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出月礼 ...
-
皇长孙小焘仁病了，太医们说是夜里凉，受了风寒，让在太子宫里摆几个暖炉子，再者宫女太监们多注意些。这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足月的孩子身子羸弱，远比别的孩子难养些，再加上是皇孙，就愈发诚惶诚恐了。
可一向温顺的温良娣不知是病糊涂了，还是将这个皇儿看得太重，整日地闹，而且还疑神疑鬼地向太子哭诉说有人想害小皇孙。太子自然是不信，只念她爱子心切，一直是好言抚慰。
见太子不管，温良娣又急又痛，将太子宫的全部侍卫宫女太监全都遣到小皇孙身边，日夜轮着守护，整个太子宫被折腾地乱哄哄的。一日太子想喝茶，连叫了几声都没人应，情急走到良娣房门口，好嘛密密麻麻黑压压地一片人都在那。
如此没规没矩，成何体统，可等太子殿下见到病恹恹地温良娣抱着小焘仁，哄他喝药的场面，怒火一下子消散，毕竟自己也是亏欠他们母子良多。
一连几日，小焘仁的病仍不见好，而满月庆典又一日日的逼近，温良娣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皇家最看重天应，羸弱的皇儿总是不被器重，温良娣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老病着，又怨太医们不尽心诊治。
一日，太医们又用些无碍、风寒、静养之类的话 安慰温良娣，良娣早已听厌这些混话，药日日吃病日日重，一怒之下狠狠地责骂太医院，还放言满月庆典前医治不好统统发配充军，几个太医忍着气告退。
大亓的太医官品虽不高，只到五品，但宫里哪个三天两头没个小病小灾的，碰到了太医院的太医哪个不是和颜悦色的，加上能入选太医院那都是有些真本事的，一旦有了些底气，人未免会清高些。温良娣的父亲温海瑞也只不过是正三品的太常卿，平时为人倒也客套，因与闵昭之母是堂兄妹，沾着这层关系温良娣才得入宫。太医院受了这口气明着没发作，暗地里还是使了些小手段，比如去昭阳殿时有意无意地提一提。
东宫太子虽不是闵皇后亲生，皇长孙也与自己毫无血缘，但闵皇后还是在满月庆典的前两天屈尊去探望了病榻中的良娣母子。闵皇后此次的目的很简单，有两点：一是瞧瞧皇孙的病情，二么就是去见识见识连她都不能随便发配大亓官员，她这个良娣娘娘是怎么办到的。
闵皇后也算有心，挑了个太子出门的时辰，免得驳了他的面子。温良娣一听母后来了，赶忙披了件外衣，出来迎接，瞧见母后脸色不佳，再又略一思索，当下就明白了原由。宫门深似海，温良娣出生并不显赫，能在宫中盘桓至今，也是长着一颗剔透玲珑心的 。
闵皇后没说重话，更没提起什么责罚，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喝茶，拉扯些不咸不淡地家常话。很久之后，闵昭私下找过边上伺候的宫女打探那日姑姑到底跟良娣说了些什么，小宫女懵懂地摇摇头，说离得太远了听不清，皇后娘娘只是坐在那很小声地说，良娣一直跪在地上听。
那日的对话恐怕没有第三人知道，大家见到的只是一个结果，在闵皇后出了太子宫后，温良娣从此卧病不起。婆媳不和并不关闵昭什么事，她也没那份闲心去打听，之所以会在很久之后记起这件事，只是因为小焘仁满月的前一天，她被连夜宣进了宫，而之后的很多很多也似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要我跟殿下陪着仁儿去行满月礼？”闵昭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淡定的闵皇后，“这应该是……”
“良娣自产后身子就不好，仁儿病后就愈发地憔悴。”皇后笑着一脸慈爱，“昨儿还去瞧过了，情况很不乐观，再说都是一家人。”
“姑姑，这于理不合，若是良娣身子不便，殿下一人前去也不是不可，大亓祖上是有这种先例的。”姑姑这是这么了，如此急不可耐地想昭告天下她闵昭是太子宫的人。这般行事不怕引起其他世家的不满吗?功高震主，这天下还是他们刘家的呀。
闵皇后斜斜地倒在了凤塌上：“如意，明儿要你去，不是为了别的，仁儿病得不轻，太子一个男人家下手没轻没重的，若是伤了仁儿又该如何？况且过几天也要昭告你的大喜事，先给众世家们提个醒，有何不好？”
“这……姑姑，如意还是觉得…”
皇后阖目道：“如意，哀家是老了，可是眼没花耳没聋，该知道和不该知道的，哀家全知道。原以为你是个机灵的孩子，怎么定要将丑话讲出来不可呢？”
闵昭心里一惊，料想那日出了昭阳殿之后发生的事情，姑姑是知晓了。想到这里心中一片灰暗，她倒是无妨，可是九哥哥怎么办？
“晗儿说想搬出宫，自行开衙建府，哀家还觉得奇怪，不过倒也乐得见其成。只不过，哀家打探到晗儿只是购置了一间老宅子，偏巧不巧地相府又近。”
“姑姑。良娣按辈分算，也算是如意的姐姐，太子殿下又是如意的哥哥，这个忙不帮也说不过去。”姑姑在威胁她，她心里明白。就如饮鸩止渴一般，闵昭活的好艰辛好无奈，明知下一步是错棋，可是不得不下。即便没有自己，姑姑也不见得会放过九哥哥，但……闵昭还是不忍心他是因为自己。
闵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如意眼下虽然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可是乖顺的性子没变，也没走错路。只要顺着她的意，闵皇后对许多的事都会选择睁一眼闭一只眼的。
闵昭后来去过太子宫，想探望一下温良娣，可是被告之良娣病重见不得生人，小宫女还告诉她，就连太子也不太让进去。闵昭点点头，站在屋子外头，屋子里弥漫出来的浓郁药香老远就能闻到。屋子里白帘子晃动，说不出的诡异，闵昭一皱眉，按捺住心中的不适，急急地离开了。
就如预期的一般，皇长孙的满月庆典庄重而奢华。那一日，文武百官不论品阶一股脑地全聚集在了玉华殿前的广场上。玉华殿是大亓皇族贵戚举行出月礼、周岁礼，成人礼等等的祭祀殿。
乐安帝与闵皇后早早地坐了龙撵凤鸾过来，立在玉华殿前高高的庭阶前，百官跪迎，随即被赐了平身。
辰时一道，金钟三响，玉华殿前远远延伸的甬道尽头，太子刘衍戎和闵昭带着皇长孙刘焘仁趋步而来。闵昭长裙逶迤，手里小心地抱着小侄子，接受一路而来的惊讶目光、鄙夷目光、欣喜目光还有瞧好戏的目光。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去理会。
慢慢的就要到了玉华殿门前的高高庭阶，闵昭忽然一个哆嗦，回眸对上了一双似哀似怨的目光，刹那惊呆在原地。他也来了？对啊，他是大亓的九皇子，就连他那个被贬如冷宫的母妃都来了。都看到了吗，都明白了吗？他与她之间的阻隔栅栏。
闵昭一直注视着他，想知道他是否已经明白了他与她之间的不可能，可是他却撇过了脸不再看他。九哥哥，我们是反抗不了的，我们的一生注定是为了家族而活。
“如意，怎么了？”太子温和地说，“大家都在等着呢。”
就这样，闵昭被太子温暖的手慢慢地拖上了玉华殿前的阶梯。站在闵昭身边的是太子而不是九皇子，而且接下去闵昭要做的是以皇长孙代生母的身份替她的小侄子举行出月仪式。
闵昭如同一个木偶一般，在礼官的指点下一步又一步地行礼。身后的九哥哥已经看不到了，想必他也已经看不到自己。两条直线若不是重合，那它们的一生注定最多只有一个交点。九哥哥，在今后的道路上，我们会越离越远吗？
出月礼并不复杂，却是很繁琐，莆仙洗乐、剃发画桃，接下去是拜天地、拜祖先、拜长辈，挂月豆。闵昭抱着小焘仁小心翼翼地将他放进响木摇篮里，预示折腾小焘仁的仪式结束。
太子与闵昭安顿好小焘仁后，还要向百官们喜分红蛋，闵昭不想去，怕再见到那双似哀似怨的眼，可是很多事不是她想就可以，就如同她来代替良娣给小焘仁行出月礼，乐安帝与闵皇后站在边上，用长辈特有的慈祥目光注视着她与太子。
等到红蛋米酒送完，闵昭发现自己的顾忌似乎是多余的，因为到最后她也没有再见到九哥哥。与自己一样，他也不想见到对方，闵昭不敢再去多想别的，怕自己的心会伤会痛。不想不想，难得糊涂，不闻不问，免徒伤感。
从庆典上下来，闵昭感到异常的疲累，身子软软的几乎站不住了，太子扶着她到了偏殿，软语告诉她在这里休息即可，外头他能应付。闵昭点点头，靠在塌椅上头晕沉底厉害。
等到闵昭迷迷糊糊底醒过来，桐儿已经在了，细心地递上了一杯香茶。
“郡主，好些了吗？”
闵昭摇摇头，头晕是好些了，但是身子却虚脱得厉害，连话都懒怠地讲。桐儿上前将一床毯子盖到闵昭身上，低声说：“满公公在外头等着呢，郡主，是不是让公公进来？”
闵昭点点头，满公公蹒蹒跚跚地进屋，先是问候了一番，还传皇上皇后口谕，说郡主要是真乏了，早些回府便是不用去问安了，若是懒怠着动，就留在仪尚宫里好好歇着，等外头的事儿落了，来瞧瞧郡主。
“谢公公，如意还是先回府吧。明儿再进宫问安。”
“那老奴送郡主出宫。”
“有劳了。”
“郡主莫要再这么客气才好。”
宫里头此刻正是热闹非凡的时候，晚些还要大摆宴席，可宫门口却是异常的清冷，守宫门的侍卫认得马车，也没盘问，径直放了行。从出了宫门到闹市集之间很长的一段路上，四周围一直是很安静，出了马车轮子的咕噜声。
桐儿点上凝神的香，睡在一旁的闵昭微微蹙眉，桐儿又连忙熄了香，又将帘子撩起一个小角，生怕闵昭睡得不安分。
渐渐地周围有了些响动，临近傍晚好多摊子已经撤了，只剩下寥寥几家，桐儿又怕吵醒闵昭，起身想下帘子。不料闵昭徒然睁开眼：“别动。”
“郡主？”桐儿疑惑地看看闵昭，又看窗外。
马车瞬时掠过，一个狭窄的胡同口，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有一双似哀似怨的眼。春风拂过那个人的衣袂，明明是暖风，却清冷落寞地厉害。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出月礼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