全你。这就把你捆了，即刻送去西北晋王府，不仅成全了义父拿你攀求富贵的心，又能让你和周庄主‘团聚’在一起，岂非一举两得啊？”
她还是斗不过这狡猾的蝎子。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一寸仙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