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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流浪者 ...

  •   它睁着静谧的眸子,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虚空某一点,好像是凝神望着什么,又像只是在沉默。没有焦距的视线,犹如寂黑的天空之上为阴云笼罩着的星辰,淹没于漆夜中的璀璨光华呈现着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沉郁,却又现着海洋一般的广博与宽容,宁和如遥远宇宙神秘又安详的辉光。

      似乎是带着点迷惘,可那青黑色的瞳仁却分明彰显着智者一般的冷静与清明,带着些许审视与探究的神态平静思考着。它的身形,即使是慵懒地俯卧着仍旧带着拉西里守护至高的优雅与光辉,憔悴的躯体从来不曾因为脆弱而减退过一分崇高和伟大,星球最恩宠的眷族中最后一位调停者缓缓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的意识陷入休息之中。

      它需要长久的睡眠来保证自己能够适应周围的环境——它太过虚弱太过病态,然而它身上却压着整个种族的祝福与星球不遗余力的庇护,这份恩赐是如此的沉重,以至于无数次濒死之际都被强行从死亡的王国里拉回来——不久之前为巨大的悲伤击垮了的信仰,也不得不在这样痛苦的生存中重建。

      它明确地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它也知道自己必须努力活下去,不管是为了星球为了种族,又亦或是……那个人,因为它永远没有第二个机会。可是此刻意志屈从于躯体,仅剩一个的悲伤无时无刻不在切割着它的灵魂,拉西里传承的记忆与使命带着无往不利的力道几乎压垮了它。

      ※※※※※※

      【我醒过来了,是的,可我只能维持这瞬间的清明……这样虚弱的我,无法抗拒载体无意识的强烈意志……来找我,请,找到我……在我陷入那永恒的沉睡之前……找到我……请……】

      ※※※※※※

      布根哈根略带头疼地看着已经睡了接近一个星期的孩子,心疼的眼神直直地瞪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跟自己妥协,小心翼翼拎着摇篮将它放到窗口的桌几边上,那些可以照到阳光的地方。晨曦中散发着暖意的和风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那些缱绻的光线落在它身上的时候,纯白色的毛发带起一种钻石般的光芒,仿佛星辰的碎屑,耀眼得让人不忍直视。

      这样纯洁的孩子啊,还在幼体时已经展露出星球本质的光芒,若是真正长成,还不定是如何优雅迷人的存在呢。

      布佳族的智者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欣慰,慈祥地看着摇篮中睡得不安稳的孩子,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摩一下它的颈和背,然后看到那小东西蜷缩地团紧了些,整个脑袋都埋进柔软的毛发之中,宛若一颗蓬松的球般。

      打自捡到它开始,它就一直在不停地昏睡,哪怕是偶有的清醒时刻,也总沉浸在自己的意识空间里,不在乎周遭的一切。让布根哈根担忧的就是,它或许会一直沉溺在自己的回忆中,然后就这样沉溺着死去,再不醒来。他有心想帮助它,可它根本不愿跟他交流,那么固执地伤悲地留守着自己仅有的记忆,在它现在的世界中,好像只有自己一样,其余的一切,都早已抛弃掉。

      此般的存在,太过悲伤,也太过痛苦,可谁都无能为力。

      老头儿眯着眼睛轻轻推着摇篮,柔软的厚褥子之上,纯白色的孩子依然不安地昏睡着。

      “这是你的宿命……也是,这个星球的宿命。”这声音是如此的虚渺而又神秘,轻柔如拂过心底的微风,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叹息,布佳族的智者低低地诉说着,“拉西里的诺西,最后的传说种族,睁开你的眼睛,看着毁灭你一族的种族走向毁灭,这是你的权利,也是星球对于你……永远的恩赐。拉西里的诺西,你是生命的至高的守护,你是神圣祝福的来处,拉西里的诺西,你的光辉,永恒流传……”

      ※※※※※※

      宇宙峡谷来了一个外乡人。

      近来几年,外面的世界太过于纷争,已经很少有探求关于星球生命的知识的人了,宇宙峡谷也很少有访客来临。醉心于星球本质的人们在这里定居、繁衍、研究,似乎都习惯性地忘却了那个充斥着战争与死亡的世界。

      而在此刻到来的访客同样没有吸引很多的目光,来自宇宙峡谷的人们表现了适当的好奇,但都是意外地善良纯朴,给予了自己能付出的最高祝福,并指点了去往智者之屋的路线。

      外乡人无一不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修长挺拔的身形,整个包裹在灰白色斗篷之中,只露出戴着同色手套的持稳有力的双手,仍然可以看出那身体的比例接近于完美,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叹黄金分割法则的贴切。兜帽掩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以及俊美得可以说是精致的容貌,侧颈间落下几缕丝质柔顺的银发,衣领处可以看到白色的衬衣和同样浅色的保暖线衫,明明是很寻常的着装却分明显露着优雅高贵的气质。

      有了原住民的指点,片刻之后,外乡人站在智者之屋前,顿了顿,走上台阶,抬起头敲了敲门,然后收回手平静地站着。

      门开,布佳族的智者一手捧着本厚厚的古书出现在视野之中,一手扶着眼镜,眯着眼看着来人:“哦,你是……”

      那人轻轻拉下兜帽,躬了躬身,微微一笑:“很高兴见到你,智者大人,我是来自冰原的流浪者……正从没落神殿而来。”银色的发如水银般倾泻下来,他的眼睛处蒙着灰色的布条,明明是种不协调的感觉不知为何却看不出多少突兀。

      “哦,哦,”布根哈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点点头,探究性地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让开了路,“……欢迎,请进来吧。”

      屋子里稍显昏暗,因为堆满了书籍与资料而显得空间有些狭窄,只有窗口里洒进来的满满光线让此间看上去亮堂一些,来者沉默了一下,然后在智者的手势中随意找了一个可以安身的角落坐下,转头把脸对着窗边的人。

      布根哈根把手中的书放下,在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手还扶在眼镜上,一直盯着那个人,探究而镇定的眼睛不自觉地泛上一抹困惑,却很好地掩饰了这些不合时宜的犹疑。

      外乡人笑了笑,说道:“我没有名字,人们习惯叫我流浪者,你可以称呼我为S。”

      智者点点头:“好的,S,不过能冒昧问一下……你的来意?鉴于你说——你来自没落神殿。”

      “当然,这正是我的目的。”流浪者矜持而礼貌地微笑着,举止投足间都显露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但那种谦恭中略带谨慎的态度很能让人理解他作为流浪者的身份,顺道化解面前人的提防与怀疑,“你知道,我是无意中进入的没落神殿,亦非刻意结交的那一位‘看门人’。两个月前,据我所知,所有残留的神殿中都接收到了星球的……谕旨。于是我受那一位的托付而来,途经古老森林边界,到达宇宙峡谷。”

      “星球……的谕旨?”布根哈根一怔,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般,视线飞快地掠过窗口上的摇篮,眉关微微松了松却仍旧蹙着,很显然,他并未预料到这一点。

      “是的。”流浪者顿了顿,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解释,“我无法准确地形容……各地能听懂那种语言的寥寥无几,所以我只带来了最重要的一件东西。”

      他从身侧背着的行囊中摸出一颗墨绿色的晶石,轻轻放在前面的书堆上,幽绿色的光晕在昏暗的光线中如恒星的光环般绚烂过刹那,又渐渐沉寂下来。

      “这是……”智者的眼睛陡然睁大,他认得出这是什么但确实是第一次见到,“希瑞尔……”

      他迅速上前一把抓过宝石细细观察着,眸中放射出激动而狂热的光芒,“自古代种时代已经消失的魔晶,为什么千年之后的星球还能沉淀出来?!”

      流浪者笑了:“我说过,我来自没落神殿,这便是神殿封印了两千年的魔力……我的目的,便是将它带到你手上。”

      “那么……好吧,”智者的眉宇终于舒展开来,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什么,突然听到摇篮轻轻摇晃的声音。

      愣了愣,飞快地回头,就见到摇篮中的孩子不知何时起已经醒过来,微微抬起了头,那双灰黑色的水润眸子正安静地看着那位访客。

      【……你来了。】

      【是的。】

      在布根哈根惊愕的视线之中,外乡来的流浪者站起了身,缓缓朝着窗边走来,然后站在桌几边上,低下头面朝着那个孩子。拉西里脆弱的孩子微微挣扎着撑起身,跳下摇篮,一直以来都未挪动过的身形颤颤巍巍的,战栗了好久才勉强维持住平衡。前进的时候四肢仍旧在微微颤抖,阳光之下浑身散发着纯白色的光,即使是虚弱仍旧显得优雅而圣洁,一步一步,努力朝着那人走去,只剩下几步之遥的时候,却支撑不住跌倒下去。

      它缓缓睁开双眸,瞳眸中露着微弱的期盼,依然静谧得过分,却更显出活物的生机,而不是只剩下悲伤的背景。

      流浪者脱下手套,露出苍白而筋骨分明的双手,小心翼翼摊开掌心,将它轻轻抱起,搂入怀中。那面情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挚诚与悲伤,沉浸在这样情绪中的时候,连周身严密的神秘感也如云开见月般消散得差不多,倒更显得如普通人一样。

      两者之间带着极其贴合的感觉,仿佛本就是一个整体般,有一种让布根哈根都讶异的熟稔。

      我终于……找到你了。

      狄拉丝。

      他低低笑起来,似乎极开心的感觉。从蒙在眼睛上的布条之中却缓缓落下一滴水珠,仿佛是错觉一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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