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光》不盐

6、第 6 章

　　铁九已经走出了公园。

　　他看上去恢复了起初的泰然自若，好像刚才真的只是在公园里散了一圈步似的。

　　出了‘赏金狩猎区’，他就把之前静音的手机调回了原状。下一秒，‘叮’一声清脆的水晶谐声响起，提示有一条短信发来了他手机上。
　　他的手机号是屏蔽骚扰号码的，这个点儿也不是那帮诈骗人员加班捞鱼的时间……
　　铁九动了动眉头，心下猜测这信息来源于刚才那群人。而当他打开手机时，短信内容也证实了他的猜测：【我是羊角锤，请储存这个号码，以防万一。以下链接：[网页链接]有时间可以看看，它介绍了一些信息资料。】

　　另一侧，发送了信息的‘羊角锤’收起手机，问道：“我这么发过去，他会看吗？”
　　和她一起坐在越野车后座的‘老虎钳’笑了笑，搓搓指甲下有些发紫的手。
　　“他会的。”他说，“无论是武者挑战新世界的本能，还是学者想了解一切的好奇心，都会促使他走进这扇门。”
　　“你说话文起来真他娘油腻，老大。”
　　“？滚！”

　　……

　　街道路灯下，铁九最终还是暂时没有点进那个链接里。

　　毕竟这里是公共场合，直接去看这些很可能是保密资料的东西不太合适。

　　而且，他也不准备问对方“你难道就不怕我说出去吗？”……
　　这种蠢问题是没必要出口的，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就证明他们有相应的、强制所有人保守秘密的能力。

　　而那能力，铁九已经见过了。

　　那道赤红的‘X’，它代表的不是‘如若泄密当得惩罚’，而是禁止了一切对那份保密合约的违背行为。

　　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现在无法以任何形式向任何人提起任何与今夜公园里发生的任何事相关的信息，包括任何途径的暗示、示意、文字游戏。

　　好家伙，要是拿这玩意儿签劳务合同，也就没那么多劳动纠纷了。

　　铁九左右看看，又扫了辆亲爱的小单车，抬腿一跨，骑着就回了学校。

　　……

　　“刚才那个‘铁九’，他这人就很有意思。”‘老虎钳’坚持捏着他文绉绉的腔调，从盒里抖出一根烟，慢悠悠对‘羊角锤’示意了一下。
　　羊角锤冷笑一声，从他兜里掏出打火机……
　　……揣进了自己兜里。

　　‘老虎钳’瞪她。
　　‘羊角锤’面具不改色。

　　这个高速机动的小型车队再次循高架桥往前行进数百米后，‘老虎钳’无奈的败下阵来，叼着烟尾硬抽气，意思意思过了把干瘾。
　　“你看，你就是太硬、太直，不知道变通……”他嘟囔着，捋了一把自己花白的鬓角，“过刚易折啊，妞儿，刚直且懂得圆滑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羊角锤’好像笑了一下，但她的面具覆盖了全脸，谁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老虎钳’侧目看着他，也笑了笑。
　　然后他突然收起了笑意。
　　“你知道那个铁九，为什么一个拒绝能跟你玩那么多花活儿吗？”他说，“那是他认同了你代表的另一套有效规则，但又选择使用一个不会引发太大反弹的态度，与它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他现在圆滑，是他愿意在规则里玩。这是个好事儿，太拧劲的人，可不适合做个……‘医生’。”

　　‘羊角锤’又笑了一声。
　　“看你们俩一个比一个长得五大三粗，完后心眼儿细的都跟针尖儿似的。”她幽幽道，“然后呢？请油老师继续？”
　　“什么油老师！什么五大三粗！”‘老虎钳’拍前座靠背而起，“怎么说话呢你！”

　　“虎老师我错了！”‘羊角锤’探手就是一个矿泉水上供之术。
　　“这还差不多。”‘老虎钳’往后一靠，拧开矿泉水，转头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城市夜景。
　　“……总之，”他说，“你别看他现在这样……等过些日子出事儿的时候……”

　　他往后头几辆车瞟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他会来的。来到我们之中。”
　　“他既然已经看到了‘符号’的概念，那就不可能再真正回到那片阳光而浑噩的世界里去。”

　　-

　　塔罗牌碎片消失了。
　　这是铁九在寝室里换衣服时才发现的事实。

　　三年制研究生是在七月份毕业，现在是公历七月二十日，按正常情况来说，正是最热的时候。

　　但今年从年初起就出奇的冷……而现在这个七月份，也一点都不‘七月份’。
　　莫名其妙反常了大半年的天气让北方人早早就穿上了长袖，如果夜里还要在外头一段时间的话，还要为那丧病的昼夜温差穿得更厚一点儿。
　　铁九体魄结实健康，其实不需要穿得有‘那么的’厚，但也为了融入画风而意思意思穿了一身长袖长裤。

　　而因为休闲衣物的剪裁没那么修身，他甚至都没意识到，那两片一模一样的塔罗牌边角究竟是掉在了哪里。

　　而且，这里其实有个问题……
　　……他的口袋，是有拉链的。
　　它们绝对是凭空消失了，没人能随意拉开拉链把手伸进他兜里取走东西。
　　那么，再看看今天那只皮毛赤红的蝎尾狼人，和那些武器会放光的人……

　　很好，当一个问题被排除了几乎所有备选答案，那么剩余的这一个，无论有多荒谬，都只能被承认：

　　“……超自然。”

　　是真实存在的。

　　铁九想了些什么，坐上床边拿出手机，准备去看看同学群里。
　　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龙山越在两人分开后约五分钟左右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他皱起眉头，点了进去。

　　‘文艺委员-龙山越’：【还有一件事。班长，你还记得我在吃饭时和他们说的‘在解剖楼熬夜’吗？当时我和我大伯、大伯母在一起，就在11号解剖室。】
　　‘文艺委员-龙山越’：【那天，我根本没有见过江上雪！】

　　“……”
　　铁九盯着他最后那句话，慢慢往后躺过去，靠在了床架上。
　　半晌之后，他关上手机，起身洗漱，在寝室里打了一轮和体育课画风不太一样的太极拳，眠了。
　　熬夜太晚，是真的会死。

　　-

　　清晨五点，太阳未醒。
　　铁九从床上准时苏醒，爬起来先打了一套慢拳，又拿过充了一夜电的手机，看了一眼。

　　没有人给他来电，也没人给他来邮件短信。
　　毕竟‘铁九’这个人已经毕业了，他在这个学校里的人际关系开始进行断离，目前也只是最后在宿舍里住一段时间。等工作一过，他就会搬出去。

　　事实上，如果他想的话，他依然可以报个靠谱博导继续往上读，或者直接留在龙教授的研究所里工作。
　　但相较之下，他还是更想去临床方面先工作几年，以后再回来做学术。

　　但因为本科毕业实习期后就一直在忙项目的原因，他错过了本年度京城第一人民医院针对各大院校的招聘，目前只能自己投简历了。
　　如无意外，简历的回应时间应该在本周内。对此，铁九并不担心什么，他对自己的能力与价值都有清楚的自我认知。

　　洗漱完毕，他又把一部分暂时用不到的东西打包放了起来，和那些书一起。
　　作为一个优秀医学生，他的书全摞起来是比他本人高出好几倍的……整齐码放起来都装了好几箱。
　　做完一些零碎的事，铁九躺回床上，打开手机，点进了昨天‘羊角锤’发来的那个链接。

　　……

　　手机屏幕黑了。
　　下一刻，层层水墨浪涛从中央涌现，一点红光放射而出，化作一颗煌煌夺目的金色五角星。它背靠一个巨大齿轮，被两株谷穗环托……而最外围则是一圈锁链，无始无终、天衣无缝。

　　这是一个入场动画。
　　在它结束后，一个网站界面闪现出来。
　　它的名字叫‘丹心’。或许是取自‘碧血丹心照汗青’吧……名字这么亮，这网站的UI却是灰黑色简洁设计，最亮的颜色就是正上方火红的‘丹心’二字。
　　再往下，铁九就看到了一排分区列表：‘首页’、‘新闻’、‘任务’、‘警报’、‘论坛’、‘个人’、‘信箱’。

　　之所以只看到这些，是因为除此之外全是马赛克……

　　“……”
　　铁九随手点了一下‘新闻’，页面上却跳出了一个对话弹窗，要他先注册并实名认证。

　　这搞的真是……微妙的亲民又微妙的让人心情复杂……
　　显然，如果不注册的话，它就什么都不会让人看了。铁九默默填写了自己的信息，在‘用户名’一栏沉吟一秒，填上了‘频湖生’这三个字。

　　这个名字来自李时珍所著的《频湖脉学》，那是一本在中医界赫赫有名的医书，主要涉及经脉知识。
　　当然，除此之外，那其实还是一本极高深的武学。
　　正巧，铁九会的一门功夫里，就融入过它的相关知识。

　　华夏传武数千年，各家各派武学里其实早有一部分东西融为一体了。互相学习是人的本能，尤其是在往日里，这片土地遭逢大难的那些岁月……
　　一次次打击早教会了武人们这个道理：敝帚自珍如闭关锁国，现在骗自己很开心，可不进步那迟早是要挨打的。

　　不过，现在《频湖脉学》和铁九会的那门《寻经问脉》都很少有人懂了，毕竟此类武学要的可不止有武艺根骨，还要沉下心来去学满脑子知识。
　　‘频湖生’这种怪名当然也没别人取，一秒就注册通过。

　　接下来，一次刷新后……
　　‘丹心网’，向他展露了它的真实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