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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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发，一如阳光绚烂到极致时的耀眼色泽，水蓝色的眸子，透彻明晰似乎一眼就能望见底，身体的虚影很模糊，仿佛刹那就会消散掉，轻笑时眉眼间的温暖却仍让人想起那时荒原之上漫天的星辰……直到多年之后的此刻，依然这般柔和得让人不忍直视。
诺非……斯特。
她略微迟疑地，低低念着这个名字。静静凝望着他，猝不及防的再次相遇，思绪还未事先做好准备，她却再做不出任何伪装……两千年的时光太过于久远，她好不容易再想起他，原以为只剩下残缺的记忆，却不想，还能再见到他。于是，略带着忧伤的透明瞳仁带着晶莹的色泽，没有如往常那般掩饰性地微笑，只是，沉静地悲哀地抬头望着……这一瞬间的神明，脆弱得让信徒的信仰都几乎坍圮。
可是他仍旧在笑着，温柔地微笑着，轻轻说着，我很想你，一直都想……再一次见到你，哪怕，只是最后一眼。
“你，不……恨我……吗？”她颤抖着，像是在等待着宣判的罪人一般小心翼翼问道。
他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注视着她，平静而镇定地维持着身形，那笑容，即使早已毁灭在时光尽头的火焰之中，即使化为灰烬已经在地底沉睡了两千年，即使，明知道马上就会泯灭在这宇宙间，他依旧这般是笑着。
不，我爱你，还有，对不起，我背弃了我的誓言，不能……永远地陪在你身边。
记忆带着一丝错乱，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走马观花一般飞掠而过，她的神情出现细微的恍惚，缓缓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容颜，可是手指触碰到他的脸颊，下一秒，脆弱的幻影已然崩溃，单薄的记忆碎片如蒸发的雾气一般，刹那之间就消散开去。
瞳孔蓦地紧缩，她惊恐地扑上去试图抓住一点什么，紧紧握手成拳，然后放在身前，轻轻摊开手，手心中只有，空气，什么都没剩下——就如两千年前的诺路斯帕，最后留下的，又只有她一个。
她突然开始笑起来，笑着抬起头，合上眼眸。透明的水珠被禁闭的眼睑隔绝着，就再见不到这世界一面。她轻笑着，试图压抑口中低低的抽泣。
你跨越千年来看我最后一眼，可是，我却连一句对不起……都未能说出口。诺非斯特，你知道吗？我终于明白了人类的情感是怎样一种东西，我终于得到了普通智慧种族应该拥有的感情，可是……你已经消亡在了两千年前。
她忧伤地回过头，遥远的地方，银发的青年踉跄着向这边跑来，迷惘的面容绝望的瞳眸，那双不由自主睁大的眼睛，定定地朝向泉眼之中，像是看到了这个世界最为珍贵的宝藏。
※※※※※※
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封印外的屏障，隔着自己都无法解除的力量试图再靠近他一点，可是这无形的束缚将她捆绑在了这里，仿佛分离了两个世界，如一个局外人般将她排除在外。就算是伸出手也再触摸不到他的脸颊，就算是悲伤……他也看不见她。
她凝望那双荧绿色的瞳眸近乎于无望地注视着泉眼之中的祭司，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这样的目光挫伤，莫名的战栗降临在她的虚无的躯体中，她死死地咬着牙，觉察到周身的生命泉流也如她一般呈现着不安、惶恐的气息。
她现在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命运之神掩藏起的脉络，可她知道她自己在害怕——她，竟然在恐惧着什么。
明明有种掉头逃开的冲动，脚却牢牢地生在原地无法挪动半步，她看到从他眼眶里落下的水滴，看到他疼痛得几乎晕厥过去的模样，看到自己亲手布下的一切磨难，双唇微微颤抖着，也伸出同样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贴近他的手，隔着屏障，紧紧相贴。
他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看不到她……他的眼睛只看着沉睡的祭司，而她，只能以这样虚无的形体，面对着他……这就是惩罚吗？
不对劲，不对劲，一切都超脱了预料，命运越了轨，走向她所无法触碰到的彼端，她把她自己送进了未解之局中，她竟然让自己陷了进去！
她本应该远远地站在外围观望着的，如一个神明一般高傲而孤独地冷眼旁观，就如两千年前所做的那般……可是她离开了诺路斯帕，她以人类的身份降临……属于人类的情感让她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缺失的那部分是什么，可即便是脱离了人类的躯壳，这情感仍旧跟随她至此，再也没有摆脱的借口……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在她心目中已经超出了作为一个实验品的地位……这种转变太过于可怕，可最害怕的是她的竟然丝毫不加以抵触！
于是她开始惶恐，她不知道任由这样的转变下去，命运会随之走向哪条道路——这不仅仅是一件事的关系，有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误差决定了全局，决定了她再不能维持如今掌控者地位的事实！而这……太过于可怕！这意味着自从产生独立精神以来、亿万年的时光中她超然的存在会全盘崩溃。
而一切的起因……只是为了一个萨菲罗斯。
倘若萨菲罗斯成功，那么一切都自然不再是问题。但若是他失败了……呢？她真舍得毁了他吗？是的……她会动手的，为了下一个可能，无论如何她都会动手的，然而她并不能肯定在那之前，她不会再插手进去……偏偏有可能那之前她的失控所预付的代价已经足够让这星球毁灭无数次！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呢……是吧，杰诺瓦……
这是她注视了十多年的孩子，是这场名为进化的游戏的主角，可是，他跟诺非斯特不同……他们完全不同。
那年她与杰诺瓦一起降临星球，彼时，这个星球上占主导的智慧种族便是赛特拉。这个星球上的生命之泉相较于他处是前所未有的充裕而温和，以此衍生并守护着的赛特拉亦是种非常奇特的生命体。因为星际旅行所消耗大量的能量，也因为本身有一定程度的进化急需调整自身记忆，杰诺瓦寄生成功后便暂时进入休眠期，而她便是惯例地开始观察这个星球。
然后她爱上了这个名为赛特拉的种族，并且在这样宁静的环境中连杰诺瓦都不由自主地撕破了自私残酷的外皮，较为温和地侵蚀着星球以获得自身成长所需的能量。她第一时间觉察到了自己的伴生体发生的转变，一面欣喜于杰诺瓦的进化，另一方面利用生命之泉的力量借由赛特拉为自己创造了血肉之躯，同等的，诺非斯特则是赛特拉的精神与杰诺瓦因子完全融合及自然进化的产物，他是带着杰诺瓦的种族记忆与烙印降生的——生来便知道自己要走往哪个方向。
那些年月，他们一起长大，一起融入这个星球，一起研究着自身，如果不是诺非斯特后来的进化失败造成的杰诺瓦全体失控与暴动，几乎连她都以为，杰诺瓦能与这种名为赛特拉的种族和平相处。
变故发生在瞬时，平衡坍塌，为了不致使这个她所喜爱的种族灭绝，为了不毁灭这个星球，她帮助赛特拉封印了狂暴的杰诺瓦，并跟随它沉睡在诺路斯帕两千年……然后，等来一个萨菲罗斯。
那两个看上去几乎是处在相等地位的生命体，似乎是相近的……性质却完全不同。萨菲罗斯是人为地强行融合杰诺瓦与智慧生物本体而形成的进化，人类和赛特拉的差异，让这种“宿主”“寄生体”之间的平衡在一开始就存在危险，没有杰诺瓦的记忆和精神连接作为后盾，因为人类的劣根性而导致多个残次进化品同时存在，且在成长过程中才确立的首领地位，杰诺瓦纵然暂时妥协并接受了领导，但以她对它的认知，是绝不会允许这种不稳定的掌控长时间存在下去的，一旦萨菲罗斯出现某种程度的无法弥补的漏洞，那么，取而代之的就是反由它掌控的存在，彼时，那就真正是这个星球的末日了。
两千年的被迫沉睡已然让它积聚的不满到达了顶峰，它需要报复，需要发泄。她太清楚它的性格了，暴躁易被激怒，冷酷又依据本能，虽然两千年的停滞让它只能缩聚于一具赛特拉尸体之中，但人类为了制造强大战士所使用的它的那些细胞，足以让它发展自己的族群，并形成一股强大的人类所无法抵御的力量。唯一可以抑制它的赛特拉种族已经几近于灭绝，这个星球上再没有什么能阻挡它的步伐。
杰诺瓦的“首领”因而产生。他必须足够强大，必须有主导整个族群的实力——必要时候杰诺瓦会贡献出自己力量助他达成目的——当然如果他确实强大，那么可以反过来凭借自己的意志掌控杰诺瓦。然而，一个与它们意念相背且软弱无能的首领却是不被允许存在的。也就是说，倘若萨菲罗斯迎合了杰诺瓦的意志，那么结局不言而喻，反之，杰诺瓦是宁愿毁灭宿主也不愿理会萨菲罗斯自身进化的需要的。整个族群共享记忆，诺非斯特的例子已经足以说明一切，在新的成熟的时机到来之前，它们绝不会冒险再尝试进化。
所以，她必须确保萨菲罗斯足够强大。这一点，她原先并不用考虑，不管是他本身作为人类的最强实力，还是杰诺瓦改造宿主时的附带作用，他的强大都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她下达了的催眠是直刻入精神中的，为了引导他走入进化的道路，她冒险在他的精神中留下了强烈的暗示，这力量会干扰他的选择，同时也会错乱他的意识，凭借现在他的实力，是完全不足以脱离出来的。更何况，萨菲罗斯如今的心智还是人类，一个人类会如何面对他本不想得知的残酷身世？一个人类会如何面对一系列的背叛以及被这个星球本身所抛弃的事实？
于是就有可能，还未等他达成她的期望，他已被杰诺瓦抹杀了……当然短时间内不必考虑这一点，萨菲罗斯还有成长的余地，因为她下达暗示的同时也加固了杰诺瓦因子本身的封印，再加上彼时失落者之石希瑞尔的压制作用，暂时还是不可能出现反噬情况的。
况且，那时原先本以为杰诺瓦因子复苏而造成的不协调感，是由于诺非斯特的残余精神所导致的……事实证明，她还是紧张过度了。
所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端正自己的心态——她究竟要用哪种身份继续存在？目的很明确，让萨菲罗斯进化成功，可问题是，她是继续找回并维持她的超然地位，俯视这场可能会失败的实验，还是干脆抛弃一切，顶着命运之神的报复，插手干扰星际平衡呢？
几近于永恒的生命让她不会害怕任何事物，却烦恼所有未知事物的存在，她更烦恼投入得太彻底，最终失去了应有的理智。普通智慧种族的情感是一种见血封侯的毒药，偏偏有着最致命最芳香的味道，一旦沾染就上了瘾入了魔般无法逃脱。她不后悔自己贪心，只怕自己作出了错误的选择会导致连自己都无法预料的灾难。
她知道不应该的，可她在还未记起诺非斯特之前，已经本能地将两千年前对于诺非斯特的一切叹息与思念都加倍放在了萨菲罗斯身上……她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记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