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百密一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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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赵玉颜岔开了话题，自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了温客行，“孟婆汤的解药，不过根据你的头疼症进行了调整。你幼时服药，又因为记忆的抗拒而头疼多年，不是太好根除。这个方子效果温和，但见效慢些，从今以后坚持服用，会逐渐恢复的。”
这次又轮到温客行不说话了。
薄薄一张纸，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这副药方他看着这疯丫头改了几个月，前前后后的试药调整，就是为了给他治头疼。这份真挚让地狱的恶鬼也不免动容，何况是渴望回到人间的温客行呢？
“你这疯丫头...”，温客行低声骂她。他今夜也是没有料到，不过是简单的一激，竟然让她说了这么多的事。偏生一桩桩一件件都卡在他们心上，让他们不得不继续“逼”她说下去。
“你今夜走了，如何与成岭交代？”
周子舒想起了自己的傻徒弟，感叹他这运气实在太差。心仪的姑娘还没追到，人家便要离开了。其实也不只是为张成岭而问，周子舒也想留下她，让这个孩子做她这年纪该做的事，在长辈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生活。
“调了点安神香给他，估计明天晌午才醒。我给他留了信，解释了我的事，想来他会支持我的。”
说完了张成岭，玉颜又提到了曹蔚宁与顾湘的事。不得不说，鬼谷的身份一旦暴露，他二人在清风派将会面临怎样的状况。杨蔚玄的信来的太晚太迟，她只能寄希望与怀空师叔与蔚玄师兄，希望他二人可以妥善解决湘姐姐的问题。
不过还好，蔚玄师兄又传来了消息。清风剑派封山戒严，市井民间的消息传递的也慢，暂时没人知晓无心紫煞的身份。莫怀阳与范怀空对曹蔚宁这个关门弟子，几乎是爱若亲子，又有杨蔚玄在山上打掩护，他二人的日子倒是比温客行这边好过。
“那姓杨的小子你信得过？”温客行对顾湘的消息是万分在意的，他如今不在阿湘身边，日日念着她的安慰，追问便宜徒弟这杨蔚玄是否可信。
“信得过。”赵玉颜不敢相信毒蝎，但她绝对信任杨蔚玄。“他就像我和蔚宁的亲兄长一样，绝对会护住湘姐姐和蔚宁师兄的。”
“那就好...那就好。”温客行像个为儿女操心惦念的老父亲，几番确认下宽了宽心。
“你...这就要走了么？”
温客行担忧完身在远方的阿湘，也不免为面前的小丫头操心。虽说拜师更像是一句戏言，可多日来的相处也不免生了几分真心。有时他会在心里唾弃自己，分明一只鬼，怎么来了人间也有了这么多的情。
“我...”
笨嘴拙舌，一对难开口的师徒。
周子舒侧头看着他俩，手里还拈着药杵，细细磨着忘忧草。他看得出这两人都有话要说，可就是张不开嘴，抹不开面子。
“这瞒来瞒去啊，堂堂鬼谷谷主竟成了个缩头乌龟，明明心里有话要说，可今日冲着自己的徒弟，竟然一个字都脱不出口——”夸张的语调和那上扬的语气缓解着沉郁的气氛，周子舒有心推这大的一把，将这话里的矛头指向了那个小的。
“玉颜，你说是不是啊？”
温客行的手忽然攀上了她的肩膀，师徒亲亲热热的揽着，被迫并肩紧靠在一块。赵玉颜此刻被师父明晃晃的“威胁”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是什么？我怎么了！”
鬼主此时护上了崽子，竟然也朝着周子舒硬气了一把，回嘴反驳于他。
“行行行，你们师徒二人关系好极，我是个外人没眼色的，小的这就闭上嘴，不打搅了。”周子舒收了药碾子，以手代针，作势将自己嘴巴缝个严实。
屋内的主动权逐渐掌握在了温周的手里，他二人近来消息不通畅，难免有许多疑惑，钻了些死胡同。如今一个百问百知的消息篓子送上门来，岂有不问清楚的道理。
……
鸡叫头遍，远处的天也开始蒙蒙微亮。
周子舒被温客行撵着回房休息，留下师徒二人在山庄附近四处溜达。
“就送到这里吧。”
赵玉颜已经瞧见了树林里停靠的车架，还有几个来“护送”她回五湖盟的人。她不欲让温客行对上毒蝎，后者自然也不想见到些乌龟王八臭蝎子。二人停住了脚步，温客行复又细细叮嘱她几句，便放这丫头离去了。
此去五湖盟，她可谓是肩扛重任。
前后蝎王赵敬请君入瓮的一局大棋，后有温客行周子舒对她的叮嘱。两方角力之下，还掩着蝎揭留波这只黄雀在后，暗不做声的等待着最后时刻。
玉颜坐在马车上闭目冥想，思考着自己回去后的行动。她该如何说服蝎王，让他同意与温客行联手，一举扳倒赵敬呢？
“义父啊义父，终有一日，你也要这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了。”
……
毒蝎做事一向手脚麻利，主子发话让赵玉颜速速回来，那便是一道无休的赶路。每到一州一县，就在毒蝎分舵换乘新的马车，轮换一批新的手下。除了被“护送”的人不曾更变，其他的一切都精神饱满，整装待发。
她跟随温周走了一个月才至昆州，如今一路不停的走了五日五夜，终于被她的“好义父”盼回了五湖盟。
年关将至，赵敬喊她回来不过是扮演些父慈子孝、阖家团圆的戏码。只是苦了我们的玉颜，一路舟车劳顿，回来还得冲着一个黑心的老头子成日里演戏。
蝎王自然也是在的，南疆虽然没有元日春节的说法，但他跟随赵敬日久，也逐渐的多了一份中原文化的认同。为了讨好义父的欢心，他可以穿汉家儒服，学君子六艺，他还可以放下手中杀人的刀，窝屈在五湖盟的后堂里为义父磨墨烹茶。
有时连赵玉颜都会不落忍，分明蝎王才是最衷心、最合意的那个义子，可偏偏连自己这个成日消极惫懒的“女儿”都比他受宠几分。跟在赵敬身边最久，蝎王还是那个只能藏于黑暗之中，替他做下腌臜事的棋子。
想到这里，她竟也不奇怪了。蝎揭留波与她和杨蔚玄联手清查赵敬的那一日起，就意味着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全心全意为了义父的好儿子了。
新一次的英雄大会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准备。赵敬的野心不小，他可不愿意像高崇一般，搞出一次不伦不类的君山会。短短几个月，他扩大了五湖盟的势力，收复了一众中小门派，还向少林、峨眉等百年大派发去了帖子，邀请他们共襄盛举。赵敬就是要扯着长明山剑仙的大旗，举江湖正道之力，剿灭鬼谷。
顺便，在无人知晓之处，拿到武库钥匙，打开那二十年前的天下武功宝库，达成他最终的目的。
蝎揭留波最近一直住在五湖盟处，如今的他已经不再事事顺着赵敬，而是学会了向义父施压，向赵敬反抗。
他的心里已经没有当初那样的感觉了，他不再全身心的相信赵敬，而是开始打起了自己的算计。
义父，一定是他的。
他要让义父，只看得到他一人。
要怎么做才能让赵敬的眼里只有他呢？
蝎王势在必得，既然顺着你的意思得不到你。那就先把他毁了，让他在江湖中消失，让他从高高的神坛上跌落，让他身边在无人敢接近，这样的义父，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不论过程手段，对于扳倒赵敬这一结果，温客行、杨蔚玄与蝎揭留波达成了一份诡异的共识。赵玉颜回到五湖盟后便找到了蝎王，将鬼主寻求合作的打算告诉了他。
他二人能在一处共处的时间不多，玉颜只能上赶着去找蝎王，找空子插缝一般的说着温客行交代的话。
这一日赵敬宴请手下各帮派首领，五湖盟上下摸黑便开始了准备。主人家赵敬自然是忙的不可开交，无暇顾及蝎王与玉颜两个人私下的动静。
不知夜里又去杀了什么人，或又做了什么勾当，蝎揭留波早起的脸色不好，整个人恹恹的，散发出一种脆弱而又颓废的感觉。
眼见赵玉颜闯进了屋内，蝎王也不惊讶，倒是指挥起她伺候自己梳洗穿衣，像是使唤随意一个婢子。
“给我梳头。”
南疆的青年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平日里都梳成苗蛮发辫，箍着绿松石的錾银发冠，还在头后缀着五毒样式的银铃子，好不复杂。纵使玉颜会梳这样式，也要耗上半个时辰的功夫。
一坐，一立。
一人闭目养神，一人全神贯注。
蝎王对这个“义妹”未必没有感情，只不过她太过受宠，碍了他得到义父全部宠爱的路。正因如此，他才不得不纵容宋怀仁害他，纵容鬼谷的卒子杀他，纵容谢无恙那个傻子求娶她，纵容义父借力打力、借刀杀人。
“说说——这一次怎么就心甘情愿的回来了？”蝎王抬了抬头，任由玉颜的一双手在发间穿插，“太听话了，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我想着什么，做了什么，你不是应该一清二楚么，怎么还需要我再说一遍？”赵玉颜一边应付他的头发，一面抽出心神来与他对话，这手上的速度更是慢了下来，“邓宽、喜丧鬼、祝邀之...光凭这三人可扳不动咱们的好义父。原以为从我的身世上能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惜了，你与蔚玄师兄竹篮打水一场空......”
蝎王没有说话，依旧闭着眼。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与温客行合作么？”赵玉颜轻轻扯了扯他的发丝，似乎在等待蝎王的回应。
时至今日，他们三人的进展可谓是极为缓慢，毒蝎派去平城的探子找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连赵玉颜的身世也仅仅是扒出了点没用的东西。一条路被堵死，第二条路走的也不通畅。杨蔚玄至今也没有找到，赵敬图谋武库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眼下，她自认为蝎王与鬼主联合是最好的法子，也是最快能扳倒赵敬的法子。
“老实些，别扯本王的头发。”
蝎揭留波原也不是什么性子好的人，被这疯丫头扯了头发也是有脾气的，“你若是不想活了，本王不介意送你去见天神。”
一番言语威胁，却丝毫不接她的话。
什么鬼谷，什么温客行，他好似全然不知、又浑然不觉，任玉颜一人在他耳畔自说自话了半个时辰。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呸，老话俗话原来都是骗人的。
得不到回应的她在脑子里开起了小差。人都说头顶软的人心肠也软，她给蝎王梳头的功夫也摸了好几把。怎么这人的头顶发顶摸起来这么软，可这一副心肠却这么硬。
赵玉颜心里的想法念头，蝎王是一概不知。他可不会信任这心偏了没边的疯丫头，更不会相信这恶鬼头子温客行递过来的橄榄枝。谁知道鬼主的合作是否出自真心，谁又能知道温客行扳倒义父后不会掉过头来除掉自己？
腥风血雨、尔虞我诈的事情还少吗？他与杨蔚玄的合作也没有付出几丝信任，不过是纯粹的利益交换、各取所需。
蝎王抬起眼皮看了玉颜一眼，看着她闭紧嘴巴老老实实的为自己编发。
倒是在这里出了个傻子，明明被人玩的团团转，一举一动都被自己监视着。却还能相信自己，相信杨蔚玄，甚至相信温客行。
“傻子。”
他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不知道是骂身后这个傻乎乎的赵玉颜，还是骂当初那个傻呵呵相信义父的自己。
“什么？”
赵玉颜正垂下头收着发尾，冷不防听了一句话，却又不晓得蝎王究竟是何意。
“你当真要我与他合作？”
“当真。”
“好，我答应你。”
蝎王的心里百转千回，不知为何还是答应了赵玉颜代温客行提出的合作。他并不相信别人，尤其不能相信温客行。可他为何又突然点头了呢？
大概是他心软，见不得另一个傻子难过吧。被人欺骗的滋味不好受，义父骗了他，他怨、他恨。可义父、他和杨蔚玄也骗了她，赵玉颜的身世已经被他查了个清楚，甚至连她那南疆亲娘是怎么死的，都查了个一清二楚。这事与义父脱不了干系，但他们二人为了最终的计划，选择了隐瞒。
三人为盟，两人相负，兄妹三人的承诺里竟看不到一点真心。蝎王不屑，杨蔚玄不忍，他二人终归没有把她扯进这一场“背叛”的阴谋。除了给邓宽和喜丧鬼治病外，赵玉颜没有一丝一毫的任务。
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照”，与她而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你当真答应他了？”
玉颜被他反复无常的态度搞的一头雾水，接着蝎王的回答紧紧追问。
“本王不想重复第二遍。”
蝎揭留波点了点头，回应了身后的傻子。他清楚自己想要的，自然会接受与鬼主的合作。若要扳倒义父，令他永无翻身之力，就必要一举成功，将所有证人证据在英雄大会上公之于众。
仅凭自己现在掌控的这些还远远不够，邓宽、喜丧鬼不过是道开胃菜，赵玉颜与杨蔚玄二人的身世浮沉也不过是义父这些年里所做的几件小事。真正的重头戏，那二十年前的大秘密，还是得由苦主温客行与那废物小子张成岭亲自诉说才好。
不过，答应归答应。何时与他合作，怎样与他合作，这些都由他说了算。眼下自己这边形势大好，掌控着局面的主动。反观温客行，一旦下山将遭到整个正道武林的追杀仇视。
若此刻结了同盟，这该如何是好？
不如坐观虎斗，等天窗动手，等义父动手，等武林正道动手将鬼主逼到山穷水尽之时，他再出面合作也不晚啊。
各取所需，各为其利。他蝎揭留波不是傻子，自然要利用形式、等待时机，做螳螂捕蝉后的黄雀才好。
“谁生不负人，谁又能不被辜负。”
他看着玉颜的身影，嘴里轻轻呢喃着一句话，一句他从喜丧鬼与艳鬼二人身上得到的教训。
这人世间，谁都不能相信任何人。
包括他，包括义父，包括赵玉颜。
“温客行啊温客行，你就如此放心大胆的让这么个黄毛丫头来与我结盟？”蝎王在心里疑问着这位未来盟友，他现在掌握着先机，甚至可以率先出招，探一探鬼主的虚实。
“就让我看看，天窗如何出手吧。”
晋王和段鹏举可不是吃素的，为了琉璃甲与叛逃在外的周子舒，他们必不会手下留情的。
赵玉颜浑然不知结盟背后的这些是非曲直，认真的拿着梳子，为蝎王梳理辫发。此番传信搭桥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老实待在五湖盟里，为邓宽和喜丧鬼治病，等待杨蔚玄与温客行的消息。
只是他们百密一疏，根本不知晓天窗在这江湖风云中插了一脚，在其中也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
或许他们曾有机会知晓，只不过玉颜浑然忘却了，她曾在毒菩萨的榻上见过一个西北汉子——那人名叫段鹏举。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百密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