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
第十章
约会就这么意外的延长了下去。
濮阳曦第一次觉得，和朋友以外的人交谈也能如此自然。或许，是因为感觉到她的快乐罢；又或许，是因为她的反应给了他足够的自信罢。
大概，以后的家庭生活就是这样的吧。
“这个餐厅的甜点真的很不错呢。”
“你喜欢就好。是我一个朋友推荐的，他也很喜欢吃点心。”
“呵呵，有机会的话，能够交流交流就好了。我对甜点可是非常执着的呢，撩晔大大小小的有口碑的蛋糕店，我都光顾过。”
“那我向他打听打听，还有什么你没有去过的店。”
“谢谢，嗯，你喜欢吃什么？”
“我？没什么特别的。”
“除了工作，就没有别的嗜好了吗？”
“没有。就算有，也忘了。”嗜好……他的嗜好就是工作，从来不觉得枯燥，但也明白全身心都只有工作绝对算不上生活。
“那，我帮你找吧。你只是没有注意到而已。每个人都有各自感兴趣的东西，一定能找到的。”
“好啊。”嗜好……吗？
餐厅里的钟敲十二下，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拿出手机给朋友打电话祝福。
等到都祝福过了，餐厅的侍者也礼貌的站在了两人身边：“抱歉，我们餐厅零点休息，如果客人还要待一会，可以到饭店五楼的二十四小时餐厅。”
“啊，不了，我们要离开了，谢谢。”濮阳曦微笑着转向她，“新年好。我送你回去吧。”
“新年好。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拿着大衣，走出餐厅。穿过饭店的大厅，朝通往停车场的电梯走去的时候，不经意之间，濮阳曦扫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住宿处的电梯里缓步走出。
那个人，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濮阳曦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是了，平时拒他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是淡淡的疏离感。不仅如此，那张冷漠、绝美的脸孔上，还挂着些微笑意。那么轻，而又充满喜悦的笑意。和昨天所见的如昙花一现般的笑容一样，令人陶醉不已。
不对，在他看来，这神情，比昨天的风华更让人倾倒。是谁？能让他这么喜悦的人……
不知为什么，明明应该和大厅里所有人一样带着惊艳和赞赏望着他，此刻在濮阳曦心底出现的，却是难以解释的郁结。
这郁结，在察觉到那个人身边的外国男子时，变得越发沉重。
还以为他是一个人，但，很明显，他和那外国男子是认识的。两人都是一付高兴的样子……是这个人吗？让他如此喜悦的人。
这种时候，和他在一起的人——
并非对同性恋有什么歧视，死党们个个如此，不过，濮阳曦仍然觉得十分震惊，脚步也不由得停住了。
在他身边走着的女性也停下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啊……”
一声叹息。这，是赞叹罢。
韩朝和外国男子以非常快的速度交谈着。他的淡淡笑意，那男子的眉飞色舞，使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停下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怔怔地移不开视线。
看他们浅浅的一个拥抱，濮阳曦没有发觉，自己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濮阳先生？”
“啊。”回过神，他应了一声，目光却仍然停留在电梯边的那两个男人身上。
“是认识的人吗？”
“是，一个朋友。”没错，只是一个朋友而已，不过，为什么有点……不想看到的感觉？失忆之后，和韩朝之间保持着很长的距离，明明不可能会有这种情绪——难道以前死党们谈恋爱的时候，他也有这种想要干预的冲动吗？……
“真是巧遇呢。”
“对啊。”怎么偏偏看到那个人满怀喜悦的模样？他待那个男人，和待他这个朋友，态度简直有如天壤之别。……难道是因为还在意他对自己的疏远，所以才觉得有些不忿？他濮阳曦，本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
电梯边的二人，谈话似乎已经告一个段落，一齐向着饭店大门走过来——
“这么晚了，要送你回去吗？”
“不必了，打车就好。”
“这次真是谢谢你。”
“别客气，我也要谢谢你。”
“我上次提出的事情，你考虑过吗？”
“再说。”
“那，两个月之后再讨论吧。”
“嗯。”
“你一定要好好考虑，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加入。”
快要错身而过的时候，韩朝终于发现了濮阳曦，微笑着的表情，立刻变成了惯常的冷漠。
他没有停下，接着向前走。就在濮阳曦以为，他连新年的第一面也要一如既往无视他的时候，他转过身，冷冷地向着他们点了点头。
“新年好。” 不知为什么，本应该笑着送出的祝福无法说出口，濮阳曦盯着他，只能让虚假无比的笑容装饰自己的脸。
“新年好。”韩朝冷冷的回应。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现在要回去吗？”
韩朝颔首。
“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打车。”
“顺路。而且今天是节日，这个时候打车时间也快过了。”
韩朝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时间，想了想，回头对外国男子轻轻一笑：“那我回去了，晚安。”
“好，晚安。两个月之后再见，还有，等着你的答复。”
这两人，似乎并不是自己刚才想的那种关系。……忽然，好像松了口气……濮阳曦看了韩朝一眼，想补上刚才没有出口的新年祝福，这时候，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对着那张冰冷的脸说些什么了。
一路沉默的到了停车场，直到三人都坐上濮阳曦新买的爱车，周围仍然是和新年的喜庆格格不入的凝重气氛。
“您好。”大概觉得这样下去有些尴尬，车离开停车场之后没有多久，和韩朝同样坐在后座的女子，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韩朝淡淡的望着她，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回了一句“你好” 。
濮阳曦看着后视镜里的二人，不禁摇了摇头。连对他这个曾经是朋友的人都那么冷漠了，对陌生人，不应该期待韩朝有什么好脸色的——即使对方是女性。
“你们二位，是朋友？”
“啊，是，好久以前就是朋友了。”虽然，现在根本不记得有关他的一切。
“嗯。”
“您手里的，是什么？对不起……嗯，有点好奇。”
濮阳曦这才注意到，韩朝右手里攥着一个小盒子。他慢慢地将手松开。雕饰古朴、造型别致的盒子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令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好特别的盒子，里面是什么？很抱歉，我实在……很想看看，这个盒子很吸引人呢。”
这盒子的确拥有能让人生出探究心的魅力，连他看着，也忍不住想一探究竟。濮阳曦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望着后视镜里，韩朝的手中——
韩朝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小心地将盒子打开：暗红色的软垫上，是一块雪白透亮的玉琮。
由于曾经也是考古系学生的缘故，濮阳曦记忆里，有很多名贵玉琮的影像，但是，这么纯净的白玉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但通体质感奇佳，打磨得非常精致，光滑的琮顶部和底部，还有漂亮的饕餮花纹。这应该不是现代的东西，只消一眼，就感觉得出这块玉琮所携带着的沧桑……而这种沧桑，赋予了这块玉琮超越性的存在感。
难道，刚才是因为取到了它，他才那么高兴？
“啊，这个是——，好美。”恍如从梦中回神的女性，轻声的赞叹着。
“玉琮。”
“真是好漂亮。”
“远古时，代表帝王权力的象征之一。”
“那，这是很宝贵的东西了。”
“嗯。”
“您的职业是……鉴赏家么？”
“不，考古学老师。鉴赏是兼职。”
兼职？不能这么说罢——国家博物馆的专职鉴定师，而且他们几个都拥有世界历史文物组织承认的特级鉴定师资格。濮阳曦想着，又看了那块玉琮一眼。……果然是令人爱不释手的东西……到手之后，会那么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换了他，得到这么一块玉琮，也会表现得和平时不同吧。
“这块玉琮，算是您的收藏？”
“是。我，喜欢玉。”
“呵呵，您给人的感觉，就像这块白玉琮一样呢。以前我不知道有这种晶莹剔透的白玉，因为或许是肤浅的人的关系，比起碧玉来，也更喜欢宝石之类的饰品。不过，现在真是完全改观了。玉……好美。”
“或许，你以前见的，不是无暇的玉。”
“嗯，没有瑕疵的东西这么稀少，怎么能随意见到？而且，我以前对玉不怎么执着，也不懂得怎么欣赏。……啊，对了，您能介绍几家撩晔专卖玉器的古玩店吗？现在突然也兴起了收藏的念头。”
“燎晔大学第一大学城附近……。”
……
没想到，谈话居然能够一直维持着。
将女性送回家之后，濮阳曦便开车往大概的方向驶去：“嗯……具体在哪里？”他现在还不知道韩朝到底住在什么地方，这又让他想到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隔膜。或许……这一生，他们都得这么尴尬的过下去吧。
“顺着高速公路，一直往北，到达城郊，转普通公路，向左，尽头就是。”
……不仅是城郊，还十分偏僻。
两人就此沉默着，无形的隔离墙迅速在前后座之间延伸、增厚。一路上，濮阳曦不时看看后视镜里：韩朝一直注视着那块玉琮，眼神如玉一般温润地注视着那没有生命力的东西。这个人，看着人……不对，看着陌生人的时候——就算是看着他的时候，也不会这么温柔罢。对着喜爱的物品才会显现出温和的一面来吗？……不知为什么，心里越来越觉得不是滋味。激烈的动摇感，因为脑海里闪过的二人和乐谈话的画面，而越发强烈。
直到看见那座大宅，濮阳曦才觉得心底安定了些。
这座庞大的宅邸，和南宫家不相上下。不过，相比却少了温和感。……大概，和主人一样，宅院也是沉静冷漠的吧。
车开到门边，韩朝便说停，濮阳曦只得停下：“不用送到屋前吗？”主屋里没有灯光，没有其他人在吗？难道这么大一座宅子，就他一个人住着？罔提过的……那个设计房子的人呢？
“不必，谢谢。”韩朝推门下车。
濮阳曦看着他渐行渐远的孤单背影，迟迟没有发动车子。
“啊？怎么是曦？你送朝回来的吗？”百里夕雾的声音冒出来的时候，濮阳曦才想到，慕容家大小两只狼的情人都已经搬入韩朝家里了，动作还真是快。
似乎一直在门边角落里等着的夕雾，走进濮阳曦的视线里：“新年好。”
“新年好。”
“你可以回去了，再见，不送。”
为什么他会像赶苍蝇一样被赶走？……夕雾……真的看他很不顺眼……
长叹口气，再看一眼几乎已经完全隐入黑暗里的韩朝，濮阳曦倒车，离开。
他没有看见——
车开远之后，韩朝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银色的车体消失在黑夜中。夕雾抿了抿嘴唇，自后温柔的抱住他的腰。
寒月下，冽风中，洁白的玉琮在韩朝的手间发出淡淡的光芒。
星期六，死党们驾临濮阳曦的公寓，韩朝和百里夕雾都因为有事没有来。
濮阳曦在朋友们的笑声中，忽然想到了韩朝静静的坐在后座上，温柔的望着那块玉琮的情景。既然那个外国人不是他的情人，那么……应该问朋友们吗？问他们，他有没有情人……他的情人，又是什么样的人……
有的罢。那个人，怎么会没有情人？
那个为他建造房子的人，一草一木都为他设计的人，想必就是最爱他的人。
他会对着那个人，露出更加温柔的笑容罢。
他对待“自己人”和“他人”，实在区分得太明显，明显得，让一向不在乎这些的他也觉得难以忍受。忘了他，就是“他人”了吗？以前，曾经……是那么熟悉的人，忘了他，就是外人了吗？……实在不理解他的固执。
而自己，为什么又这么想要得到他的承认呢……为什么这么渴望他正视着他，甚至对他露出笑容呢……
……
“曦，你在想什么啊？”
“嗯，做得不错，没想到以前只会在厨房捣乱的人，也能做出像样的东西来……。”
“什么时候练就的手艺啊，记得你几年前还被禁止出入厨房的……。”
什么时候呢……濮阳曦笑了笑。为了已经远去的人所付出的努力，终究，还是会给他带来更多、更多……罢。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