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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那道伤疤 ...

  •   观音阁。
      艳阳倾洒,莲花砚台墨生香。
      骆寒掠过狼毫笔,执笔手轻轻洒下斑驳痕迹,那字迹潇洒,山峦清秀,笔锋尽处却是敛尽了辉芒,清隽中刚毅,刚毅中隐忍。
      暖阳勾勒那轮廓分明的脸,刚毅的鼻眼,刀削般的薄唇弧出三分洒然笑意,全然不见当年倔强凛然,行至门口的玉观音不觉心中一颤,这些年的异域生活将他磨成了什么性子,她竟是有几分摸不透了。
      “师父那副字还是不要挂在那里的好,都让那些人弄脏了。”薄唇微启,手下笔锋依旧,却是未曾抬眸。
      玉观音眼底浮起一抹温存笑意,转眼四年,神思片刻间有些若梦的恍惚,直到见他臂上那刺目的血,浸入青衣深处已有些暗红了,这才警醒过来,白衣一掠,上前便抓住了骆寒的臂,一把按在椅子上,“坐下。”
      骆寒以手支颐,看见玉观音不知从哪里找出药来,“无碍,这点儿伤不算什么。”
      玉观音眸光微挑,伸手便去解他衣衫。
      “哎,师姐,小时候就剥我衣服,现在还……”微微抬眼,恰见白纱后那淡红微微婆娑,那低垂的眉眼不肯抬眸,骆寒便停了口中玩笑。
      玉观音将骆寒衣衫解下,看到那伤口竟是伤了两寸许,血已经凝在衣衫上,眉间掠过怒意,“众口攸攸,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用的着你跟着胡闹!”
      他若是不挨这一剑,他们断会怀疑玉观音,诋毁她固然不在乎,可也会徒增麻烦。却只是笑笑,“比起当年我们一起在魔狱中经受的那些,这又算得什么……”
      清凉的指划过那伤口,在听见这句话时,绷带一紧,骆寒忍痛低眼,“光明磊落的玉观音竟然做这暗中手脚,不怕人笑话。”
      玉观音柳眉微挑,“你以后再这样试试。”
      骆寒挺直身子,肃穆道,“请师姐开始吧!”
      如此庄重的批判仪式,从小就是她培养出来的,昂首挺胸收腹,有一次怒了居然让他倒立半天,要说她这师姐当的绝对比师父称职,每次偷懒不练功,一壶好酒,几盘好棋就把老人家贿赂了,这师姐却是严厉如百炼钢,从未绕指柔过——
      此间少年,往事如梭,玉观音笑过之后自然是忘不了她的职责,“你可是趁师父看管不严,偷偷跑出来的?”
      骆寒眼底掠过笑意,轻声道,“师姐,四年了。”玉观音恍然,“啊,寒二十一了。”
      二十一之前,他不得踏足中原,她亦没有回中原,他不来,她不去,转眼四年。
      她低眉一笑,伸手放松了他故作深沉的笔直背脊,将绷带绕过他的肩。
      青丝如瀑,溅丝缕掠过那赤裸的臂膀,漾起心中丝丝柔情,骆寒伸手掠起那青丝,修长的指一转,抚上那如缎乌发,“师姐……”
      玉观音心弦颤动,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抬手便挡,那指尖一颤,竟是被他握入温暖的掌心,他暖暖的气息撩起耳边碎发,竟是和当年不一样的感觉,
      大漠无垠里,长剑踏歌舞残阳,
      雪满天山时,扬眉轻狂少年郎。
      魔域中患难与共,拜师后青梅竹马,一路走来,风雨同在,生死与共。
      后来她走了,向师父发誓,玉儿此生定不负天下,不还世间清明,誓不回来见您老人家!
      呵,一晃四年,他似乎不再是那个叛逆轻狂的风流少年了,眼角眉梢多了分慵淡,又隐不住昔日肆意,含笑眼底的深邃她却探不进去。
      “让我看看……”他轻轻一句打断了她这一刻经年的神思恍惚。
      玉颜半垂,长长的羽睫遮住眸底万般风情,感觉到发丝上的手轻轻拂下,她洒在轻纱上的长睫光影错落,竟是如心底那般的激荡,浮花浪蕊般的一幕幕掠过心底,不,那年,那日,那一刻,不——
      “不!”玉观音突然抬手抓住了那不安的手,决绝摇头,骆寒心中一惊,她笑看朗月清风,心中却是这般在乎的,如何能不在乎,一个女儿家,如何能不在乎,一个绝世红颜,那该是永生的遗憾与叹息。
      骆寒手微微用力,突然将她拥入怀中,“我一定会找到解药,你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最美丽的玉观音。”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心中最美丽的师姐。”那个笑落漫天樱花的女子,那个在大漠中翩然似雪的仙子。温柔且坚定的话语让怀中的她渐渐安定,肩不再颤,突然贪恋他这瞬间的温暖,江湖宫廷,孤身四年,早已忘了这世间还有谁的怀抱是熟悉的,小时候她是这样抱着他的。
      玉观音从那怀中抬首,玉眸含笑,“不要放在心上,其实已经好多了,师姐是逗你的,谁让你这般不听话,先跑到殇阳捣乱,好不容易一封信叫到玄都,却还是给师姐添乱。”
      “师姐——”骆寒眸底浮起芳华如许,三分叹息,三分坚定。
      玉眸微垂,知道今日不让他看,他心中断然不会死心,可是——还好,不是十五,那毒发作的并不厉害。
      白纱似雪飘飞,他指尖挑起的又何止是那轻纱带起的流光,又何止是那垂眸的惊艳,又何止是那倾国倾天下的绝世容颜,还有那白玉凝脂下的一道惊心的伤疤,那里暗红的血液似是涌动,那里似有蛆虫攀爬,那里似有无数肮脏混杂,将那绝世之容尽毁!
      她,垂眸,不语,让人看见她的伤疤是她从小到大最伤心的事。
      他,垂眸,唇敛,轻纱下那道伤疤是他心上最刻骨的伤痕,因他而如此。
      她已经因他毁灭了这么多年,可是,他,还没有找到解药,强压心中那挥之不去的恨意,对自己的恨意,对她的欠。
      他清凉的指划过那肮脏的伤口,“痛?”
      玉观音微微抬手,“不痛。”伸手便去挑那轻纱,骆寒瞥过眼去,将眸底一切浮沉尽掩,不再言语。
      再回眸时,清光点点,她玉眸依旧,谁人知道那道伤。
      玉观音出去拿了件衣衫披在骆寒身上,见他始终不语,眼底一片幽深,唇边散淡全然不见。
      静静坐在他对面,安然道,“小时候师姐就告诉过你,无法改变的境地,只能学会适应,这些年你做到了,师姐自然也可以。”
      骆寒当然听得懂她的一语双关,眸光落向窗外长天无垠,“师姐放心,我不会乱来——”他这副神情幽雅深邃,竟似历经沧桑的老人说出的,继而重新看回她,“不过,有些境遇未必不可改变——”他本来说的沉稳,此刻声音却又带了丝昔日少年的欢悦,“师父说魅罗有解,你却对自己从不上心——”
      玉观音笑着沏茶,“所以你来给我添乱了。”
      “师父说只有明年一年了,过了便真的无解。”他挑挑眉梢,“所以这次我是带师命而来,你要是不配合,我只有——”
      清雅的指洒落茶尖,微微一挑,“呀,难不成要用师规责罚师姐?”看来小时候给他施加的“淫威”还是不够。
      轻咳一声,“骆寒自是不敢,只有把老头子千里迢迢接来见见师姐。”
      玉观音柔柔一笑,“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吧。”
      骆寒道,“老头子那样的性子当然好,只是想你想的吃不下饭。时常蹦出一句,玉儿这娃,是不是把我忘了!怎么不回来看我!”
      玉观音悠悠道,“玉儿自是也想你老人家,待得来日,定然千杯赔罪,天伦膝下。”微微缓神,“前些时日收到师父的信,里面有说到——”微微一顿,“丫头。”
      轻轻两字却如他眼底此刻惊风般的深澜,只片刻的惊绝玉观音便已深深地感觉到,当时年少,寻遍异域毫无踪影,那一直是他的遗憾,又是经年,他竟然还是如此放不下,只得道,“师父向来算无遗策,卦象更是毫无差错,他既然说丫头还在这世上,那自然不会错,收到师父的信,我已经派人来寻,可是师姐毕竟未曾见过那人,如今你来了,自己用心。”
      “其实我向来不是信卦之人,师姐,我也知道你们早以为她死了——”接过玉观音手中的茶,“也或许真的死了。”轻轻品了一口,“我只是不甘心——不应该的——”瀚海般的眼底拂过别人无法读懂的清光,继而恢复了一贯的玩世不恭,“不用分散我的心思,这件事还不至忙的我忘了你的事,二十年复归中原,只做这么两件事难不成还能难死你师弟?”
      玉观音笑道,“最好记得真的是两件事,要是再给我弄出乱子来,别怪师姐亲自打发你回去。”
      骆寒但笑不语,玉观音知道他懂自己的意思,虽然如从小般还把他当做孩子,可是相信他有分寸,也便不再警告,话锋微转,“我不在这四年你可做了些让师父欣慰的事?”
      骆寒笑,“我把你那两只雪雕养得肥了一圈。”
      玉观音笑罢,“传说异域有少年英才定宇侯横空出世,一统雪域荒原域、漠域,师父信中说你跟着他闯荡,我猜你这军师当的功不可没吧。”
      低眉喝茶很自然的将那瞬间细微的眉动掩饰,骆寒恶劣的轻笑,“其实师姐知道我有多懒的,就帮定宇侯打过几场战争而已,做他的军师实在累,所以干脆就跑出来了。”
      玉观音笑,“不必跟我谦虚,殇阳之战打得是漂亮。”只是未免残忍,天朝军队丧失过半,真下的去手,不过她也明白其中缘由。
      “想必这几年历练的更是好了,只是这性子怎么还不知收敛,像今日如此肆无忌惮简直是胡闹。”
      骆寒也不反驳,任她批判。
      玉观音放了手中茶,“我知道你心中想那些人活该是吧,不用低头不说话,你给我老实说,倾城公子何处得罪了你,竟然这样辱他?”
      骆寒道,“连异域都有南倾城北观音的传奇,我只是看看他可是真配与我的师姐齐名,还是徒有虚名。”
      玉观音玉眸轻蔑,这什么孩子心性!
      “他若是真如传言那样,怎会连这小小刁难都化解不开。”
      “那是我千辛万苦千里迢迢请来的,你就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几句妄语就得罪了他。”
      骆寒恍然,“你们两个演双簧——”
      玉观音道,“你当逐日剑落入谁手中天下人才能服,你当这场动乱还能有第二人才能平息。”
      骆寒明白了,她们起初是一人黑脸一人白脸,后来齐唱红脸,摸摸鼻子,自语道,“可我怎么看也非善类——”
      玉观音神色一凛,“我可警告你你来中原第一个开罪不起的人就是他倾城公子,他是四国上宾,各国帝王尚且敬他五分。”
      骆寒见她真的怒了,只好点头应着。
      “现在跟我去赔罪。”
      “啊?”骆寒温和道,“师姐,你看天都晚了。”
      “是啊,天都晚了,光顾着说话,忘了正事。”说罢拉他身形便掠出去。
      能让性子沉稳的师姐如此雷厉风行,被拖的骆寒也确实感受了一下倾城公子的威力,不过还是打着商量,“师姐,我当时是带着斗篷的,你现在把我送去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玉观音轻嗤,“等他查出来就不可收拾了。”
      “师姐!”骆寒皱眉道,“你确定他——”
      “你少给我贫嘴,跟我走。”说罢展开身形,一青一白掠入夜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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