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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脱险 ...

  •   这一日,乾安帝陛下是趴在楚将军背上,被楚将军从别院的暗道中背出来的。
      整整三十九级台阶,一国之君像个小孩子似的趴在将军的肩膀上一级一级的数着,他声音很轻,嘴唇贴在楚岚耳边,他的声音也只有那一个人听得见。
      楚岚什么话也没说,背着他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三十九……想不到这么快就走完了……今日他就要自请戍边,离开京城以后,山高水迢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他们出去的那个入口通往别院的后山,此时天色渐明,肃立在外面等候的将士们却一刻都不敢大意,直到楚岚背着皇上从里面出来,众人心内才仿佛一块巨石落地,燕淮急忙迎上来搭了把手,小心翼翼地把皇上扶下来:“微臣参见皇上,您这……怎么伤的这么重……”
      “一点皮肉小伤,多亏各位爱卿来得及时。”雁归说着话,目光又不自觉地去追寻楚岚的身影。
      “军医呢?!到了没有?”楚岚问道。
      “将军,属下在!”军医急急忙忙提着药箱跑上前听令。
      “马上替陛下包扎伤口!”楚岚回头:“燕淮!”
      “属下在!”
      “我让你备的马车呢?”
      “将军,马车已备好了,就在后面。”燕淮说着话,有亲卫已经将一辆小马车赶了过来。
      “陛下,请您移驾,到马车上让军医先给您看看伤。”楚岚转身,看着雁归。
      雁归点点头,刚想伸手要他扶,始终站在皇上身边的燕将军倒是非常有眼力见儿地伸出了自己的胳膊,众目睽睽之下,皇上只得不情不愿地搭着燕将军的胳膊站起身来,朝马车走去。
      楚岚仿佛看见这一刻,皇帝陛下的耳朵似乎都无精打采地耷拉下去了,他憋住笑,转过身去不看他,只是和雁归擦身而过的时候,楚将军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用力扥了一下。
      不用问也知道那人是谁!
      楚岚脸有点黑,但不可否认的是,自己心里竟然感到那么一丝宽慰,只是,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的眉来眼去绝对下不为例!实在太没溜了!
      他正心不在焉,燕淮跑过来喊道:“将军,皇上召您过去。”
      又来了……楚岚内心腹诽道,嘴里却说:“燕淮,按照部署把队伍整理好,准备回京。”
      “是!将军!”燕淮应了一声,转身小跑着列队去了。
      楚岚定了定神,迈步朝马车走去。
      这辆一匹马拉的小车不大,坐一人刚好,坐两人就嫌挤的尺寸。之前聚集在这里的将士们已经被燕淮带走了,车厢遮挡住的地方,只剩下了楚岚一个闲人,于是雁归也没进到车里,只是坐在车厢边,把被血浸透的那一半衣裳褪了下来,露出血淋淋的伤口,荆华那疯子发癔症,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幸亏匕首不很长,否则那一刀的力道足以把雁归整个左肩刺穿!伤口深就罢了,旁边还有那疯子收刀时割出来的裂伤,衣服一褪,楚岚才发现雁归整个肩膀整条胳膊全都是血,他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军医正在忙忙碌碌地替陛下清理伤口,涂药包扎。
      “怎么刺得这么深?”楚岚皱起眉头,然后问军医,“有没有伤到筋脉?”
      军医道:“属下刚刚看过了,陛下的胳膊还能活动,想必是并未伤及筋脉,这么深的伤口,也是万幸。”
      听军医这么说,楚岚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一放,可是看着这么大一个血窟窿,他仍旧还是心有余悸:万一那疯子的刀再偏几寸可怎么办!
      这时,雁归又偷偷地扯了一下楚岚的衣襟。
      楚岚被那浓浓的后怕迷了心,架子也忘了端着,一句话脱口而出:“疼不疼?”
      军医刚好正往伤口上缠绷带,一不小心碰到了痛处,雁归抽了口冷气:“疼。”
      “陛下恕罪!”军医惊得手一抖。
      “没事。”雁归侧脸看了一眼左肩,“这绷带得缠得紧一些,军医手劲儿太小了,让楚将军来吧。”
      “遵旨!”军医应了一声,有些为难地看着楚岚,“将军,那……”
      “药箱留下,你下去吧。”楚岚上前接手。
      “是!”
      闲杂人等一走光,雁归立刻就原形毕露了,将一国之君的威严刹那间撇了个干净,可怜巴巴地望着楚岚:“云舒,好疼……”
      “啊?又疼了?那我轻一点。”楚岚赶紧把绷带放松一点。
      雁归摇头:“你的手劲正合适,只是伤口疼。”
      楚岚放下心来,一边缠绷带一边越想越气:“现在知道疼了?看你还敢这么胡来?!身为一国之君,居然就这么让自己身处险境!我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你点什么好!”
      “云舒,别生气。”雁归左胳膊不能动,有点费事地伸长右手拽了一下楚岚的衣角,“这一回我要不是将计就计遂了荆华的意,也根本没办法斩断他这条线,倘若他真能消消停停的在这地方呆一辈子,我倒情愿锦衣玉食地白养活他一辈子,可是荆华他不可能消停得了,他有北蕃撑腰,早晚都是个祸害。荆华有本事逼着隆裕先帝废荆晏而改立他为太子,自然也是全倚仗他背后这个母族势力,荆华被软禁的消息一出,想必北蕃十部也早就蠢蠢欲动了,我们如今根基未稳,内忧未除,又能分出多少余力来对付北蕃铁骑呢?”
      楚岚没回答,只是一径沉默,良久:“北蕃那些蛮子确实彪悍得很,前些年,我带兵北上梧州,刚巧遭遇他们三个部落越境劫掠,残杀平民,我和他们交过手,虽然把那些混账东西揍回了北蕃,可我们也没捞到什么便宜,那些蛮子……简直不拿自己当人,那些骑兵就像一群野兽似的横冲直撞……现在回想起来,我能在那几场仗里活下来,也真是全凭造化了。”
      尽管知道楚岚讲的都是过去了很久的事,可雁归却仍旧感到一阵心悸,他不愿意去想什么莫须有的“如果”,战场上浴血拼杀,刀兵无眼,楚岚如今能不缺胳膊不少腿的站在自己面前,不仅仅是楚岚自己的造化,也是他景昭的造化。
      “云舒,你见过这个吗?”雁归从怀里摸出那块乌黑的混铁令牌,搁在掌心里递到楚岚面前。
      楚岚闻声抬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十方令?看着像北蕃的东西!你从荆华手上拿的就是这个?”
      十方令……十方……楚岚暗自揣摩了一下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心跳突然间就加快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我家大将军的眼。”雁归笑了,把那令牌在掌心里翻了个身,“荆华的母亲早已经不在人世,他还仍旧能倚仗母族的势力有恃无恐,想必靠的正是这东西。这一回,我原本只是打算坐实荆华的谋逆之罪,再顺便探探他的底,想不到他还真是谋算得当,不但老老实实交了底,还把底牌都送了人。”
      楚岚:“……”难怪自己在地牢里见到这人时,他和荆华提起令牌和北蕃十部的事,还一脸的得意。
      “云舒,我不瞒你,早年我去过北蕃,那有我安插的钉子,从他那也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雁归把令牌收回怀中,“对北蕃而言,荆华这个混了一半汉人血脉的人,不过是他们的一个棋子,实则无足轻重,蛮人所要的也不过是荆华在朝中的身份而已,他们真正顾忌的是这块令牌,北方十部以十方令为结盟信物,彼此监督,也彼此牵制。云舒,如今这东西在我手里,虽然也不指望用它调遣蛮人兵力,但我想着,在这东西彻底变成一块废铁之前,至少能让北蕃继续消停几年,也不用太久,三五年足够了。”
      “这内忧外患的……你也实在是不容易。”楚岚忍不住感叹,拿起小刀割断多余的绷带,“今日之事,只有在场的人知道,都是玄策营的老部下,他们的嘴巴严的很,宫里那边我也已经交代秦章封锁消息了,知情人寥寥,想必也不会走漏风声,至于荆华已死的事情,能压则压,即便厚葬,也尽量隐秘行事……雁归,眼下我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这回的事情,虽然你深谋远虑想得的确不错,可是以身涉险这馊主意实在太欠考虑!恕我不能苟同!你说,万一今天有个什么闪失!万一有一步行差踏错,你让我怎……怎么办?!”最后一句,他情急之下说漏了嘴,想再吃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
      “真不愧是我的大将军!”雁归笑眯眯地握了一下楚岚的手,“有你在,绝不会让我出事的。”
      楚岚冷哼,越说越气:“你就那么信任我?他那伙人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你就没想过万一我找错了方向怎么办?!”
      “为了我,你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指挥三百羽猎卫拔了荆华的所有明岗暗哨,是他太低估你了……”雁归伸长了脖子,方便楚岚帮他包扎脖子上的伤口,抻着脖子讲话真难受,陛下甚至都觉得自己像只打鸣的公鸡,“再说,若非十拿九稳,我怎么敢让大将军担忧呢?云舒,蜀中暗卫,绝非浪得虚名……”
      “十拿九稳?”楚岚缠妥了绷带,在他脖子侧面打了个结,“那敢问陛下龙体上这几个窟窿是怎么来的?陛下英明神武,算无遗策,难道就没算到自己还得多受一回皮肉之苦?”
      雁归嘿嘿一笑:“我听出来了,你是心疼我,所以才这么生气。”
      “陛下倘若能体恤臣的苦心,让臣少心疼几回岂不是更好?”
      楚岚本以为那厮会接着和抬杠,却不料他这一回却老老实实地点头:“以后不会了,云舒,我保证!”
      楚岚一时语塞,沉默地把药箱收拾起来。
      说的也是,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所谓的以后,有资格心疼他的,将来无论是谁也都不可能是自己。
      而雁归并不知道楚岚心中所想之事,因此也没察觉到他心中的悲凉,还沉浸在楚将军难得给予的温柔回应中无法自拔。
      待一切收拾停当,楚岚一声令下,百余轻骑围护着那辆朴素的小马车,浩浩荡荡地直奔京城而去。
      楚岚走在队伍最前,一路无话,此时天色虽已大亮了,但宵禁时辰未过,楚岚从翠云山出发时就差传令官先一步赶回京城传令开城门,未至寅时,他们便抵达了京城,此时南门、西门紧闭,唯独北门大敞,迎接圣驾。
      马队一入城,北门守将立即下令关闭城门。
      “燕淮。”
      “属下在!”
      楚岚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把轻骑带回营去吧,免得大张旗鼓的惹人猜疑,亲卫留下,随我护送圣驾。”
      “得令!”燕淮一抱拳,紧接着呼哨一声,又朝行进中的队伍打了个手势,只见原本混编在一起的轻骑与亲卫自动分开,各自编队,一组转北,一组朝南而去。
      雁归靠在车窗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禁不住赞叹:难怪楚岚年未及冠就能手掌兵权,平定南疆。楚将军麾下,军容肃整,军纪严明,他在南疆时就曾经见识过了。
      有些人,此生注定不会泯然众人矣,就诸如他心中最柔软处所珍藏的、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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