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相思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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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只是一掠，他就消失在了闵昭的视线里，快到几乎那只是一个错觉。
锦车稳稳地停在了相府门口，那个少年所伫立的胡同口已经看不见了。闵昭扶着二狗子的手，下了车，刚要举步，二狗子小声阻拦：“郡主，九殿下在那看着呢。”
倏然回头，街的另一端，那人与她相隔十余丈。
夕阳的薄光淡淡地洒满了整条街道，吹拂过的春风暖人心脾，刘毓晗已经不大记得在玉华殿前初见到她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或许是什么心情也没有，除了深深的自我厌恶。朝服逶迤的她怀里抱着小小的襁褓，陪伴在她身边的大亓太子，那一刻的闵昭对他来讲是陌生的。
从撵驾前沿笔直延伸到玉华殿前的高阶的甬道上，刘毓晗一直注视着她，雍容端庄，这已经不是他记忆的里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如意，她的身上有了母后的影子也有了母妃的影子，重重叠叠地覆盖在他的记忆上。
刘毓晗有些害怕有些胆怯也有些心碎，心中最美好的也终究逃不过时间的洗礼，已经在他犹豫彷徨逃避时悄然改变。在闵昭走过他身边的那一刻，刘毓晗在想他这些年的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自私和怯懦促使他扔下了她躲进了西夷，仍凭她独自一人面对世上最贪婪龌龊的权利和金钱的凶猛攻击。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回国是错误的选择，即便是死在异乡，也好过回来亲眼见证他当年犯下的错误。刘毓晗现在不敢肯定闵昭是否还记得当年他承诺下的誓言。那年那日那刻，曾许诺保护她一生，自己见惯了丑恶的另一面，刘毓晗无力改变大局，只想守护那个粉妆玉琢的孩子，不想孩子的笑容被世上种种的不堪所湮灭。
他怎么就忘了呢？他和她两个年幼的孩子是一体的，他和她拥有另一个世界，可是某一天他离开了，狠狠地毁灭了那个世界。闵昭当时的震惊和无助他依然记得，纯洁的灵魂被黑暗所侵蚀，而她只是睁着迷茫的大眼不知身处何地。
现在的闵昭已经融入了那个大世界，他是回来了，带着残破的那半个小世界，可是闵昭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懵懂孩童，她已经懂得保护自己，也已经明白他留给她的那半个残破的小世界是她存活的累赘。不管闵昭是否是真心，刘毓晗可以肯定她已经舍弃了它。
只余下他自己的半个小世界，固执又天真的认为她会等他，事实证明没有，高傲地死去抑或是卑微地活着，闵昭选择了后者。
刘毓晗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怪了，相反她有资格责怪自己，但是她却一直没有。刘毓晗从回来的第一天就在等，等她质问他为什么，但是每一日都会失望。他和她曾经亲密无间，现下也只不过是两个最最普通不过的路人。刘毓晗清楚地感觉了，回不去了，他和她已经回不去，将来会发生什么，他无法预计。他只知道他的世界太狭隘，容纳不下她，而她似乎也过不来了。
她与自己相隔不远，她也已经看到了自己，可是刘毓晗没有动，他愿意去追逐她的脚步直到能与她并肩，他愿意扔掉自己的残破自闭世界陪她一起承受，他也愿意去面对他一直比如蛇蝎的人和事，他想弥补想忏悔。刘毓晗心里憋着一股子劲头，像等待急出的破矢像跃跃欲试的先锋，只要她点头只要她愿意，他会卯足全力去追赶她。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静静地与自己对视着，太远了他和她的距离隔得太远了，他看不清她眼中的情愫。刘毓晗眼睁睁地看着她收回了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眼睁睁地看着她撇过脸对一旁的二狗子低语。
当二狗子点点头后跑向他的时候，刘毓晗的内心是雀跃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欲越出嗓子眼。
“九殿下，郡主让俺带一句话给您。”
“什么话？”刘毓晗几乎是急不可耐。
二狗子讪讪地摸摸脑袋：“郡主让您早些回宫，今儿虽然宫里忙不一定会被人发觉，但人多眼杂的小心些没错。”
这就是现在的如意，比起从前对他的依赖，现在的她懂得关心他懂得照顾他，这些认知让刘毓晗感到挫败感到无措，没有自己她可以活得更好，自己对她而言已经是负担了。
刘毓晗抬起头，相府门口已经没有了她，空空的门口一如他空空的心。
“你在府里能见到如意吗？”
二狗子点点头。
刘毓晗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伸手褪下拇指上的一个玉扳指：“能把这个交给如意吗？”
二狗子连忙双手去接，捧在手心里红色的玉身晶莹剔透。二狗子不由地发出感叹：“好精细的东西呀，不过红红的像血丝，怪渗人的。”
“这是血玉，里头是千年前的人血。”刘毓晗淡淡地解释。
“千年的人血？”二狗子有点懵了，托着扳指的手有点发颤，“这扳指上头还有两粒红豆，俺娘说红豆又叫相思豆，不会是从前……”哪对没福气的苦鸳鸯的定情物吧？剩下的话二狗子不敢说出口。
“它叫血相思。”刘毓晗瞧着二狗子手里的扳指，目光异常柔和，“我先回去了。”
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刘毓晗回到二狗子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二狗子吓得连连推脱。
“使不得使不得，殿下看的起俺才差俺办事，这个使不得。”
刘毓晗微微一笑：“拿着吧，多了我也给不了。”
二狗子一下子跪倒：“真是使不得的，若是让郡主知道了，俺就完了。”
伸出的手微微一僵，刘毓晗收回碎银子，小声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二狗子忙不迭爬起来：“九殿下您慢走。要不要俺送您回去。”二狗子在刘毓晗身后喊。
刘毓晗朝后头摆手，街上行人渐少，只有寥寥几人，空旷的青石板路上，残阳映射的背影，略显疲惫寂寥。
二狗子站着瞧了一会，才小心地将扳指藏进衣襟里，让侯在一旁的马夫将车赶到后院去。自己一溜烟地跨进府大门，迎头差险些撞上闵昭。
“郡……郡主。”二狗子连忙毕恭毕敬地站好，小心地问，“您怎么在这？”
“他回去了吗？”闵昭一直在冲门外张望，只是闵昭站的那个位置是根本瞧不见外头的。
二狗子不敢点破：“九殿下回去了，俺还站着目送了好一会。”
“走了啊。”闵昭喃喃地转过身。
“郡主。”二狗子记起了门口的嘱咐，“九殿下让俺带给你件东西。”
“什么？”
二狗子忙手忙脚地掏出扳指交上去。
闵昭一愣，瞧着掌心的扳指竟然有片刻的失神。
“血相思，血泪化相思。”闵昭的目光慢慢地沉了下来，“九殿下有说什么吗？”
二狗子茫然地摇摇头。
“把它扔了吧。”闵昭一把将扳指塞进二狗子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二狗子举着扳指，半天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去追赶闵昭。
满头大汗地追到闵昭闺阁前，远远瞧见闵昭定定地站在院门口，二狗子连忙三两步地赶过去，本想先问候闵昭一声，但是余光瞥见院子，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
院子里摆满了一只只高头大红箱子，喜庆地很，二狗子瞧着这些箱子觉得莫名地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家隔壁的吴二姐订了亲之后夫家抬来的聘礼中的箱子，竟然跟院子里的有七八分相似。难道这些是郡主的……聘礼？
闵昭在院子门口站了很久很久，天已经完全的黑了。
桐儿上前：“郡主，进屋吧。”
闵昭一动不动。
“郡主？”
“哥哥在府里吗？”闵昭仿若失魂一般。
桐儿小声说道：“郡主忘了，今儿是小皇孙的满月宴，都在宫里头呢，府里没人。”
“不在啊！”闵昭边说边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天黑了天黑了，闵昭仰起头瞭望星空，就那么看着天，什么都没有想，没有想家族、没有想今后、没有想从前，也没有想他。
“郡主。”
闵昭回头，口气有些发冷：“你怎么还在？”
二狗子诺诺地回说道：“俺是又过来…刚才已经离开……”
“下去吧，不要来烦我。”
“可……可是。”
闵昭重重地叹了口气：“什么事？”
“相爷夫人，还有王爷都回来了。请郡主过去，说是商量后日的及笄礼和……和太子爷的婚事。”
二狗子还未说完，闵昭摇头进屋，一副不想听的模样：“就说我很累，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是……是。”二狗子胡乱地应声。
“二狗子。”二狗子没料到闵昭还会回来，吓了一大跳，“扳指还在吗？”
“在……在。”二狗子边应承边掏出扳指。
闵昭结果扳指，小心地捏进手心，回过身慢慢地转进院子。
一直等到闵昭的背影消失，二狗子有一种错觉，郡主似乎哭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相思韘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