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太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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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世兰没想到兰茵会为她说话，作为九门新生，入院第一天就得罪上官并不是什么好事，是以她记住了兰茵的好，却也及时制止住了她。
兰茵自然也懂申世兰的好意，不论胡主事再说什么，都不再搭腔了，赶紧同申世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要是再争论下去，说不定裴青钰也会卷进来。
他方才脸色便不太好。
正当三人走出聚贤殿时，背后忽然有人叫住了申世兰。
“申大人，可否……让我等也拜入太仆寺？”
兰茵同申世兰一道回头，才发现说话之人不是别人，而是兰氏二房之女兰苑——当初原定要嫁给裴玄做继室的人。
世家贵族中能左右自己婚事的人少之又少，兰茵心底对这个五姐姐并没什么意见。
两人对上目光，互相微微点了下头当做问候，并未多说什么。
兰苑外表清冷，心性高傲，给人一种遗世独立、不落俗尘之感，即便是请求的话，也说得高高在上，如此神情，却与之所言之事甚不相符。
申世兰也有些意外，顿了片刻才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女君确定要加入太仆寺吗？”
兰苑身后还跟了数人，皆是满眼希冀，闻言小鸡啄米般点头，站到兰苑身边，急道：“确定确定！我们都想加入太仆寺！”
面对如此盛况，申世兰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不管有没有查阅案情作为考题在先，往日九门衙门中太仆寺向来是最冷清的。
一个小族之女上前一步，对申世兰行了一礼，开口道：“我出自湘平邵氏，早就仰慕申大人的才学和风骨，今日一睹风采更是钦慕不已。我们出身都不高，又为女子，去别的地方怕是也没人要，还望申大人莫要嫌弃我们……”
湘平邵氏，在湘平尚且算不得入流的贵族，更遑论在靖阳了。
申世兰却露出笑颜：“我自当不会嫌弃。”
“只是你们想好了，选了我，入了太仆寺，若十五日后考核未通过，都是要走人的。”她强调道。
众人面面相觑，邵从荨摇了摇头：“反正得不到司学接纳，我们也是要走，既然如此，不如选一个最不会区别对待我们的人，这十五日，哪怕没有得到任何庙会刺杀案的线索，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众人纷纷点头，像是把申世兰当做救命稻草一般，纷纷祈求她留下她们。申世兰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同兰茵笑笑，转头道：“既如此，你们便先随我回太仆寺吧。”
第一日，申世兰只是带着一行人了解一下太仆寺的基本情况，顺便拜见了一下太仆寺卿。
却没想到，拜见太仆之地并非长官办公的地方，而是寺外一处养马的马厩里。
申世兰带众人过去时，太仆正撅着屁股站在马厩前，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戳着什么，整个人几乎要扎到养马的棚子里。
时值正午，天气炎热，马厩里散发出刺鼻的味道，隔着很远也能闻到，女郎们纷纷覆住口鼻，互相看看，眼里露出疑惑不解之色。
申世兰神色不变，带众人走过去。
“大人，此为九门佥院刚进的新生，拜入太仆寺，由下官代管，特来拜见大人。”
申世兰躬身行礼，兰茵一众人也跟着行礼。
然而众人等了许久，前面都没人应声。
太仆大人没有反应，仍旧在做着手里的事，兰茵偷偷抬起头，由下向上端详起这个太仆寺卿。
他的鞋履沾了泥，泥中混着杂草，看起来像是马儿的饲料，穿着是轻便的衣裳，还将衣摆撩起掖到了裤腰上，袖子也撸到了手肘之上，从皮肤的状态看，他不算年长，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晒得黝黑，衣袖下若隐若现有一道分界线，可见他肤色原本是白皙的。
他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正弯着腰扒拉着一团青黄色的东西，很是认真，连身后有人来了都不知道，申世兰接连又唤了几声，他还是没有回应。
兰茵趁这机会仔细看了看，地上那团青黄色的东西，似乎是马儿的……粪便。
旁边也有人看到了，捂着鼻子嫌弃地后退半步。
申世兰见叫人不应，无法，走过去拍了下太仆的肩膀。
“大人！下官带九门新生特来拜见！”
“哎呦！吓死我了！”太仆扭过头，露出一张晒得跟手臂上的颜色一致的脸，若要仔细看的话，能看出他眉眼是清秀的，此时正跟申世兰瞪眼，“小点声！莫要把马惊了！”
申世兰见怪不怪的样子，低头认错：“是下官的不是……”
错认得快，太仆也很快收起暴躁，上下扫了她一眼，直起身背过手去：“来找我什么事？”
申世兰默默叹一口气，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这次太仆大人终于回过头，看到了身后的兰茵一行人。
兰茵也看到了太仆的全貌。
他打扮甚为不羁，腰间系着衣带将下摆攒起，上裳松松垮垮的，连里衣都未衬，露出一半胸膛来。
大荣做此打扮并不算罕见，只是朝臣有官服，公干时还这么穿，确实有些过于不拘小节了。
太仆扫了一眼众人，啧啧称叹：“稀奇，这次来太仆寺进学的学生竟然有这么多！”
眼底的惊讶刚闪过，他又皱起眉，摸了摸胡须：“不过，女郎未免也太多了……”
此言一出，气氛诡异地沉寂下来。
申世兰刚要张口解释，人群中有人出声反驳。
“女郎怎么了？女郎不也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不也一样可以为了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么？”
大抵是经过了胡主事那事，此时一众女郎心气颇高。平日里都被家族中的人打压惯了，如今触底反弹，竟显得比平时大胆许多，太仆大人一句话，便成功点燃了众人心底的怒火。
申世兰想要制止已经晚了，太仆看了看后面说话那人，颇为意外地笑了声：“倒是很有志向，才刚入门，就已经想着为苍生死社稷的事了？”
“既入九门，便要有此觉悟。”
“说得好，那你何不站近点？”太仆笑得温和，笑容里却莫名有种震慑力。
那女郎身子一僵，撇了一眼他脚下，忽然不说话了。
太仆挑了挑眉毛：“怎么？莫不是嫌弃这马粪臭？”
“不……不是……”女郎下意识否认，然而说话时已经没有了底气。
“那便过来，将这些马粪来收拾了。”
“这……”女郎犹豫片刻，红着脸拱手抱拳，硬着头皮道，“学生不知，来太仆寺进学，为何要捡马粪……”
“哈哈哈，你倒是诚实！”太仆仰头笑笑，并未生气，而是问众人，“你们可知太仆寺为何所设？”
众人互相看看，一时无人应答，还是兰茵向前一步，为那女郎解围，回道：“大荣立朝三百年，有关太仆寺的政令世代更迭。我朝太仆寺主要总领乘黄、典厩、典牧、车府四署，外置东宫九牧监，掌管车马以及饲养、训练马匹等相关事务，亦负责皇帝出巡时的车马随从调配。”
太仆看了兰茵一眼，眼里浮现出一抹兴味：“那你觉得，以上所说，与捡马粪又有什么关系？”
兰茵看了看地上被木棍戳过的马粪，迟疑片刻，回道：“粪便的状态能反应出马儿健康与否，太仆寺掌管马政，自然要对马儿的情况时刻进行观测。”
兰茵说完，后面的女郎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太仆笑了笑，看着兰茵，满意点头：“答得不错，不错。”
紧跟着话锋一转：“那不如你来试试？”
众人皆是一怔，兰茵只是顿了顿，便朝马厩走去，正当她要俯身捡起地上那根木棍时，太仆又开了口：“不可以借助外物。”
“大人此言……何意？”兰茵迟疑地皱了皱眉。
太仆温和笑笑：“便是要你，直接用手。”
此话一出，学生们发出窸窸窣窣的争论声，兰萱儿趴到兰苑耳边，小声道：“太仆是不是故意作弄她啊？”
兰苑没说话，眼睛盯着兰茵，对地上那坨东西自然也是十分嫌弃的。
申世兰看了看太仆，上前一步，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老师，这才第一日，会不会有点太狠了……”
太仆没理会申世兰，而是淡笑着看着僵直身子的兰茵：“怎么，不敢了？”
兰茵沉默不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神色凝重，女郎们看出兰茵有些下不来台，想要上前帮忙，又害怕下一个就是自己，纷纷迟疑不前。
裴青钰将目光落在兰茵身上，片晌过后，收回视线，上前一步，朝太仆行了一礼：“王大人，还是让我来吧。”
兰茵很快回过头，诧异地看着裴青钰。
他是看出自己的抵触，为她解围了吗？
王太仆仿佛才看到裴青钰一般，回了一礼：“想不到裴世子也来我这小小太仆寺了。”
两人言谈之中便能看出是早就相识的，王太仆并未过多寒暄，很快便道：“只是这种事，你帮得她一次，日后也要次次帮她吗？”
“何况，此事既然你能做得，为何她做不得？”
裴青钰瞥向兰茵，蹙了蹙眉，下意识道：“她毕竟是女郎，此等污秽之物……”
还未说完，兰茵犹如醍醐灌顶，飞快看向太仆，此时终于明白他先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不等裴青钰说完，她急忙道：“我自己可以。”
说完，不管众人作何神色，她弯下身，闭着眼，豁出去地伸出手。
就在手快要触碰到马粪的那一刻，兰茵忽然感觉到手臂受到一股阻力，她睁开眼，抬头，看到王太仆站在她旁边，手扯住了她的袖子。
四目相对，王太仆神色古怪地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她：“这么多年，你可是第二个敢直接用手碰马粪的女郎。”
兰茵怔了怔，王太仆松开她，起身扫了扫衣摆：“今日就算了，本官也不想第一日就将你们全吓跑，待你们真的能认清眼前这东西的价值而非什么污秽之物时，再试也不迟。”
说完，王太仆看向申世兰：“这几日，你便先带着他们熟悉熟悉太仆寺日常吧。”
申世兰弯身行礼，迟疑片刻，抬头道:“此次院首出了考核的试题，要大家十五日内查清庙会行刺一案。”
王太仆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几息过后，他对申世兰道：“既如此，那便听从九门佥院的，不过，太仆寺进学也不可荒废。”
“是。”
王太仆说完，转身走到那坨马粪旁边，蹲下，取出了怀中一枚小巧的铲子，认真地铲起一块儿，径自离去。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脸上神色风云变幻，申世兰走过去，将兰茵拉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大人没有别的意思，也非故意作弄你，这种事，我都没少做的。”
邵从荨缩了缩脑袋，看着申世兰：“难道我们以后真要与这些……”看了看马厩，“这种东西为伍吗？”
申世兰回头，看向邵从荨，先是皱了下眉头，随即便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可知，大荣与北鞣和西凉苦战一百多年不分胜负，是差在哪里吗？”
听到这个问题，学生们似是没反应过来，纷纷怔住。
“莫非，是差在战马上？”兰苑想了想，回道。
申世兰看向她，点了点头：“此非唯一因素，却也是我军在战场上吃亏的主要因素之一，北鞣红马凶烈，西凉大宛驹迅疾灵敏，皆要比我国军马在战场上多占一分优势，而这一分优势，也许就需要更多的战士鲜血去换。大人上任后，便立志要培育出比红马和大宛驹更优良，更适用作战的军马，你们口中的污浊之物，在大人眼里比金银珠宝要更珍贵。”
众人没想到一个小小马粪背后，会牵扯到军马与前线战事，大荣苦于西凉与北鞣久矣，为其在疆场上牺牲的将士数不胜数，就连大荣战神裴玄成功抵御外辱的侵袭，守护了北境的和平，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若真能培育出优于敌人的战马品种，那将是造福整个大荣的事。
此时再去看那坨青黄之物，竟然也不觉嫌弃了。
邵从荨收起神色，冲申世兰弯了弯身：“学生受教。”
其余人也跟着一同行礼：“学生受教。”
申世兰欣慰地点点头，又带学生参观了一下马场，便带他们回了太仆寺。
兰茵还了解到，因太仆寺掌管马政，与兵部关系紧密，确切地说，是与兵部争夺掌管马政之权，所以太仆寺跟兵部素有积怨。
只一日的功夫，申世兰也不能说得太深，很多东西都需要在处置公务中一点点了解。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便日落西山了，申世兰便先放学生们回府，明日正式开始查案。
出了太仆寺，众人皆散去，兰茵这才得了空闲，向裴青钰问出心底的疑问：“我见你方才唤太仆为‘王大人’，你认识他吗？”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太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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