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协奏曲》林紫绪

5、第4节

　　尹安然伸手揽过楚靖，他不去看他，任由楚靖默默地流泪。楚靖不需要人来安慰，他只需要有人倾听，有人信任。

　　周末过完，楚靖提出要回去。尹安然觉得时间太短，担心楚靖回到酒吧区会有麻烦，劝他多留两天。不愿意给尹安然添麻烦，楚靖直说没事。
　　“那里哪天不打几场架，见怪不怪了。放心，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也没有电影里演的那样夸张。”
　　听楚靖如此说，尹安然半信半疑，不过他还是决定听从楚靖的意思。
　　“如果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一定要告诉我。”
　　回到香岛市，临分手时尹安然嘱咐楚靖。
　　“知道。有空了来找我打台球。”
　　楚靖做出轻松的表情和尹安然道别。当再度站在酒吧区前面，他一脸无奈，内心涌起深深的疲惫感。
　　楚靖开始厌倦了现在这种没有规律的、不正常的生活，却无力摆脱，只能一天一天沉沦其中。楚靖觉得他就好像一只浑身肮脏的、无处容身的小小飞蛾，纵然讨厌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飞了一圈之后又不得不再度回到这里，这里才是他的容身之所。
　　楚靖心里清楚，之前那场架不可能白打，森哥在这一带是有背景的人，不报复回来以后还怎么带帮派里的小弟。他做好了面对的心理准备。果然，楚靖刚回来的第二天，他就在酒吧里被对方的手下逮到了。几个人架了楚靖就走，说带他去见森哥。
　　楚靖知道要摆平这种事情，除了他自己挨一顿打之外，出钱摆和头酒必不可少。挨打楚靖不怕，但是他现在拿不出这笔钱。楚靖挣扎着不愿意去，直说他会准备好钱，会向森哥赔罪，怎奈对方不肯放过他，执意要抓他回去交差。
　　就在楚靖和那几个森哥的手下在酒吧门口拉拉扯扯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一旁响起来。
　　“嗨，我可不可以请问——你们是在绑架吗？”
　　问话的声音听起来严肃中带着几分玩笑，滑稽感将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冲淡了，那几个围着楚靖的男人都不由回头怒目相视。
　　说话的男人一副路过的模样，笑咪咪地站在路灯旁。楚靖看到那张脸，猛然回忆起——他见过这个人！
　　“喂！少管闲事！”有人警告道。
　　“快滚！你算哪根葱！”
　　男人完全不理会眼前这些一看就是混帮派的人们的威胁，一直笑咪咪地，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也不走开。俗云：伸手不打笑脸人，几个男人摸不清眼前人的虚实，也不敢真对他动手，双方一时僵持起来。
　　楚靖望着金则泰，心里暗叹他的胆大。那几个抓着他的男人，纹身都有露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不能随便招惹的主儿，金则泰却一点也不害怕。
　　“你混哪儿的！”有人下意识地吼道，吼完了才意识到眼前这个身穿整齐西装，手臂上挽着风衣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混帮派的。
　　金则泰笑咪咪地掏出名片夹，以一副推销员般的姿态给眼前这几个人一一递上名片，“我是混这里的。”
　　被金则泰的态度搞得摸不着头脑的男人们纷纷低下头借着路灯的灯光看名片。
　　“喂！你耍我们！这名片上除了姓名电话之外什么都没有！”有人看了名片之后吼道。
　　一个男人伸手在同伴的后脑上扇了一把掌，“蠢货！这是大律师的名片！大律师的名片都这样！”
　　金则泰笑着点头承认，“是，我是律师。”
　　知道金则泰是律师，那几个男人看起来对他多了几分忌惮，有人说道：“你快走，这没你什么事！你别自己惹事！”
　　金则泰完全没有要走的表示，微笑着一指站在人圈中的楚靖，“请问你们是要绑架他吗？”
　　“不是！”有人下意识地撇清。
　　“那你们是在干什么？”
　　“他，他，他欠我们钱！”
　　“哦。”金则泰恍然大悟般地点头。
　　以为这个粘手又烦人的律师知道了事实之后就会走，结果他并没有，那几个男人不由头疼起来。他们的目的是带走楚靖，不想节外生枝，也无意于惹上更多的麻烦，于是有人说道：“要么你替他还钱，要么就少管闲事，快滚！”
　　楚靖一直沉默着，他原本就不擅言谈，也没有什么话好对这几个人说。当他听到那几个男人说“要么你替他还钱”的时候，他望向金则泰，眼神闪烁了一下。
　　金则泰完全知道楚靖现在遇到了麻烦。他也察觉出来楚靖认出了他。这个男孩并没有向他求助，金则泰却明白地读懂了他的表情和眼神。他知道他现在很为难，而且如果被带走将会更为难，同时，他也在暗示金则泰离开，不欲将他牵连进来。
　　今晚金则泰和律师公会里的几个朋友相约聚会，在私人会所里吃过饭之后又有人提议再续一摊，一起喝酒。喝过了一间酒吧，有人仍然意犹未尽，又拉着几个没散的朋友继续在酒吧区玩。走过这里时，金则泰在马路对面看到了被人拦住的楚靖。和朋友打过招呼让朋友们先走之后，金则泰过了马路走了过来。
　　又见面了。金则泰在心里对楚靖说道。
　　“好啊，我替他还。”金则泰很干脆地说道。
　　来抓楚靖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又小声商量了几句，他们决定先收钱走人，以免被眼前这个职业是律师的“闲杂人等”报警处理，那会更麻烦。
　　“八万块。”
　　金则泰一听，一副为难的样子挠着头说道：“啊，这么多，我没有带这么多现金。”
　　“没有你充什么英雄！”
　　那几个男人纷纷骂了起来，又扯着楚靖要带他走。楚靖半低着头迈步，意欲要跟他们走，他仍然没有求助的意思。他不想让眼前这个陌生人替他还钱，更不想连累到他。
　　金则泰不慌不怕，手好像魔术师那样地一晃，亮出钱包来，“……但是我有带银行卡。”
　　那几个男人同时都有想倒地的感觉，连楚靖都忍不住觉得这个人真有点搞笑。同时，他在觉得金则泰搞笑之余，又不由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气场。金则泰只要开口，就能抓住听他说话的人的注意力，让听他说话的人的思维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那是很奇妙的一种感觉。
　　“附近应该有自动提款机，我去取钱。”金则泰说着往四面看。
　　“快点去！我们在这里等你！别想跑啊！别耍花样啊！”有人冲着金则泰的背影喊道。
　　楚靖想出声阻止金则泰，已经来不及，对方小跑着离开了。
　　金则泰很快就回来了，然后把钱交给了等在这里的男人。楚靖看到了心里挺意外，他以为金则泰说没有足够的现金是脱身之计，其实是不想插手惹这个麻烦，又以为金则泰会报警，结果他的猜测都不对。这个人竟然真的取了钱替他付。
　　如数收了钱，那几位“瘟神”被送走了。金则泰冲着他们的背影说道：“我是律师，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像保释啊打官司啊什么的。我收费很合理，记得替我宣传。”
　　听到最后，楚靖都有些忍不住想笑。这男人，竟然对着□□打起了广告。
　　看着那几个男人真的走了，金则泰回过身来，冲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的楚靖微笑。楚靖等着金则泰说话，结果他并没有开口，笑过之后他转身，扬起手摆一摆，意欲要走。
　　见这个男人甚至不跟他说话就要离开，楚靖急忙叫住他。“喂。”
　　金则泰停下了脚步，笑着回头，“什么事？”
　　就这么走了么？替一个陌生人掏了八万块钱然后一言不发地就要走？说他们不认识，之前是有过一面之缘；说他们认识，彼此却连姓名都不知道。楚靖心里很不明白，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他一向不太会说话。
　　“我，我会还你钱。”楚靖冲口而出。
　　“不用了。”金则泰笑的眼睛弯弯，看起来非常好脾气的模样。
　　眼看着金则泰又要走，楚靖心里更加迷惑，不知道他该对他怎么办。
　　“喂，我会还你钱的。”
　　金则泰冲楚靖摆了摆手，既像是道别又像是拒绝，然后就走了。
　　楚靖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突然想起刚才这人散了一圈的名片，却唯独没有给他一张，他还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要怎么再找他！欠下的钱该怎么还给他？
　　如果说第一次相遇，楚靖对金则泰的印象不好，因为他调戏般地拨他的下巴以看清他的脸，那么第二次的相遇，楚靖对金则泰的印象有所改观。他觉得他——很特别。明明看起来甚是斯文，却能够单独一个人面对着一群□□而毫无惧意。同时，楚靖对金则泰有种莫名的不安感，下意识地不愿意靠近他，觉得这个人有哪里怪怪的。
　　还有金则泰的笑容，不知是否是因为牙齿雪白整齐的缘故，楚靖总觉得金则泰笑起来有点像卡通片里的大白鲨。
　　靠近他会被他吃掉。这是现在楚靖对金则泰的感觉。
　　人海茫茫，会再相遇吗？
　　来到酒吧找到朋友们，有人笑问金则泰，“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
　　“看你走到马路对面去，是遇到朋友去打招呼了？”
　　金则泰握着酒杯，笑咪咪地回答，“是啊，蛮久不见了。”
　　“怎么不一起约过来？人多热闹。”
　　“唔，他啊，恐怕会害羞。”
　　朋友们以为金则泰是在开玩笑，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则泰，你终于正式出场了，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