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终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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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
一星期。
一个月。
一个季度……
她微微笑着，满怀着期待生命诞生的热情。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她所等待已久的生命即将降生——她的存在唯一的意义，即将出现。
而那芜蔓编成的青绿门帘终于动了动，门口的风铃因为来人的动作发出一连串清脆的乐音。狄拉丝坐在椅上，从沉默中轻轻抬起头，微笑着朝着门的方向——随着这一抹笑容展露，整个死寂的屋子仿佛突然有了无穷无际的生命，连花儿身上的仿佛死亡的隔膜一般的轻雾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来了，露克蕾西亚。”她的声音温柔依稀，清清淡淡的，绵绵软软的，像是梦回时分神的喻示，直直地扣动了人的心弦。
女子转过头，似乎是想笑一下，但是苍白得仿佛要碎掉般的面庞实在是僵硬而无法扯动，只好作罢。她的身形已经削瘦得不成样子，一身白大褂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脚步略带蹒跚，倒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脸颊已经凹陷下去，没有表情的面孔却掩映着一双像是早已死去的眼睛，让人的心也不由得揪痛了。
“露克蕾西亚。”狄拉丝低低地又唤了一声，柔美的面上渐渐消退了笑，纯水般的瞳孔却露出悲伤的神情来。
露克蕾西亚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眼底里充斥着无助和绝望，恍惚的焦距脆弱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飞掉。“狄拉丝……”她喃喃着，突然跌跌撞撞地走过来，跪在地上一把搂住狄拉丝的腰，把头埋进她的怀里，掩去了自己几近崩溃的容颜，“狄拉丝……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他……文森特……狄拉丝你能救他的……你一定能的……”
纯白色的花朵安详地舒展着自己的腰肢，永远都是那么宁静得，平和得，像是世间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一般。狄拉丝伸出手，安抚似的轻轻抚摩着她的发。
露克蕾西亚的眼眶已经干涸，再也流不出泪来，她茫然地睁大眼睛，紧紧拽着狄拉丝的衣服，面上惊恐而充满恐惧：“狄拉丝，狄拉丝，你帮帮我……帮帮我……我错了，我错了……狄拉丝我应该早就来找你的……求你，帮帮我……狄拉丝……”
那瞬间，浅金色长发的女子的眼中流转过无数的神光，像是命运之神权杖上最美丽的宝石一般，她顿了顿，缓缓低下头，在露克蕾西亚的额上轻轻一吻，无形的生命之流在她身侧荡漾着，一闪而逝。她轻轻抬起头，怀里的女子渐渐地消散了身上的死气，除了悲伤而绝望的灵魂她无法改变，剩下的，又回到了她一次与这个女子相遇时所凝视的容颜。
狄拉丝的声音带着难以想象的治愈与力量，似是能牵引人的精神：“露克蕾西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一滴泪水从她的面上滑落，露克蕾西亚顺从地喃喃道：“杰诺瓦计划需要试验品……我用我的孩子换得了他不伤害文森特的承诺……但是宝条违背了约定，开枪击倒了文森特，对他的身体开始改造，我阻止不了……文森特，不能死……我不会允许他死，所以在他身上使用了卡奥斯因子，宝条……他看到了我的研究，用我的孩子威胁我继续实验，而且，这是救他唯一的办法啊……”
泪水，一滴，两滴，最后汇成一股，满面：“萨菲罗斯啊……我的孩子，原谅我……原谅我的自私……可是我只想文森特活着啊，我只是想他能够活下去……理论是不完全的，使用了卡奥斯因子，他就不再是他了，不再是原先那个人了……卡奥斯因子太过危险，渐渐吞噬人的特性，他最终还是会像导师一样变成怪物的！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文森特……”
【萨菲罗斯……】
【是你的……名字……？】
狄拉丝伸出手，细心地擦拭去她面上的泪，可是擦干了，又流下来。露克蕾西亚泣不成声：“狄拉丝，求求你……你能救他的……你一定能救他的……博士说的，你不是人类……你是像赛特拉一样的存在……狄拉丝，狄拉丝……救救他……救救文森特……你一定能的……”
狄拉丝的手一滞，突然想起临别前加斯特博士那诡异的眼神——他什么时候发现的？难怪他总是那么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研究理论说出来，经常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敢情他是在无酬利用她的知识？而她竟然没发现？难道，加斯特的精神……曾经进入过生命之泉？
【是的……】
奥美嘉？狄拉丝心中一动，无奈地暗叹一口气，对怀里的人说：“露克……蕾西亚，你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吗？”
露克蕾西亚的面容浮现了一抹难解的笑意，仿佛是仇恨，仿佛是解脱：“我知道，宝条……我也成了杰诺瓦计划的一部分……我活不了多久的……”
“那么，与文森特一起永久的沉睡下去，等待命定之时再一起回归生命之泉……又有什么不好？”
露克蕾西亚愣了愣，突然惊恐地抓住了狄拉丝的衣角：“不，不！狄拉丝，我想他活着……这一切都是我造的孽啊……都是我的过错！而我只想他活着，好好活下去啊！！”
狄拉丝拍拍她的背，试图安抚她，柔声道：“好，好……我帮你。”
露克蕾西亚的脸上出现狂喜的神情。
狄拉丝顿了顿，叹了口气：“那么，露克蕾西亚，你的研究中……有没有显示什么可以……抑制卡奥斯因子？”
“那就……只有……”露克蕾西亚愣愣地吐出几个字，又蓦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找不到的！”
狄拉丝轻轻地抬起手，虚空中有无数的流光一闪而逝，落在她的手心中渐渐凝结起来，旋转着旋转着，最后化成一块幽蓝色的晶石。倘若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可以抑制卡奥斯，那么就只有与失落者之石“希瑞尔”对等的赛特拉魔晶“安卡拉”。
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块……安卡拉。
她把它放在露克蕾西亚面前，微微一笑：“去吧，我只能为你做那么多了……露克蕾西亚，不要怪我，与命运之神交换死亡的代价是很高的……这一次由我来承担这份代价，但是，文森特……终究是要还的。”
“我相信你……狄拉丝。”露克蕾西亚回过神来，含着眼泪点点头，执着狄拉丝的手努力站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到门口的时候停了停，转头最后看了眼狄拉丝，匆匆离开。
“铃铃铃……”
那一双掩藏着希望的死寂而无神的眼眸终于消失。风铃声渐止。狄拉丝沉默着睁开眼睛，可是满屋子的鲜花，在那一刹那，尽数枯萎。
她缓缓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越笑唇边的弧度越大，宿命的轮转最终还是被拨回到了原道上啊。
“呐，萨菲罗斯啊……那是……你的名字么……”
——·——·——
“文森特……”露克蕾西亚低声喃喃着，把手放在培养皿上，“我得到了古代种魔晶石……你可以活下来了……文森特……”
四处是被毁坏的器材，资料散落了一地，研究所一片狼藉。宝条带着那个孩子已经离开了此地，再不会有人打扰她们了……再不会……
昏暗中只有那台维持着文森特生命的电脑和培养皿上方的指示灯还在疯狂地跳动着。她拔去了那个人身上所有的导管，所以，他安静地躺在培养皿中，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
露克蕾西亚将古代种魔晶石植入文森特的体内之后，看着培养皿，突然流泪了。培养皿的试管内，那个人在无声地嚎叫着，挣扎着，已经变成机械的一只手和两条腿，在绿色的溶液里显得那般狰狞，就像是困兽之斗……赤.裸.裸地揭示着这个世界的恐怖……
古代魔晶石可以抑制卡奥斯因子，使人不至于变成怪物。但是文森特……就算活下来了，也已经不是人类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生不如此……我知道你会恨我……可是，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文森特……请你好好控制卡奥斯的力量……”
露克蕾西亚贴着培养皿，安静地倒下去：“文森特……再过一会儿……你就能出来了……再过一会儿……请……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还有……我爱……”
美丽而忧伤的眼眸，永远地闭上。唇边，仿佛还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带着深深的爱，与寂寞。
——·——·——
“滴滴。”
空寂一片的地域，系统提示完成的声音分外惊悚。“咔嚓”一声，培养皿打开了。
他的意识仍然处在混沌中，然而视线触及到自己被改造到面目全非的身躯时，本能地彻底陷入了疯狂之中，潜意识里对血肉和杀戮的欲望在渐渐觉醒，肌肉鼓胀出的暴虐之气渐渐似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一般。
复仇……复仇……只有杀光他们……只有这样才能平息自己的愤怒……
黑暗中突然流转过一抹安静的光，实验室的一角，当初的狄拉丝带来的那些被掐碎得花儿没人整理，居然又在坚实的地面上生了根，开出花，轻轻摇晃着枝条，散发出一种柔和的荧光。
【对不起，文森特……】
是……谁？
谁在说话？！
【文森特……文森特……文……森特……】
血红色的眼睛里突然滚出一滴眼泪，干净的水色的眼泪，“啪嗒”一声，掉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那是……露克蕾西亚的声音……她在呼唤他，一遍一遍，曾经，千万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不想再看到……她因为自己哭泣的样子……意识渐渐清晰，脑海中的疯狂的报复欲望在拼命挣扎着。
【对不起，文森特……】
“你所做的一切……是只用一句对不起就能补偿的吗？”
理智与疯狂在生死对决，他忍不住大声嘶吼起来。心里在绝望地哭泣着，哭泣着想念那个人的身影……不要……他不想报复任何人，他只想回到露克蕾西亚身边……
“露克……蕾西亚……”
所有的意识终于又笼罩回脑海中，文森特定定地站在原地，从眼睛里两道流出血来。他终于醒了，可是纵然他再怎么呼唤，她也不会醒了……
“露克蕾西亚。”
他低低地呢喃着，用轻唤最爱的人的声音。轻轻抱起培养皿边上永久沉睡着的人，紧紧地抱着。他曾经最深爱的女人啊，他不惜用生命去交换的女人……
他用唯一完好的、人类的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容颜，像是怕她痛了——是他沉睡了太久了吗？所以，她没有等到他醒来……那个毁了他们一切的宝条已经不在，废弃的研究所里人去楼空。
他一步一步走出黑暗的屋子，到了那个古老的山洞——卡奥斯之泉，她曾经所说的罪孽之源。头顶有水一滴一滴滑落下来，他把她封进山洞的水晶里。
“露克蕾西亚……”文森特深深凝视着水晶里永恒的美丽容颜，痴痴地唤着。
【你还活着，就太好了……】
他努力拖动着身躯，支撑着回到废弃的研究所，找到地下室的棺木。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沉睡之前，眼前还是露克蕾西亚恬静中带一丝忧伤的微笑。
那瞬间精神仿佛坠入万丈深渊，最后一眼，是一个浅金色长发的如光般纯美的女子，她出现在大片大片白色的花儿中，抬起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温暖得就像还在母体中时感受到的，一切痛苦与悲伤还未降临之前的……温暖。
——时间在此间被尘封。黑暗中，只有棺木周围那些纯白色的花儿发出淡淡柔和的荧光，陪着他一起沉睡。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终曲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