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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公子倾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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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宫檐连绵起伏。
绕过雕梁大殿,玉观音领着骆寒直入御医阁,骆寒也奇怪师姐并未问过任何人,便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要找的人。
月如水笼着御医阁红木书架,御医阁藏着历代惊世医书,玉观音回眸深深看了骆寒一眼,眸中意味骆寒没有选择的余地。
修雅的手正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光影丝丝笼着那一袭白衣如玉,轮椅上的倾城公子一如往常似水淡静,让人心绪无端宁静,玉观音与骆寒在书架那头,竟一时不忍打扰。
“公子,公子,玉姑姑来了!”小丫头浣夕的声音如初莺明亮。
倾城闻语微微抬眸,淡静的容颜上带着清贵雍容的浅笑,对着玉观音微微颔首,舒缓道,“陛下之毒暂时被压住,好好将养并无大碍,观音可放心。”又温文道,“只是这剑上之毒倾某并不清楚,医书上也并无记载,要彻底清毒还要也许还要待些时日。”
玉观音洒然一笑缓步上前,“如此令公子劳累,玉某当真过意不去。”然后歉意道,“但是玉某还是要先代不懂事的师弟来赔罪,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言行肆意妄然,请公子亲自责罚。”
倾城依然含笑,轻轻掠过白衣身后那青衣少年,眉宇间慵淡如茶亭般悠哉,倒看不出是来负荆请罪的,仿佛白日一切什么也没发生,他出口的话如他此刻轻轻放回书卷般温雅和煦,“自古少年出英雄,令师弟骨骼清奇,武功奇绝,倾某恭喜观音有如此出众的师弟,他日必成大器。”
他绝然未提白日之事,也不问缘由,更无怪罪之意,举止间从容如故,仿佛天大的事也不会让那优雅轻叩的双手颤动一下。
然而他这样的风轻云淡与旁边气得脸都紫了的小丫头浣夕真是形成了对比鲜明的画面,对着骆寒咬牙切齿,“你是坏人,是大坏蛋!”
玉观音正待回眸严厉提示该道歉的骆寒时,骆寒已经悠悠开口,“玩笑而已,公子虚怀若谷,必然不会记在心上,我却时常记着公子的碧血桃花酒。”
玉观音道,“你之前见过公子?”
骆寒从容应答,“师姐放心,骆寒和公子乃有缘之人,公子不会计较。”
浣夕小手掐腰,“你这又坏脸皮又厚的人,公子的酒给你喝还不如饮牛!”
骆寒惋惜道,“你家公子的酒平时酿来是用来饮牛的?”
夕儿崩溃, “你!”
“夕儿——”轻轻话语里自是有着温文的威严,倾城却抬眸对眼底有疑色的玉观音道,“倾某却是之前便和令师弟有一面之缘,观音不必挂怀。”
一句话结束了所有争执,玉观音洒然一笑,“公子的品性当真如日月明晖,冰雪肝胆,不与你计较是你的福分,还不谢过公子。”
骆寒只是笑吟吟看着倾城寂然无痕的浅笑,“公子可是无法知晓那剑上的毒性?”
倾城微微点头,“倾某无能。”
玉观音截断骆寒下面的话,“公子医术无双,名闻天下,尚不知那毒的来处,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
骆寒却笑道,“师姐,公子医术无双,为人正直,却不见得知道些旁门左道的毒术,师弟虽不懂医术,却略知些不正经的东西,下毒那人定然不是什么讲仁义道德的人,公子清贵,和那人计较不来,师弟我却是专门喜欢对付小人,公子以为呢?”
一番玩世不恭的话玩笑般说出,因为说的自敛毫无锋芒,玉观音听来倒也受用,“如此说来,以其人还治其人,倒也搞不好歪打正着,既如此劳烦公子陪他胡闹一次。”
倾城一直八风不动,安然似水,待二人说完才静静道,“令师弟懂毒术,那是最好。”
骆寒医术实在是了了,但因白日在观音阁与玉观音激战时曾触及那逐日剑,对于百毒不侵的他来说那毒却略有作用,感觉似曾相识,但无论如何想不起自己何时中过这类毒。
因要解宣帝之毒,逐日剑尚在宫中密室中,暗室中只有逐日锋芒流光充斥了满室,几人都是武功卓绝之人,倒也不觉剑气伤人,在那光辉中面色莹润,一个赛一个的英俊。
指掠剑刃,轻微血光闪过,玉观音虽知道他从小就抗毒,却也不想如此鲁莽,“胡闹。”
却见骆寒并无大碍,剑眉微蹙,闭目沉思,这毒进了血液,体内隐痛渐渐清晰,他蓦然睁开双眼,眸子亮的骇人,却依旧笑着慑像端然而坐的倾城,但见光影夺目中倾城一双眼瀚海般幽深,细密长睫洒落安静倩影挡住了一切,即便有惊涛骇浪,怕也在那旖旎遮阴中渊深不惊。
倾城道,“骆兄可是有了眉目?”
骆寒摇头,“并不知道这是何毒。”话锋一挑,“公子可知毒女此人?”
倾城微微摇头,骆寒笑得却大有深意。
玉观音笑道,“公子济世,却不问政事,不管江湖纷争,你拿这些问题还是考你师姐的好。”
玉观音亲自为倾城推轮椅感慨道,“想来公子出尘之人不问世事,这次却因玉某累及此中,玉某有憾。”
倾城道,“观音客气了,倾某一直艳羡玉观音为人,能尽微薄之力是倾某之幸。”
两人寒暄一番,骆寒听得不耐烦,便在后面和一直对他横眼的小丫头玩笑起来。
“你打听这些干什么?”浣夕杏眸如剑,“我家公子绝艳惊才,却不会教给你。”
“可曾教你?”
“还——还没,不过,公子已经收我为徒,说等我长大了就教。”又警醒道,“你想拜公子为师,门都没有,我家公子不收徒弟的!”
骆寒笑道,“那你是什么?”
浣夕咬牙切齿,咬牙再切齿——
玉观音在前方听到,“真是长不大的孩子,从小玩世不恭惯了的,还望公子见谅,他江湖阅历极浅,师父这次放他出来随我历练,我却也顾不得来,御医阁内因有些奇书,我想让他看看。”
倾城道,“倾某这几天还要在御医阁找那毒的解法、有令师弟陪伴想来不会寂寞。”对着月色轻叹一声,“而且令师弟能抗此毒,也许可以从他的血液中找到解药也未不可知。”
待到分别后,玉观音才向骆寒问起刚才之事,骆寒把在殇阳毒女下毒令逼迫十万大军后退,后二人打赌五日之约及后失约等全盘托出,最后道,“我能预感到这逐日上各种毒融汇和那人如出一辙,八分不会错。”
玉观音沉思良久,“殇阳这场战火直接推进了天都逼宫,玄都逐日动乱却又直接消弭了殇阳之战,听你刚才的话,要不是那五日之约的拖延,殇阳占领,天都怕是也已经大乱了,可见此中连环,那毒女用五日力挽狂澜,我们现在只能在玄都收拾着烂摊子,余波甚大。”
深深一叹,“昨日获悉,天都逼宫之危已解,并非安邦王大军折回,也并非右相和太后止戈,而是突然出现了倾天楼的人,这一系列看似无关系,实际上引起玄都这般祸乱,能够受益的唯有天都逼宫,从实力看,能够不声不响把逐日剑放在乾龙殿的,应该便是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的倾天楼,如传言,倾天楼真正的实力探下去便如泥牛入海,锋芒可蔽日,如今看来,实力之强大竟是超乎我们的想象力的。”
骆寒略一思索也明白其中计较,又听玉观音道,“毒女此人一直是个江湖中的怪人,无门无派作风刁钻至极,但因并非十恶不赦之人,又很少出现,所以无人问津,如此看来该是倾天楼的人。”
骆寒一直没有说话,玉观音只当他是不清楚中原之事,并不失望,毕竟他从异域赶来,自己这些乱子可以有个人说,心里也舒畅些。
骆寒听来心中却想到这些年她该是如何的伤神劳累,回手握住了白袖下的手,“不去想了吧,如此也好,我知道你是最不喜战争的一个,很快都会维持在风平浪静。”
玉观音笑笑,“我并不曾想他如此莽撞,只一武官上奏说此时出战便可令天国大乱,可夺中原霸主之位,便一道圣旨下令开战,我赶回来的晚了。止戈为武,他何曾懂得。”
骆寒听出丝倦意,紧握了那手,却知道她不会说为何会誓死效忠宣帝,她不说,干脆也不问。
换了个话题,“师姐,你可曾真的相信倾城公子是两袖清风的文人雅客,你可曾信他从不参与江湖之事,从不涉足四国政事?”
这次换玉观音没有说话,骆寒道,“茶亭内那十岁小童都对着各国形势分析的精辟透彻。师姐我觉得你最该防着的人倒是他。”
“江湖宫廷之事太过纷繁,那个人,不是我们所能研究透了的,你只要敬他,别鲁莽,别招惹。”
说道倾城公子,骆寒却是有太多的疑惑,“此人如此尽力,你说他会不会和倾天楼有瓜葛?会不会和毒女有关系,如果是,他们岂不是设了陷阱等你来跳。”
玉观音闻语眼底一深,抬眼看着骆寒,如今心思转的竟是如此快,“骆寒,你并不真正知道江湖有多深,记住,以后这些事不许管,玩儿够了就回异域去。”
骆寒见她严肃便恶劣的笑,“好,听师姐的。”
知道他进御医阁要找魅罗之解,定是没有的,却嘱咐道,“那里面奇书很多,多学些东西对你有好处,不要管倾城是什么人,是谁的人,你只给我记住了不可开罪此人,这个人,一举一动里也有你要学习的东西,和他相处几天,也许对你有好处。”
骆寒听她三番五次叮嘱便连连点头,“师姐说的极是!”
玉观音笑道,“你这么爽快的答应我倒真不放心了。”
骆寒挑眉,一双眸子在月下美得惑人,“呀,我的师姐,在你面前进退维谷,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好人当真难做啊。”
玉观音笑得白纱随风轻动,“又来贫嘴。”
二人打打闹闹时光便似流水倒流了回去,那些年少时的亲密无间一时心境明朗,直到回到观音阁骆寒睡下,玉观音白衣驻足窗前,看着月色一点点要遁去,轻声呓语,“有时候明知是陷阱,权衡利弊,却也只能得跳——”
骆寒开眼望着那一袭白衣,在心中一叹,怜取苍生辛苦泪,这世上,玉观音只有一个,师姐也只有一个,只是不必把你的师弟护在江湖之后,人入江湖,又如何再脱身。
然而同时一片月色里,清寂白衣冷淡幽深,倾天楼座下双子之一子冥奉命去了天都尚未归来,另一位子夜但见倾城一如往常轻叩双手于膝上,却间歇扣动,对于安静的他来说这是少见的不安。
“公子,可是要尽快下手除了那人。”
倾城安静启唇,“倾天楼的势力在玄都如何。”
子夜肃穆的脸上微微一红,明白那安静的话语其实并非是个问句,“倾天楼主力因这次宫变几乎全部调回,只有消息部畅部还在,不过除掉一个人也还不至于——”
倾城缓缓道,“但玄都是观音阁的总部,一切不得轻举妄动,这次倾天楼已然出了锋芒,引起了观音阁的注意,至于那人,既是玉观音的师弟,不似凡人倒也情理之中,不要招惹他,我也倒要看看这逐日之毒混了我的血液和十种剧毒是不是在这个人身上就这么不值钱。”
清淡无骨的话音让子夜心中一凛,但凡以公子身份出现,绝不做至情至性的毒女之事,刚才最后一句似乎稍微例外,“那坤国陀螺阁——”
“让倾天楼在这一时期安静的毫无声息,至于陀螺阁——”清艳的眉若有若无中凌厉一挑,“这笔账我亲自来算。”
子夜闻语叹着跪下身来,“子夜知道陀螺阁得罪了安邦王,主人行事小心,不会以公子身份来行事,但是子夜请公子斟酌,毒女那个身份实在是不安全,况且公子现在身体实在是差——”肆意的毒女让她们担忧,肆无忌惮到她们无法保护无法劝谏,况原来就以那个身份得罪过太多的势力。
倾城淡淡道,“子夜,准备药浴吧。”
子夜低叹着去准备,心中却也明白,他决定的事她们何曾改变发分毫,那个肆意的身份虽然危险地很,但是乖张性情已然扬名,毒女做出何等出格之事那都是理所当然,而倾城公子,不行。
同时也知道,只要他还是这一身无暇的公子着装,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是有万分把握的,行事严谨,进退有度,跟了他这些年,哪一次不是千钧一发力挽狂澜,倾天之际扶风而起,落下的每一颗子,摆下得每一局棋,都如这次解天都之险,破殇阳之战,落玄都之局,摆逐日之谜,托观音于高处万人瞩目处,一箭五雕,计计连环,完美的无懈可击,虽然半路杀出了程咬金,还是个史无前例不依常规出招的程咬金,却也没破坏公子天衣无缝的计划。
只是看着苍白欲碎的容颜无端心疼,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奈何绝艳惊才天不垂怜,只有她和子冥最清楚这一切幕后的代价是她一身是毒的身体更加不堪。
一身风华傲岸,擎天下风雨,换江山如画,代价又是何其惨重——
八岁那妖女的一卦,入魔狱受尽孤苦,一身风华游历四国,经年风雨百炼成他,抬眼长天,日月可曾知晓她这一生的归处。
思量间再抬眼公子已然安静恬淡,眉目间无忧无思,月光下,指尖上,那莹莹幻灭的半月形玉佩,流光淡淡的,并不逼人,但就是那清光,总让人有种破碎的感觉,而这时候的倾城眼中的安静不同于往日倾城公子的渊深不惊,那是一种皈依般的婴儿似的的纯净无暇的寂静,欢喜,却又默然,子夜总也想不通这玉佩的另一半在何方,也不懂这玉佩后有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只知道日夜奔波劳累工于智计的倾城公子,喜欢半夜月下默然的看着那玉佩,似乎人世间所有浮躁的世事,凌厉的风云全部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