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襟》Lorelei

40、第四十章

　　我们经历着生活中突然降临的一切，毫无防备，就像演员进入初排。如果生活中的第一次彩排就是生活本身，那生活有什么价值呢？这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的一句话。

　　赵利军自己没有想明白，周瑜的出现，到底是天意，还是巧合？

　　把所有的事情摊开在桌上，他发现了些许有意思但又让他无可奈何的事。这样的事过于巧合，让他不得不思索上面的那句话。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这次没有周瑜，赵利军是不是就出不来了？

　　答案是否定的。而且是确信的否定。

　　但是，这一点并没有人清楚。赵利东不知道。李天不知道。周瑜更不知道。他们的不知道便出现了今天这个令赵利军进退不得的局面——到底应该怎么对待李天去周瑜那里工作的事？他对李天是充分尊重的，换句话说，李天想做什么事，他并不会过多干涉，只要他开心就行。只是，这件事……

　　如果放之任之，那么周瑜肯定会伺机而动。他看得出周瑜有那种本事，不动声色而把人玩弄于鼓掌的本事。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周瑜想人为的给他跟李天之间制造些矛盾，并不是难事。只是，如果让李天不去，他又不会同意。这件事，真是棘手得很。

　　当然，这些话他并不会对李天讲。他希望李天能很单纯的生活得好好的，至于其他，便让他来承担罢。他对李天的心疼，是到了骨子里的。

　　“现在，我们来谈谈你去找周瑜帮忙的这件事”，赵利军给李天斟上茶，也斟满自己的。两人未着急说话，而是享受着口中的茶——沁入杯中以待入口的茶只是一个静态的景观，而入口之后，则似一股流动的韵律，将其一点点推进，一在前，一在后，两相依仗，形成一份完整的美意。

　　二人放下茶杯。赵利军说：“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会信，我曾经不止一次想到过一个情景：那就是如果有一天我被双规，或者因为其他人的牵连，进去了，以后会如何”。

　　李天皱了皱眉，满脸的不赞同。“别乱说！”

　　赵利军笑了笑，“敢情刚才那些我都白说了。我可不是乌鸦嘴，也不喜欢危言耸听，只能说我有这种心理准备。到不是说我有什么心虚的或者做了什么事不规矩了，只是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不是那么大。不过你放心，我做事很谨慎，心理有数着的。在中国不就是这样么，当官的要有运气，当老板的也得有运气，有时候这就是一种定数。如果上面想查你，一查一个准。如果他不想深究，你就没事。关键看怎么界定他到底是想查还是不想查。所以——”赵利军顿了顿，“所以——我想说的是，小天，你觉得我这次被带走‘协助调查’，是不是真的犯了事，没周瑜就出不来了？”

　　被关在里面这些天再到被接出来，赵利军的反应不似他人，他并没有有一种超脱似的重获新生的感觉。相反，他从过了开始的几天之后便一直保持沉静。对他来说，他反而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一个人成功的标志，不是他到达顶峰的高度，而是掉入低谷后的反弹力。这次的经历，让他有了下面三个收获。

　　第一，防微杜渐。更加谨慎跟敏感的把握市场跟政府，做事情要圆通，对企业内部要更加严格控制，员工做事要‘规矩’着来，不要惹出没必要的麻烦。

　　第二，他得到了一次在房地产整治风暴中的‘实战’经验。被‘谈话’的经验及‘斡旋’的经验。被带走并没有让他慌乱。赵利军从小便被培养出一种领袖气质，做事刚沉稳有度、刚毅果断、临危而不乱，自乱阵脚的事是他绝对做不出来的。“责令有关人员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就监察事项涉及的问题做出解释和说明”——这个道理，他是懂得的。毕竟在这行混了这么多年，还有很多刑侦科的朋友，除了刚开始的两天有点生理上的不自在，心里上他自有一套战略战术去对付。静极思动。心里平静了，便考虑好自己的处境：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实在没想通，便索性等到对方开口。他清楚，自己要自己坚持一段时间，自然会有人给他报信，不管封锁的有多严密。

　　他听说过这种‘谈话’手段，对方开始的时候是利用人刚被拘起来，心里害怕以及对外界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给人个下马威，让交待问题：比如——你的问题我们都掌握了，快点交待争取宽大处理之类。不过只要稍稍一想便会知道，如果真的掌握了，还要人交待什么？完全掌握了情况，一般就直接逮捕了。只要坚持住把时间消磨过去，主动权就在自己手中了。不管什么时候，装傻总是最不易犯错。而在这其中，沉默跟打太极才是王道。刚巧，很少有人在这两点上是他的对手。

　　让赵利军觉得稀奇的是，这些招数都没有对他用上，而是让他配合调查。如果是这样，那么便意味着，这一定是到了一定级别的干部才会这样。于是，他便更加确定自己不能说——不能说实质的问题，哪怕是一星半点。之后，果然。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次调查的，竟然是陈建平。知道了是调查他之后，赵利军反而松了一口气。他跟他，牵扯不上。

　　倒不是说赵利军的根基不行，只是，他这一块儿比较特殊，毕竟他们家都是军工口，离着陈建平的那些个规划、拨地审批之类的离得比较远——他的项目，都是跟部队有关的。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他有问题，也跟他陈建平没什么关系，他们的直接接触并不多。那么，为何要把他牵进来呢？他琢磨了大半天，大致算是明白了政府的用意。

　　他听说过陈建平的那些事——那些让他自己都觉得后脑冒凉风的事。这个人手腕太强、太霸道、玩的也太狠了。他也知道最近轰动地产界那个项目，也听说了其中的林林总总。陈建平既然出了事，一定是政府都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情发生——既是这样，那便是了——事关未来几年中国头等大事：xx会项目。这两年房地产发展势头有点控制不住，增长得太厉害，投入的太大，以至于出现的问题越来越多，违规行为也越来越猖狂，行贿受贿成风，不断出现各种各样的报道。他看过盛京市房地产相关的内参，觉得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物极必反，到了一定的程度便要收住，这个道理政府不会不懂，中央不会不懂。房地产的点金术，就在于动作有多大，代价跟风险就有多大。现在连陈建平都被牵了进来，这样的契机，便给了政府一个肃清环境的噱头。他们几乎是把盛京市房地产这些人轮着审了一遍。

　　审是审，但市场一定要要稳。这是命脉，是所有领导人希望看到的结果，是重中之重。过两年，中国要召开奥运会。国家大势，就是既要保增长，又要保稳健。如果查得太严了，盛京市房地产界必定会大换血，造成强烈的风雪寒流。如果影响了盛京的城市建设以及经济建设，那就得不偿失了。毕竟，很多一把手的作用是非常有效的。

　　赵利军思前想后，便知道，自己要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刚好，他也想看看自己不在，公司下面会是个什么情况，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是时候该整治一番了。看看身边的朋友，那些人能交，哪些人是见利忘义的白眼狼。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事关他一辈子的大事，就是他看清楚了自己跟李天的感情，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他或许可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了，这是用多少钱跟其他代价都换不来的。

　　可是，赵利军心里面的很多事，包括他跟陈副市长的关系，包括他很多项目的内情，赵利东不知道，李天更不知道。他们几乎是急白了头，尝试着各种办法跟手段在外面找渠道、找路子。李天不知道的是，如果，这件事搁到其他地产公司的老总身上，李天去找周瑜，还真对了路子。坏就坏在，他们发错了力，动了一张不应该碰的牌。

　　李天换取的这个代价太大了，赵利军觉得非常非常的得不偿失。

　　他把这番道理讲给李天听，李天的表情从开始的怔住到恍然再到一种莫可名状的无奈，看得赵利军不禁笑了出来，他的这副小表情可真真可爱。

　　“我又不知道你以前做过什么事，我一看到小东，心就慌了……”

　　赵利军叹了叹气，“唉，我被带走了，自己都没着急。我着急的是怕你跟小东他们着急。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现在，你明白我回来时候为什么那么生气了吧，你个小笨蛋。我这得吃多少醋操多少心阿，让你陪着个大帅哥、大情敌一起工作？我可没那么大方。你得怎么补偿我才好，嗯？”

　　“什么大帅哥大情敌，我又不喜欢他。要不是为了你，我能去找他吗！”

　　“是是，您说的是”，赵利军随着李天的话顺杆下，显得极为诚恳，“您是我生命中的大贵人，大福星，大金元宝。你说，我把我的金元宝放在别人身边两年，被人家看着摸着，我能心安吗？我还不天天想着，抓心挠肝的？”

　　赵利军这种大大方方承认的方式，让李天弯起了嘴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他越发所吸引。李天喜欢这种坦诚，以及这个男人所表现出来的浓浓的小醋意。

　　他坐起来挪到赵利军身边，“啵”的一口亲到了对方的脸上，然后双手掰过赵利军的脸，面向他自己，“我也不想去，只是，人要信守承诺，这是我做事情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