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再遇 ...
-
天色阴沉，似乎将要下雨。
灰袍男人行迹匆匆。
冷风之中的古代种神殿漆黑如夜，巍然而立。他将拉西里放在地上。脱离了温暖的怀抱，触及到凉意满满的石阶，拉西里扭头一动不动望着他，黑色的眼睛依旧静谧如水，却不知怎么就能感觉到它不悦的情绪。
他弯下腰摸了摸它的脑袋，笑笑起身。拉西里蹭了蹭他的手指，乖乖站起来，轻盈缓慢地往神殿中走去。S跟在它身后。
索桥自动放下来，大门缓缓开启，神殿没有苏醒，它只是依据本能地迎接着它的客人。隔绝外界的守护根本不会排斥星球的宠儿，这里属于古代种的气息太过于充沛，甚至能清晰感觉到空气中不会消散的雄厚磅礴的封印力量，一路往前就像是在其中打出了一道缺口，身后的又迅速修补完整，将他们紧紧包裹在内。越走越深。
S有种步入生命之泉深处一样的感觉。周围充盈着的全是古代种留下的知识与力量。站在这里，感受到的属于星球的召唤就越强烈，它在召唤你回去，它在诱惑你与它融为一体，隐隐约约地可以想象到有一种美好的前景，但是非常模糊。S的意志自然能将其完全忽视，可是他却什么都未做地，任由这种久违的感官渗透进来。
正如，星球忌惮他，作为一个杰诺瓦首领，星球也同等地爱着他，因为他是依托于星球而存在的生命。
拉西里跳上祭坛。它自己就是最好的通行证——祭坛散发出一圈幽蓝色的光泽，伴随着巨大的石块墙体相互摩擦的声音，眼前出现一个深陷入地底的大洞，有台阶直深入黑魆魆的下面。
拉西里纵身一跃扑到S怀里，他捏捏它的脖颈，一步步往下走，身后的蓝光像是有知觉般跟着他往下，古老的墙面干燥却没有布满尘灰，他们来到台阶尽头的大房间。
四周忽然之间亮堂起来，房间中央有一个大水池。
拉西里在使劲往他的斗篷里钻。
“不是水。”S微笑道。
水池里流淌的并不是水。只是一种呈水般流溢的液体状——物体。就仿佛生命之泉中的泉流并非水流一般，这散发着浅紫色光芒的物体正是集结了古代种时代存留至今的活生生的灵魂。
拉西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S也看着它，往前走了几步。拉西里的爪子紧紧抓住他的衣领。
他沉默了一下，把松了一半的手又围拢来，抱着它身影一闪，走入那水池之中。
仿佛这一举动打破了什么平衡，神殿核心之外的气息突然疯狂地在周身压缩，呈茧状将他们包裹拢来。S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适，能与它交流的只有拉西里。
在无形的茧破开之时，拉西里还维持着方才那种挣扎的姿态，似乎觉得有些异样，它蹭蹭脑袋，漆黑的瞳眸定定地望着他，那目光渐渐地柔和下来，然后抬起头贴近他的胸口，把自己蜷缩起来。
S开始往回走。
神殿渐渐地回复久远的沉寂。
“现在还有好长的时间，该去哪里呢，狄拉丝？”他低低地问了句，然后摸摸拉西里的脑袋，停顿了好一会儿。
“就回宇宙峡谷去吧，没准还能赶上见他们一面。”
S淡淡笑着，声音温柔而安详，似乎是真的在为或许将要见到的那些人而欣喜。
风中没有任何回答。
※※※※※※
她看到一大片晶莹的绿。微微泛着荧光的，柔软的代表着生命的绿色。
她的身边全是这样温柔静谧的泉流。
艾莉丝恍恍惚惚地游淌在这片河流之中，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想，我是谁呢？
我这是在哪儿？
她漫无目的地在这个世界中行走。
眼前忽然出现大团大团纯白色的光线。似乎是胸膛中某个部位被触动带来的疼痛，她本能地追随着那光芒往前奔跑着。
她看到一大片花地。白色的，娇柔而脆弱的，露米诺斯蒂。跟教堂中的那些花儿一模一样，可是，它们是没有一丝杂质的白，白得像是柔光凝合成的一般，碰一碰都怕它们会碎掉。
那个男人遥遥站立在花地之中，冷冷地抬起头看她。银色的长发，荧绿色如野兽一样的竖瞳——不，他没穿着银色的战斗服，没有披着黑色的斗篷——甚至，连从不离身的长刀正宗都没有！他穿着一身休闲的衬衣和裤子，干净自然而没有丝毫血腥气——多年前在斯拉姆时的那套装扮！
不，不该是这样的！艾莉丝睁大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不该是这样的……绝对不该是这……可是，究竟是哪里错了呢？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没有表情的脸孔，空洞深邃的眼睛。然后纯白色的露米诺斯蒂从边缘开始枯萎腐败，一圈一圈向里蔓延，仿佛有什么黑暗在侵蚀它们一般。纯白色之中流淌出了猩红的血液，腐臭的浓烟从花朵的尸体上冒出来。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整个空间刹那间什么都没留下。虚无之中只有她跟他。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露米诺斯蒂死尽了，再也不会盛开。
光明已经远去，永远不会降临。
光明……可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眼睛中突然冒出一股针刺般的剧痛，她猛地从噩梦中苏醒过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冷汗已经打湿了整个后背。
旁边的蒂法还在沉睡。她在深夜之中一滴一滴落下了眼泪。
为什么你还不死呢？为什么就算是这个星球抛弃了你，你仍能找到坚持下去的支柱呢？为什么就算信仰毁灭了……你还会得到另一个信仰？
我明明，明明比你更爱这个星球，我明明比你还要得爱着她！
可是，她为什么……选择了，你？
不会让你毁掉的——我答应过她，我答应过她会好好守护这个她所珍爱的星球的。
我必须阻止你。在我的信仰……还未崩溃之前。
哪怕，赌上性命。
※※※※※※
宇宙峡谷。赤红十三的故乡。
艾莉丝的精神恍惚了一下，她忽然觉得那里应该是极其熟悉的。
这个名字带给她的该是种感念的感觉，虽然她此前从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字。那里该是居住着无数深爱着星球的人们，即使是隔着很远的距离，隐隐觉察到的气息也是那般纯净，干净柔谧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杂质。事实上没有杂质的纯洁才是最可怕的——这时光中沉淀着血与火的纷争之后的和平，因为星球需要守护，家园需要守护，历练过血与火的人们拥有与纷争决斗的信念，却始终厌恶着纷争，这才是最美好的所在。
“艾莉丝？”
褐色头发的少女蓦地回神，抬眼看去，年轻的战士带着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影像重合，她的神思似乎又回到了昨日，那时她所爱的人还未曾远离，扎克斯扬着一抹坏坏的笑凝望着她……艾莉丝倏地睁大眼睛，眼前又是克劳德略带着担忧的眼神。
“艾莉丝，你没事吧？”
她的心痛了一下，转而却是微笑着摇摇头：“我没事。”
“可你近来总是走神，”旁边的蒂法也插嘴道，“好像魂魄都不在身上一样。”她的眼睛里同样有担忧。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没关系的。”她如是回道。
没关系的。
我所在意的人，全都离我而去，留我孤零零存在于这星球上，环顾四周也只能与自己的影子嬉戏，我所深爱着的星球，我所无法触及的所在，我所苦苦追寻的彼方，没有任何东西是为我停留的，可是，我只是一掷孤行地前进，原就不需要谁来为我吊唁，没关系的，本来……就没关系的。
※※※※※※
回来的路远比去时的要顺利得多。
按原路返回宇宙峡谷，他还顺路往古老森林深处探了探险。拉西里的身体状况如今非常好，却不知为何依旧懒得紧，连挪动一下都嫌麻烦——没敢走太深，只逛逛让拉西里熟悉了一下那里的环境，就直接绕道出去。
布佳族的智者微笑地看向他，似乎对他的回归早有意料，圆圆的镜片下面一双眼眸饶有兴趣地看着装睡的拉西里。
“谢谢。”布根哈根只说了两个字，却不知道是在对谁道谢，也不知道是在谢什么。
流浪者一身风尘漫漫，往昔的柔和仿佛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磨出了棱角，哪怕是静止不动也带着料峭的寒意与峥嵘。只不过，仍旧没有丝毫威胁——他的一切情绪只针对着自己。他的世界无法影响到旁的，外界也无法影响到他。对此，熟谙人心的智者也只能摇摇头作罢。
S又像是往常般住了下来。拉西里睡时总喜欢黏着他，而且喜欢晒太阳，醒时却非要他带着四处走动才行，专门爱钻那些偏僻的角落，连带着他的踪迹也神出鬼没，忽隐忽现。
另一批来客一行在四天之后到达。
布根哈根带着一种先知的神秘笑容，兴致勃勃凑上前去。此地代代流传的星命理论从他口中道来更有一种玄乎其玄的隐晦，他是不想再听一遍的。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充分满足了拉西里每日的折腾，慢悠悠晃回来的时候，一群人的视线带着某种陌生而好奇的神情，没停留几秒又挪开。
很好，伪装非常成功。
视线一斜，却是那一双碧绿的眼眸带着某种难以置信定定地望着他。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再遇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