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王侯》不定之风

8、第八章 养蜂

　　养蜂子的山上离不开人，吴三壮大年三十晚上才回的家，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钱有老婆就在屋外头催：“三壮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走，再迟就得在家吃晨餐了。”
　　吴二壮躺被窝里哼声道：“赶不上怎的，咱家也就今天吃顿好的，肉不留着给儿子吃，给谁吃？你娘家弟弟给你养老吗？”
　　他娘便不言语了，等他娘走远，四壮悄声说：“我要是三哥就不在家吃，我都瞧见了，周二叔年前送了头整猪过来，三哥都挂在屋檐底下，山上还没过年就天天吃肉，咱家一大锅子菜里还没蛐蛐大点的肉，一人能分一块就不错了，三哥才不稀罕呢。”
　　“白吃了你三哥那么多好的，山上是山上家里是家里，大年初一，天还没亮就赶人出去啥人能干出的事？”吴二壮白了四壮一眼：“大哥是不是这个理？”
　　吴大壮不吱声，他做学徒的时候，叫爹娘年年往师父那里赶，受挤兑的滋味他可太知道了。
　　“三哥哥，捎上我，我小，吃少少，你吃肉肉我喝汤汤。”五壮才三岁，平日跟着四壮一起放羊，也吃了三壮不少。
　　“别净想好事，你三哥是给人做徒弟，不是给人当大爷，拖家带口的像话吗？”吴二壮又白了五壮一眼。
　　“初二你们都过来，我烧肉给你们吃。昨天早上刚套的兔子，还没来得及料理。”吴三壮挺大方，他现在也确实不缺肉吃，周二叔送了不少东西上山给周阿爷进补，他跟着也受了实惠，最近套的兔子都没人吃，全叫他做成了肉干，准备年后走礼用：“二哥，年前宋府的铺子辞了几个伙计，年后要找新的，我请周二哥给你留了一个食铺伙计的位子，一月能拿一百五十文，过了十五你和我去趟县里把差事接了，家里的地叫爹娘雇人种吧。”
　　“还有这等好事？”吴二壮听了眼睛一亮，食铺的伙计可是好差事，一月稳稳的拿工钱，私下里还有客人的赏钱，按着世情这个钱算是东家默认鼓励伙计们好好招呼客人的余外收入，收多收少家里也不知道，算是他的私房钱。
　　“你到时拾掇的干净些，听周二哥讲，食铺辞掉的是两个邋遢的伙计。”吴三壮叮嘱道。
　　“晓得，晓得，肯定不能叫你丢脸。”吴二壮连连答应。
　　晨餐的时候，二壮就在饭桌上说了三壮给他找了营生的事。
　　“这是好事啊，一月能拿一百五十文呢。地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找人种。”吴钱有挺开心，伸手在菜盆里给吴三壮捡了块肉放碗里：“三小子现在出息了。”
　　过了几日，钱有老婆来山上找三儿，塞给他两双新布鞋：“以后有挣钱的机会，也想想你舅舅们呀。”
　　吴三壮麻溜的收下鞋子，嘴上应承的好听，转头就忘了个一干二净，他才不惜给舅舅们谋好处呢，就他那两个舅舅，恁大的人了还做出从他嘴里抢吃食的没品事，他啥事都能不计较，就是吃上马虎不得，这事他能记一辈子的仇。
　　过了三月，天气暖了。漫山遍野都是花，要养上等的蜂蜜，就得提着蜂桶寻单花开比较齐整的地方放蜂子，吴三壮整天忙着在柳大善人附近的十来座山上安置蜂桶，即便如此他也将周爷照顾的十分仔细。
　　五月中，到了槐花蜜采收的时候，周阿爷已经可以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溜达了，这大半年，他身体不利索，一直依仗三壮，很是教了他不少东西。第一勺子蜜先给周阿爷尝了尝，师父点了头，三壮也松了口气。
　　蜂蜜是个金贵东西，特等蜂王浆用精美的薄瓷瓶儿装，上面绘着精细的繁花景致，一个瓶子能装一两，不说里面的蜂王浆，养的好的整座山的蜂子一年产量也超不过不过一斤，单说那瓶儿都是江南最好的瓷窑烧的，每个瓶儿都不一样，瓷窑师父单烧的，论个卖，一个瓶子少说也得十两银子，烧的好的五十两银子也是有的，瓶子置入榉木镂刻的礼盒中，外头还要镶嵌金丝宝石，卖给贵人，一瓶一百两银子起。
　　上等的蜂蜜瓶子，巴掌大，上了淡青色的釉，瓶身上绘着好看的花儿和字，底上还有柳家商号的章，槐花蜜就放绘着槐花的小瓶儿，瓶口附近绘着一青色的圈，蜜加到圈线二两只多不少，封口用软木塞，外头还扎上红布，再放入木质礼盒，一瓶儿柳家要卖十两银子。
　　二等的杂蜜，装在蜜色的小坛子里，一坛一斤，柳家卖五吊钱，柳家食铺，糕饼铺也都是用的这种蜜。
　　三等蜜装在十斤的大坛子里散卖，一百文打一两，小型的食肆是三等蜂蜜的主顾，偶有日子过得宽裕的人家，也买点儿冲蜜水待贵客。
　　忙乎了小半年，收了两瓶蜂王浆，上等蜜一百瓶，中等蜜十坛，杂蜜大半坛子，周阿爷神色满意：“养蜂是个手勤的活，能收到这么多上等蜜，还能收到蜂王浆，足见你的用心。”
　　还剩下一点儿不趁一瓶，大概三五钱的蜂王浆，周阿爷叫吴三壮用上等蜜的瓶子装了，捎给了大师伯。
　　不久后，大师伯那边来了信，随信还有一小瓶蜂王浆，眼瞧鼻子闻都比吴三壮收的强许多。周阿爷讲，这瓶蜂王浆是大师伯养了十几年的老蜂群产的，给三壮叫他知道养好的蜂子出的蜜是啥样，师祖以前有个几代人优选的好蜂群，可惜遭难的时候，叫人夺了，外人不会养，把蜂王养死了，蜂群也就没了，大师哥这个已经是师门现有最好的蜂群了。能养出蜂王浆，师门才会认可，师祖一生收了六十七个徒弟，最后留下只有四个，他们师兄弟里，他行二，现在四个人又收了十七个徒弟，吴三壮最小排十七，又给他讲了四个师伯师叔都在哪里养蜂，逢年过节该怎么走礼。
　　柳大善人对这次采收的蜂蜜也很满意，特特赏了二十两银子下来，周阿爷给了三壮五两叫他留着花，三壮也没个花处，学着周阿爷用个空罐子装了，藏在自个住的房梁上。
　　八月三表哥的先生说他火候到了，叫他去考县试，他也没与家人交代这事，到了考试那天收拾了个考篮与几个同窗由先生安排的保人领着一起进了考场，考完又回了学堂继续读书，等张榜那日，却是头名，跳过院试一举成了秀才公，孟差哥敲锣打鼓的来送捷报，张家才知道他去县试了。
　　这下整个水头湾都沸腾了，乡邻簇拥着孟差哥来张家贺喜，彼时张三利和长子去邻村给人送打好的家具，二子在镇上酒铺做账房也不在家，吴宝芝带着两个儿媳妇在院子里的杏树下做针线，德有带着孟差哥上门的时候，婆媳三个正在吃杏子，吴宝芝喜得放下吃了半个的杏，就进屋去拿赏钱。
　　大儿媳妇赶紧给送捷报的差哥们上了井水里湃的冰冰的绿豆汤，二儿媳妇手慢没抢到活，十分遗憾的站在一边笑。
　　整个八月，村里都在讲张家的秀才公，月末张水清回家，村口就叫乘凉的婶子们拦住了看稀罕，又有闻讯而来的乡邻，还有讨糖吃的娃娃们，艰难的脱困，带着一身被围的热汗回家，又叫家里的三个女人上上下下的打量。
　　第二日，张家就办了喜宴，村里人都通知了，单单落下了周家。大伙儿都带着小儿郎去沾秀才公的文气，张家也杀了两头猪，四只羊，每席除了整鸡整鱼，还加了烤的油滋滋的一碟鹅，一碟鸭，凑了个小六全席面，张水清几个要好的同窗也来了，送的礼雅致体面。张水清穿着秀才公的新衣裳在门口与爹娘迎宾，张三利和吴宝芝全程嘴就没合拢过，水生的小儿子不晓事，吃的油滋滋的手还给三叔张秀才公的衣服上抓了几个小油爪子，水生作势要打，叫张水清拦住了，索性将侄儿抗肩膀上，小侄儿笑的咯咯咯，把村里的其他小儿羡慕坏了。
　　后来村里人就讲，周家败德，合该没福气，本能当秀才娘子，体面不说，子孙后代也是诗书传家的好人家，短视的嫁个商户，这会子就问他们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的，周家人不讲，别人也不知道，就是常派小厮给娘家送东西的绸缎庄少奶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