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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您慢些走,夫人说了不着急,您身子才刚好......”
林府内通向后院的那条小径上,林韵清双手虚提着衣摆一路小跑,全然不顾跟在身后早已跑得气喘吁吁的小丫鬟说了什么。
小丫鬟在后头紧紧跟着自家小姐的身影,眼睛瞪得老大,视线一刻都不敢离开,就连双手都伸出身旁两侧,随时准备护住面前的小姐。这副神情任谁见了都只觉得这个小丫鬟护主心切,似乎生怕林韵清跑太快摔了或是扭了。
然而在小丫鬟看不到的角度,林韵清满脸愁容,“爹爹常言待客之道,府中有客,作为嫡女我怎能缺席。何况今日是姨母特意到访,更是不能有所怠慢。”
眼瞧着脚下铺满石子的弯曲小径逐渐呈一条直线,便知片刻便可到达更为宽敞明亮的后院。于是林韵清慢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平稳气息。她理了理衣摆,走向那扇通向后院的小门。
院中亭台,林府夫人陈秀慧正与自家姊妹相谈甚欢,忽就见远处那抹熟悉的身影。
林韵清着一身浅色衣裳,带着贴身丫鬟自院中小门款步而来。步子虽小,仪态尚存,发间步摇微动,更衬得她出落大方。缓步至几人落座的亭台,林韵清稍作蹲身低眉行礼。
“韵清见过娘亲、姨母。还请娘亲姨母恕罪,韵清方才在爹爹书房看书,一时忘了时辰,竟是来迟了怠慢了姨母。”
“韵清,你来得正巧,姨母方才还提及你呢。真是越发出落得端庄漂亮了。”说话的正是此次作客林府的林夫人亲妹妹,陈秀兰。
她站起身来,伸手将行礼的林韵清扶起,眼中关切之意不减:“身子可还好些了?前些日子,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发热了三天不见好呢。”
林韵清浅浅一笑,“都怪韵清贪玩,前些日子在后院玩水着了凉......如今身子已然好些了,多谢姨母牵挂。”
林府上下都知道夫人和自家姊妹关系甚好,本就算是闺中密友,相继远嫁后也常以书信来往。只不过毕竟两位都已嫁做人妇,若不是此次林韵清病重,这位姨母也不会特意赶到府中前来拜访。
此时林母也发话了:“韵清这孩子自幼身子便弱,却从未曾有前几日那般病重。那大夫一早便来看了,只说是感染了普通风寒,老爷还不曾放在心上。但我这做母亲的却一直心中有所预感,果不其然......那夜韵清烧得厉害,可真是把我急坏了。”
“那可不是嘛,我此趟前来正是为了这事。姐姐寄来书信时,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关心则乱,说韵清病重危急,情况不容乐观......我也跟着着急,昨日夜里便扔下我家那一大一小赶来了。如今见韵清已然大病初愈,适才放下心来,恰逢落下一块大石头。”
两位夫人都早已嫁做人妇育有子女,说话间皆是作为一个母亲与妻子的细算打量。虽相见时话题不减当年,但两人此刻的心境地位也早已不同当年。林母稳重贤淑,姨母温柔知性。
“如今大病初愈,韵清变得懂事了也是我的福气。”林母伸手将韵清的双手拉过,紧紧牵住掌心。眸中感情深沉复杂,爱女之心却浅显易懂。
“娘亲,韵清可是林府的嫡女,此番教训定然牢记心中。若还是像以前那般不懂规矩只怕是叫人听了闹笑话。”林韵清面上飘起一抹绯红,佯装气恼般撇过头去不愿多说了。
毕竟于林韵清而言,面前的两位夫人可都是自己亲辈,于是说话也就稍加放肆了些。可就是这般有些矫揉造作的小女子作态,却更讨了姨母的欢喜。
“就是,听你娘亲说的哪儿的话,咱们韵清一直都是懂事听话的好孩子。见你如今更加懂事了,姨母也就放心了。”
“啊,对了,瞧我这记性。”说着,陈秀兰便招招手差下人抱来了一只白猫。
是一只白色长毛的猫儿,还是一金一蓝的异瞳。
“韵清,你上回来我们府中不是只想陪小白云玩儿吗?昨日我正要启程时,小白云竟也从府中窜出来跳上了马车。我心中一合计是它也想你了,想跟着我来寻你,便将它也带来了。”
林母倒不是什么特别爱猫的主儿,瞥了自家妹妹一样:“小白云竟会这么听话?倒也是......上回来你府上,小白云只愿主动近身韵清。这猫不愿待在府中,反而跟着你跑到外头来,我还是头一回听闻。”
下人抱着白猫走到林韵清身前,恭恭敬敬等候她将白猫抱走。
“哈哈哈,那是。”姨母尴尬一笑,“心下想着韵清见到喜欢的小白云定然会高兴嘛,越高兴,病好得越快。”于是就把自家猫“绑”来了。
“喵呜~”
却见林韵清的身子有那片刻似的一僵,所幸众人的视线都凝聚在那只猫儿的身上,并注意到她这小小的不自然。
“小白云!”林韵清惊喜地喊出声,小心翼翼伸出手从下人手中将白猫抱过来。
指尖陷入白色松软的猫毛,轻轻顺着毛,软乎乎的倒是显得白猫颇具肉感。光瞧着白猫咪咪直叫的活泼劲儿,便能体现出白猫被喂养得极好。
“多谢姨母!韵清也很想念小白云,病了的那几日总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去姨母府上玩儿。”林韵清抱着白猫,面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姨母也跟着乐:“就你嘴甜,正当姨母不知道你就是想寻小白云玩儿呀。上回你把我家那臭小子冷落一旁只逗小白云玩,他可都还记着呢。本来此回他也是要来的,但稳妥些还是不让了。”
小白云似乎是第一次离家来到这陌生的府邸,眸中懵懂,似乎还没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它乖巧地倚在林韵清地怀中,白色的大尾巴在她臂膀间一甩一甩地扫来扫去。
安抚似的,林韵清抱着小白云走到一旁,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又挠了挠它的下巴。
见她和猫儿玩得开心,两位夫人也相继落座,继续交谈起林韵清未曾前来时谈及的话题。
然而旁人眼中一人一猫其乐融融的模样,在林韵清心中可完全是两码事。她只觉手中抱着的不是一只娇软可爱的小白猫,而是一只力大无穷的猛虎幼崽。
小白云被林韵清战战兢兢地抱在怀中,爪子间的尖指甲伸伸缩缩,似乎下一秒就会抓破禁锢自己的这双手臂窜到一边儿独自美丽去。
然而林韵清使出百般逗猫解数,终于让小白云放松警惕,最终安安心心地躺在林韵清怀中打起了呼噜。
陈秀兰家中的这只小白猫可谓名声在外,就连林府的下人们都知道小白云在府中是野惯了的,什么夫人老爷少爷的话都不听。偏偏小白云只愿意同林韵清一人亲近,若不是自家夫人不许,小白云只怕是早就被赶出府外自己逍遥去了。
见这没心没肺的白猫终于不排斥自己,林韵清才敢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一落地,小白云似乎有些不满地甩了甩尾巴。它懒散地抻了个懒腰,蹬了蹬腿,继而贴近林韵清腿边蹭了蹭身子,状似和她极为亲昵。
“瞧,真是的。见了韵清小白云就变了副性子,定是早就不认得谁是它主人了。在府中也是,我家臭小子想抱抱它还险些被狠狠抓上一爪子。”姨母面上微恼,说话间却无不是对自家猫儿的无奈。
林母也跟着笑:“你呀,从小就爱猫。韵清这点倒是跟你一样,但既然小白云这般不亲人,怎么不养只更温顺些的?”
“猫儿也是瞧眼缘的,府上已经有小白云做怪了,再来只小小白云只怕我家那位和臭小子连夜打包行李跑路了。”
“只可惜我家老爷向来不喜猫儿,那些猫猫狗狗近了身便喷嚏不止,也不知是害了什么病症。大夫说不接触便没事,于是府上也养不了什么小宠。”
闻言姨母眼神同情地望向林韵清:“难怪你家韵清每次见到我家小白云都这般亲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聊了许久,待到醒神时才发现已然时辰不早了。
“若不是此次情况有别,姨母倒是还可再许你同它玩闹几日。只可惜我家老爷只需我出来探望一日......唉,姐姐你也知道,我家那位和那臭小子闹起来可真算是胡搅蛮缠,今日若不回去只怕半夜家中就乱作一团要追到府上来讨人了。”
见状,林韵清只好似恋恋不舍将小白云再度抱起,在它的小脑袋上轻轻顺了顺毛儿,状似告别:“小白云,你跟着姨母回家了可要好好听话,姐姐下回再来府上找你玩。”
大抵是和林韵清玩闹了一下午,常年在府中悠哉悠哉当着富贵猫的小白云也玩累了,躺在她的怀中怏怏的。要知道这一下午林韵清为了和它玩,可什么好玩的逗猫手段都使上了。
道别后,林韵清跟着林母将姨母送出府,待到马车启程上路才回到府中。一回屋中,林母念及她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便赶紧叫她回屋歇息去了。
“吱呀──”
精致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儿,林韵清迈步踏进了自己的房间。
窗外已是日落时分,屋内光线虽有些昏暗却依旧能看清些许模糊影子。
林韵清扶着合上的木门,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有些不适。应当是早已被冷汗浸湿又干透才造就的。
的确,林韵清喜欢猫儿,但她“林韵清”不是。
一次意外,本该就此结束生命的她再次睁眼时却变成了当今林丞相的嫡长女林韵清。
前世她作为一名演员,从新人做起摸爬滚打十几年,也算接触过大大小小不少剧本。本遗憾好几次由于某些阴暗之人的阻碍,与影后的奖项失之交臂,没想到最后终于获得梦寐以求的影后奖时,却在颁奖典礼上出现了那样的舞台事故。想来那一日的娱乐媒体报刊一定非常之精彩吧,不过很可惜她是看不到了。
再度为人,林韵清很快便接受了她穿越的事实。毕竟她当初为了磨砺自己的演技,研究过各类剧本,尤其是古装剧中,穿越重生这类套路也算不得什么新鲜词。
然而和那些大女主剧本不一样的是,她没有爽文女主的任何一种金手指,甚至于她连原主的记忆都不曾拥有。这是一个她从未听闻的架空朝代,醒来后唯一知晓的讯息也只有原主和自己同名同姓罢了。
就连原主究竟是怎么样的性格,她都不敢询问,生怕引得别人怀疑。
林韵清深知,仅用失忆搪塞过去并非长久之计。毕竟失忆并不会让一个人的性格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林韵清只能根据身边之人的寥寥数语快速推断出原主在各种场面下会做出的反应。
思及此,林韵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自己的床榻边,卸了力一般躺下放松紧绷了一下午的精神。
作为当朝丞相的嫡长女,倘若她有任何异样,在这思想封建的古代社会,被人识破定会被当作“夺舍”害人的妖物,就是自寻死路。
所幸原主不过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又是在这深宅大院中长大的,除去亲近的夫人老爷丫鬟们以外,少有接触的人,倒是不容易露出破绽。
无论扮演一个陌生的角色有多困难,迫于现实现下她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才能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好好存活下去。
“小姐!小姐!”
不知从何时起,门外便传来几声丫鬟的呼唤。
直到听到屋门被轻轻敲响的声音,林韵清才回过神来,当即从床榻上坐起,伸手理了理裙摆。
“进来吧。”
木门又发出了熟悉的开合声,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丫鬟从门缝中探出脸来。见到林韵清就坐在床榻边,飞快地闪身窜进了屋内,继而高高兴兴地举着手中的盘子端到了她的面前。
进来的正是从小伺候她长大的小丫鬟,玲珑。和下午跟在她身边伺候的那个小丫鬟一样,约莫是和从小就来到府中跟在原主身边伺候着了。大抵是年纪都还不大,又是从小就学着伺候人了,面前这个名叫玲珑地小丫鬟倒没有想象中那般对她这嫡小姐一副悻假作态。平时也是干活利落,但心思太过单纯好骗,虽然长得讨喜可人,却总是被府上几个年纪差不多关系又好的小丫头捉弄。
那日林韵清恢复意识,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并无半分了解,便是从玲珑口中套出了不少关于原主的习惯与性情。这才得以隐瞒身份,无恙至今。
“小姐!这是后厨新做的桂花糕,说是晚膳做多了便多送了我几块。您快尝尝,还热乎着呢。”
如玉般洁白晶莹的桂花糕乖巧地躺在瓷盘中,散发着诱人的清香。然而此时此刻林韵清却并无好好品尝这般甜点地心情。
“今日姨母要来,怎么都没有人告知我。”林韵清看着她,微微蹙着眉,面色却是稍有愠意。
“这......咦,琉璃没向您说吗?”玲珑歪了歪头,回想起今早的事:“管大门的沈叔一早便告诉我了,但是那时二小姐叫我去院中打理花花草草,我又恰好碰上琉璃姐姐,便叫她转告您了。”
说到这里,玲珑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捧着手里的桂花糕有些无措:“还请小姐赎罪,是玲珑不好,忙完活了也没有再来确认一番小姐您有没有知道。而且可能是琉璃姐姐一时疏忽忘记了吧,小姐请你也不要怪罪她。今日琉璃姐姐也是忙过头了,被后厨叫去帮忙,还帮忙干了不少杂活,小姐您床榻上的这床被子今日也是琉璃姐姐晒过的,现下又香又软......”
林韵清看着玲珑紧张的表情,那副小模样好像生怕她会生气责怪一般。于是她叹了口气:“好了,只是件小事,并无大碍。这次便原谅你们了,你俩以后可别再犯这些小差错了。”
玲珑面上一喜,连忙应是。正欲再将桂花糕送上时,却听屋外又有人敲门。
闻声,玲珑自然放下桂花糕到桌边,继而走到门前开了条门缝儿。
“谁呀?小姐正在休息呢。”
和屋外的人短暂对话几句后,玲珑伸手关上了门,状似有些不高兴地走了回来。她努力装作平常的模样,全然不知自己那点小心思早就全写在了脸上。
“小姐,是老爷回来了,正叫您去书房一趟呢,等下和您一起用膳。”
是父亲回来了。是林府真正的主人,当朝的林丞相,林正道。
林韵清不敢有所怠慢,便从床榻上起身,叫玲珑替自己换件干净些的家常衣裳。
在这个崇尚礼数,等级森严的社会,林韵清只能小心翼翼地试图融入。
“小姐慢走。”玲珑可怜巴巴地站在屋门口。她虽然不太懂,但看着自家小姐将身上的衣裳整理得一丝不苟,一副比去进京面圣还庄重的态度,也只敢巴巴地当个木头人服侍着。
林韵清并未作答,只是淡淡瞥了玲珑一样,刚迈出地步子又默默收回。
也不知那个站在身侧当木头的小丫鬟究竟什么反应,她反身从桌上轻拈祁一块桂花糕送入嘴中,继而再次迈步出门。
自闺房至父亲书房路途遥远,来一块桂花糕先垫垫肚子,想来待见到父亲时也不会失礼数。
嗯,仅仅只是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