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净琉璃》若长生

17、家人

　　温岚光的父母住在一片别墅区，那边在安可的资料里也有所记录。温岚光的家人对安可的态度很好，包括温岚光的姐姐温月华，她尤其喜欢安可，对安可甚至比对温岚光还好。

　　安可很珍惜和温家的感情。

　　可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肯定令温家人失望了，他的行为伤害到了温岚光。

　　事到如今，也不知道温家对待他这个安可的人形偶会有什么样的态度。

　　听说当初人形偶的订单还是温父帮忙联系的，而且温家这边都接受并配合研究所做了记忆侧写。

　　周六中午吃过饭后，温岚光带着惴惴不安的安可出门。

　　“别紧张，妈妈只是想看看你。”温岚光打开车载音乐。

　　安可看着窗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温岚光看他，突然笑了：“第一次见家长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这能一样吗？

　　安可心中吐槽，他拨了拨头发，又拽了拽衣领，最后将额头贴在车窗上，试图冷静一些。

　　温岚光的车在在别墅区的系统内有记录，监控扫描过后，车子缓缓驶入。

　　温家别墅还养着一只金毛巡回犬，他们一下车，金毛就热情的绕着安可转圈。

　　“可乐，好久不见。”安可俯身摸狗头，“好像又长大了。”

　　“是大了许多。”温岚光也摸了摸可乐。

　　这时温妈妈走了出来：“刚听到点声音可乐就跑出来了。”

　　“妈妈。”安可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很是局促不安。

　　“哎。”温母应了一声。

　　“快进来吧。”她笑着招呼安可，转身时不着痕迹地擦过眼角。

　　今天温宅的保姆都不在，温爸爸正在客厅看文件，他见到二人也没什么反应。就像过去一样摘下眼镜看了看，又带回去接着看自己的文件。

　　“你这人，他们不回来你天天问，回来了你又在那看文件。”温母推了一把温父，“安可，来，快坐。”

　　安可和温岚光坐下，一时没人说话。

　　温母看向客厅茶几上摆着的果盘。

　　通常这种时候家长不是倒水就是塞个水果或者抓把瓜子，可安可吃不了东西，为此温岚光还专门错开了饭点带他来的，现在这个场面还挺尴尬的。

　　“你公司最近和永昌有合作？”温父推了推眼镜，打破沉默。

　　“是。”温岚光问道，“怎么了？”

　　“我听人说前段时间永昌的工厂那边出了点问题，最后被他们给压下来了……”

　　温家父子聊起公务，温母和安可也放松了几分，温母坐到安可身边，问起了两个人最近生活怎么样，安可如实说了。

　　一些敏感话题，温母只字未提。

　　没一会儿蹲在安可身边摇尾巴可乐站起身又跑了出去，是温月华回来了。

　　温月华的工作室最近在赶一个稿子，挺忙的，今天是特地抽时间赶回来的。

　　与温父温母装作无事发生不同，她一进门就直直看向安可。

　　温岚光微微皱眉，略侧身挡住安可。

　　温月华翻了个白眼：“我能吃了他不成？”

　　温父轻咳一声，拿着文件叫温岚光和他一起去书房。

　　温岚光起身，路过温月华时低声说道：“别吓他。”

　　“知道啦少爷。”温月华又翻了个白眼。

　　安可迎上温月华复杂的眼神，抿了抿嘴，站起身：“姐姐。”

　　温月华先将手中的袋子递给温母：“最近出的新款，那天逛街看到就给您带了一个。”

　　是某个品牌的包。

　　“哟，正好最近忙得没顾上，这款还真不错。”温母知道温月华有话想对安可说，她拿着包站起身，“安可你坐着，我先去放一下包。”

　　安可点头：“嗯。”

　　温母也上了楼，客厅只剩下温月华和安可。

　　温月华坐在方才温父坐的位置，目光中带着几分凌厉的审视，安可依旧站在那，没敢坐下。

　　“还是傻乎乎的。”温月华叹了口气，她起身，站在安可面前，揉了揉安可的头，“安可，我不会原谅你的。”

　　安可低下头。

　　他被温月华抱入怀中。

　　“安可，我们都是把你当做家人去疼爱的，你知道你的行为有多伤人吗？”温月华个子很高，几乎和安可差不多，她抱着安可，就像姐姐抱着弟弟一样，温月华拍了拍安可的背，问他，“就算你不在乎我们，那岚光呢？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你知道岚光当时有多绝望吗？”

　　安可听出温月华声音中的哽咽，却不知如何开口。温月华松开他，红着眼看着眼前的人。

　　“上飞机前，你还告诉他你会等他回家，可结果呢？你就是那样等他回家的？”

　　“岚光从来没有对家里说过你生病的事，出事后他才告诉我们。当时那种情况下他还在为你解释，他说这不是你的错，让我们不要怪你，最难受明明应该是他……这些我们也都理解了，然后呢？你家里……”温月华顿了顿，长出一口气，“安可，岚光当初信任你，接受你的所有情绪，愿意陪你去面对那些痛苦，我知道这是他自愿的，也不该为这个去指责你什么……”

　　“可他毕竟是我弟弟啊，他那么痛苦……你就一点都不怕你这样走了他也会一个冲动……想不开吗？”温月华紧握着安可的手腕，用力到自己都有些疼，她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失控，转身坐回了沙发。

　　指尖微微颤抖，温月华从包里取了只烟点燃。

　　“他真的爱你，你不该这么对他。”

　　安可站着，半晌，讷讷道：“……对不起。”

　　温月华沉默着，细长的女士烟即将燃尽时，她说道：“安可，没有人能承担的起另一个人的生命。”

　　“那太重了。”

　　安可能给出的回答依旧只有那一句。

　　“……对不起。”

　　温月华抬头，想要看清安可的表情，却不经意与那一双无机质的眼眸相对一瞬。温月华微怔，复又错开视线，喃喃自嘲：“罢了，已经这样了。”

　　终于记起自己一开始想要说的话，温月华摁灭香烟，又抽出一根，没有点燃，就夹在指尖。

　　“我们知道岚光再等什么。”她瞥向指间的香烟，说道，“但他回来的可能性太低了……就算回来了，也早就不记得温岚光是谁了……”

　　“或许以后就只有你陪着岚光了。”

　　类似的话过去的安可也听过，是在大学第一次正式见温岚光家人的时候。

　　**

　　那时温妈妈随口打探了一句儿子有没有在大学谈女朋友，没想到儿子直接出了柜。温家夫妇一懵，他们是知道同性恋的，不过这知道，和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就又是两回事了。

　　温父一时生气，扬言要打断温岚光的狗腿，温母打他一下：“你才是狗。”

　　不理会胡言乱语的温父，温母给大女儿打去一通电话，远在欧洲的温月华半梦半醒间听到弟弟的八卦，瞬间来了精神。

　　温月华翻起身：“小岚光终于有喜欢的人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喜欢的是男生！”

　　“妈，都什么年代了。”温月华无奈道，“管他是男是女，终归都是人，与性别相比，更重要的难道不是这个人值不值得岚光喜欢吗？”

　　温母皱眉：“是……是吗？”

　　“妈，你和我爸又不是没见过同性伴侣，再说前两年不都通过同性婚姻法了吗。”温月华说，“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不容易，岚光做事一向有分寸，他既然说了，那就是认定这个人了。你们别一听对方是男生就急着拆散人家，先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温母按下故有的偏见，仔细想想觉得女儿说的也有道理。

　　两人又聊了几句，温月华挂断电话，翻出了弟弟的微信。

　　Lunar-：妈刚来电话了。

　　Lunar-：虽然你瞒着我，但我还是大慈大悲替你哄好了咱妈

　　Lunar-：打钱。

　　Lunar-：还有弟婿照片。

　　初次见面，温母承认她对这个性格软和的男孩子很喜欢。和温月华温岚光的强势不同，安可是温母一直想要的那种乖巧听话的小孩儿。温和有礼，嘴角一直挂着笑，他会很认真地回答温母的问题，即使紧张也没有显得局促不安，看得出性格不错。

　　从一开始心里尚存有偏见，到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儿子也还不错，温母只用了一顿饭的时间。

　　温母认同了女儿的话，重要的是看人，而不是看性别。

　　温母没好气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松了口：“安可是个乖孩子，你别欺负他，以后两个人好好相处。”

　　临走时温母又拉着安可的手，笑着说：“岚光从小就在情感方面迟钝一些，以后还要麻烦你陪着他了。”

　　饭桌间两个人的互动她都看在眼里，既然儿子是真心喜欢，那她就不会做儿子感情路上的第一道阻力。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作为父母，她想做的只是陪伴与支持。

　　**

　　“我弟弟算是栽在你身上了。”轻嗤一声，温月华摇摇头，收回了手中的烟。

　　“值与不值，只有他自己知道。”她抬头，看着安可，“安可，我作为岚光的姐姐，只有一个要求。”

　　“这一次对他好一点，别再让他伤心了，好吗？”

　　细小的数据光在浅褐色的眼底闪过，安可回视温月华，微微点头，答应她：“好。”

　　温月华眼中的泪一直没有掉下来，她闭了闭眼，最后说道：“你还是我的弟弟，是我们的家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