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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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大概惧于钟离烨冉的头头是道和不经意之间散发出的压迫感，第二天，医生终于点头了。如病人自己所说的，这位全国都在关注的病患，在他们这里住了三个多月没有起色，又百般不愿接受催眠治疗，留下来也找不出能缓解他心因性头疼的对策，还是早点放他出院妥当。
于是，只是电话通知了濮阳熙、慕容斐和自家父母之后，濮阳曦就出院了，再次回到自己的公寓里。
与以前不同的是，在他眼里，这公寓一点寂寞的气息也没有了。他满心满脑想的都是那个人——即使头再疼，再不能忍受，他也想着他，想到自己熟悉疼痛为止。
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生活开始了——离那人回来，还有六天。
只在公寓里待了一天，和来看望他的濮阳熙、钟离颜、慕容斐、夕雾说了些话，濮阳曦就决定不再窝在房间里休息。出院获得自由身的次日，他去了一趟第四大学城史学研究所。
在那条长长的通道上走，历史迅速流过。
跨越了数千年的时光，这种感觉，仿佛回到那天。
他看到那个人坐在特制棺前面，望着虚无。他看到那个人脸上的悲哀，还有痛苦。
大玻璃室里已经差不多是空空荡荡的了。前阵子天命帝陵墓展已经完全结束，所有文物都回到了隔离室里，余下的是另外一些需要鉴定的物品。濮阳曦双手贴在玻璃壁上，怔怔的看着室内。
良久，他转身，走到刻着天命年号的隔离室前。
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的隔着玻璃，看着室内的一切。其他都只是淡淡的扫过，目光在那水晶棺上停下了。想起那天自己的嫉妒，他微微的笑。他甚至开始嫉妒自己的尸体了……如果朝知道，肯定会皱眉罢。
正像朋友们所提到的，他的醋意大的惊人。原本不信，不过，现在却觉得是人之常情了。
——离他回来，还有五天。
濮阳曦回到父母家，说明了自己最近的状况，并且在沉默的他们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明确的告诉他们，自己已经都知道了。
一切都出口，看他们只是愣了愣，接着什么都不说，濮阳曦知道他们大概早有心理准备。
一家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想再开口。
最后，母亲叹了口气：“他是个好孩子……虽然内向……”她这么说着，深深的看儿子一眼：“就这样吧，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父亲问。
“暂时不想工作了。”现在无时无刻不伴随他的头疼，也不能让他投入工作里去，“就这么陪着他吧。”如果他还允许他留在身边的话。
——离朝回来，还有四天。
两天的外出劳累，让濮阳曦觉得浑身难受。但他仍然睡不着，只能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瞪着天花板发呆。天色发亮的时候，他强打起精神，在床上和疼痛搏斗了一整天，最后还是落败，吃了足够份量的安眠药，不知不觉睡沉了。
睡梦里，画卷没有再一次展开。
很遗憾……他实在很想知道，很想记起来——那个人在他的记忆里，都有什么样的风情。
——还有三天。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濮阳曦来到国家博物馆，看完所有的展览后，坐在树林边的草地上，想着自己仅有记忆里，那人的喜怒哀乐。想得头快要炸了，他也无法停止。
究竟自己以前，是怎么和他相处的？怎么打动他，怎么闯入他的心，怎么融化他的？
为了和他在一起，他亲自设计那座宅子，腾出了一个私密空间，不让任何人进入。外书房、起居室、浴池、内书房、卧室……卧室外面的观景台……都是凝着他们过去记忆的地方。属于他们二人的地方。七年里，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朝记得，那个空间的一切物品都记得，唯独他忘记了。
明明是两个人的世界，只留下他，留下他在那个空间里孤独的回忆，他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忘了这个人，怎么会失去勇气，只想要逃避？千年之前的痴缠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能让他濮阳曦失去勇气？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不，只有两天了。
濮阳曦来到那座宅院里，循着那条小路，走到主屋前。和四个多月之前不同，水仙早开过，白玉兰也到了花期末。无人欣赏，无人照料，它们独自绽放着。不，只是在等待吧。等待着主人回来，等待着主人的目光。
罔他们以为他为什么要种水仙和白玉兰呢……这确实是朝给人的印象。他的颜色，就是纯白。不过，这水仙和白玉兰，却是他濮阳曦。是他在等待——等待那个人的回眸。就算那个人忘记了，他也会坚定不移的等着，盼望着自己的风采，能留住他一时半刻。而朝，他也会等待，他知道，他会等待，等着他回来。不过……不同的是，他要怎么等，等多长时间。
朝他，还是会回来。
他说“再见”，是他多心了，不是永别，明明是再见不是吗？
以后，他再也不会让他有机会说出“再见”这两个字了。
濮阳曦微微笑着在原地站了一会，穿过园地，绕着走廊，走向屋后的湖边。
杨柳依依，清荷挺立。
坐在湖心的亭子里，看着湖里怒放的白色、粉色的荷花，他抿着嘴唇，想起看天命帝陵墓展的时候，曾经在自己的字画中看见荷花图。
当初，宫里是不是也种着这么一大片荷花？
翻开自己带来的《天命帝史》，一字一字，找寻着那个人的踪迹。
独特的征徽，是无妻，心向男子。向着的，是这个人，被延嘉帝一语抹煞存在的人。
这个人，曾经为他战，曾经为他和；曾经是手握最高兵权的大将军，曾经是他折断了双翼的禁脔；曾经是功臣，也是叛臣……
都不记得了。那些曲曲折折，那些爱爱恨恨。
都忘了。那些前尘往事，那些相守相望……
就算他再怎么想要从自己的生命里剥离这个人，还是脱不开。不管他忘记多少次，不管他转生多少回，都会被他吸引，爱上他。他的命运，早就和他相缠，不，就算不相缠，他也要求这份相缠。现在，求得了，竟然要逃避，要放弃……
前世爱他，或许比今生来得更辛苦，为什么今生反而这么脆弱？
不应该脆弱的。不应该在明知这个人对自己有情的时候，这么动摇，这么恐慌……
坚定一些。放弃和逃避不是濮阳曦的作风。
——只有一天了。
上午，濮阳曦到父亲的公司去了一趟。既然已经不想再做这个兼职，自然还是早点交接比较好。
把所有整理好的资料和分析都交给父亲之后，他走向电梯。电梯门开，她静静的站在里面，看见他，微微一笑。回以一笑，他走进去。
电梯到达一楼，他开口请她吃午饭，她默默的看他一眼，点头。
两人坐在元旦时候来的那家饭店的餐厅里，慢慢的吃着东西。
“头疼好了吗？这么快就出院。”
“大概好不了，医生也治不了。”
“……啊，吻痕消了。我还想，他看见这些，你们就会大闹一场，让我也解解气。”
“要真让他看到就糟糕了，我百口莫辩，从此就要做弃夫了。”濮阳曦假设着万一的状况，脸色一变。
她看他万年不变的优雅笑容变了，忍不住笑：“就想要这样的结果，才算小小的报复回来。……他还没回来吗？”
“你知道是谁了？”这倒是有点意外，濮阳曦心想。
“谁都看得出来。那次，在大厅看到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脸色难看极了。”她低低的说，手里的刀慢慢的切割着盘里的食物。
“那么早就看出来了吗？”濮阳曦忽然觉得背上有点发寒。
“是啊，可是我不死心……所以才会惨败。”切好，她抬起头来笑，笑容里有几分落寞，“他可真是个绝妙的人。看着像难以接近，浑身冰冷，真正接触过后，却不是这样。虽然不像普通人，心是热的，只是温的而已，不过，也看得出你的努力有了结果，不是吗？”
“呵呵……”是啊，到底自己是怎么做的，才有了今天的成果呢？真想知道，就算被痛苦吞噬也认了。
“一会儿载我去蛋糕店，你要赔罪。”
“是。”
下午，濮阳曦独自在公寓里收拾好东西，打包。想了好一会之后，又停下来，叹气。还不知道那个人愿不愿意接受他，愿不愿意他回去……
如果真的回到家里，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了吧。
收收停停，一直到了午夜，他才把东西分别打包好。
——就是今天了。
看着秒钟磨磨蹭蹭的越过时钟、分钟走过了“十二”，血液都好像沸腾了起来。想要做些什么，头却疼得更厉害，只有暂时放弃开车去机场的想法。
在床上躺了一会，濮阳曦还是忍不住，打了钟离烨冉的电话。
“烨冉，你没告诉我，他们坐哪班飞机，什么时候到。”等疼痛稍微停下来，就开车去机场接人。他想让他第一眼就看到自己，他想自己第一个看到他。
“下午他们都已经回来了，我打你的手机，一直不通，公寓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手机吵得头更疼，所以没有开机。下午我出去了一阵。”真是可惜！不过……他已经回来了……回来了，止不住嘴角的笑容，弧度越来越大。
“总之，两个人都回来了。你还是速战速决得好，不然头疼再拖下去，我们就要强制你接受催眠了。”
“知道了，我先和罔联系。”
强迫自己静下心，不能操之过急后，濮阳曦又拨了南宫罔的手机。
“罔，你出来一下。”
“我还想倒时差！”
火气倒真不小，恐怕不止这样吧。也顾不得有没有打扰他们了，这时候他实在没办法等下去：“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情？”
“我想当面和你谈，到斐最近开的酒吧来。”
“他开酒吧了？！……好，是以前头儿带我们去的老地方吗？”
“是。”
“那半个小时候见。”
简单的洗漱之后，濮阳曦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就算是因为朝回来而眉飞色舞、容光焕发，也遮不住他的病态。这付模样见到朝，不知道他会不会……苦笑一下，他可真不想用苦肉计，现在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濮阳曦赶到酒吧的时候，南宫罔已经坐在吧台前，和慕容斐说话了。回头看到他的样子，他惊讶的睁大琥珀眼：“你这是怎么了？！四个月就瘦成这个样子！！怎么下午没人跟我们说！”
“昏迷了三个月之后，就这么奄奄一息的了。”慕容斐淡淡的说，“曦，我不会给你调酒。”
“苏打水就好了。”濮阳曦在南宫罔身边坐下，笑着。
“厌食症又犯了？！”
第二次听他们提起……以前得厌食症的时候，自己的状况让他们觉得恐惧了吗？“不是，头疼而已。疼得厉害，没什么食欲。”
“怎么突然……”
“你们那么多回旁敲侧击，我再不明白就无可救药了。不过，才想起来，就一直这样了。”
“看来朝顾虑的就是这个。那个家伙，却怎么也不愿说明白。”南宫罔瞪了他一眼，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
“原来如此。”慕容斐笑笑的递给濮阳曦一杯牛奶，无视后者拧起的眉头，“不过，我觉得朝之所以不想说什么，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你的选择吧。他或许认为你没了他，会比较幸福——其实，我现在看你这个样子，也觉得很对。但是，半吊子明显只能更痛苦。下次你记得要忘得一干二净，最好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濮阳曦住院的时候，慕容斐从来没去探望过，他也知道这头狼是怎么想的，听他这些话，只有笑一笑。
南宫罔可就有些生气了，琥珀眼里带着怒火：“不要胡说八道了！！”
慕容斐淡淡笑了笑，调着酒，不再说什么。
濮阳曦想起他曾经说过，他以为这是愚人节的玩笑……斐也很明白他对朝的感情，也很理解，不过不能认同罢了。“对了，罔，我正想问你，我们是因为什么吵架？”
“我怎么知道？！反正你当时肯定疯了就对了，竟然下得去手……我在办公室发现朝的时候，差点没吓坏……”
濮阳曦的笑容立刻消失，脸色唰的变得惨白：他那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朝也快被弄疯了……不过，你的伤远没他严重。”
……
“这么说，是吵架吵到没了理智，所以曦才会选择失忆？”慕容斐擦着酒杯，闲闲的插了一句。
“理智回来了，才会选择失忆。”濮阳曦辩解，“怕他就此一去不复返，所以才会选择忘掉。”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要逃避，失去信心了。大概，是认为朝已经抛下自己，绝望了。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体会到了。不过，想到“抛下”的时候，心里不免泛起一阵阵的痛楚和恐惧。
“怎么说呢，你最好自己去问朝，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大概不愿说……”看他瞬间萎靡不振，南宫罔的声音也小了。
不愿……濮阳曦反射性的抬起头。
“难以启齿吧……”南宫罔别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
濮阳曦呆住，在漫天的疼痛里寻找着蛛丝马迹。这暗示……难道是——
门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慕容斐头也没有抬：“欢迎光临。”
脚步在酒吧门口停止了。
这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两点，快到打烊的时间了，酒吧里除了濮阳曦和南宫罔两个勉强算得上是客人的人之外，没有别人。
濮阳曦正按着太阳穴想着南宫罔话里的含义，猛然间，觉得一阵熟悉的冰冷笼罩在周围。他回过头，韩朝慢慢的走近他们——没有看他哪怕一眼。
“罔，有事说。”
“什么事？”南宫罔不紧不慢的问。
韩朝微微皱起了眉，好像很不方便当着濮阳曦和慕容斐的面出口似的。
“酒吧里没人，你们随便找个角落说吧。”慕容斐淡淡的指指角落里被盆景遮挡严实的沙发群。
濮阳曦张了张嘴，想说些话，却只能热切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什么也说不出口。
韩朝好像根本没有注意他，径直向离吧台最远的角落走去。南宫罔拍了拍濮阳曦的肩，也跟了上去。
等他们都消失在盆景后，慕容斐望了望他：“嘴巴合上。”
濮阳曦低低的笑出声，喝着手里已经冷了的牛奶：“四个月之前，在他出发的那天凌晨，我送他回家。”
慕容斐挑了挑眉。
“他居然对我笑，对我说再见。”
“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醒过来之后，很颓废。”
“……照你这么说，恐怕回来……”慕容斐的目光往被遮住的角落看过去。
“终究还是回来了不是吗？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再对着我说‘再见’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再也不会放手了。濮阳曦眯起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