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光》不盐

9、第 9 章

　　“铁老师？！”江上雪看起来比她还震惊。他瞳孔震颤，瞪着铁九，一脸的……
　　“……”铁九面无表情，“你又不是不知道，龙老师让我做助教讲过课。”
　　“哦。”江上雪也面无表情了。

　　随后，铁九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形挡住另三个人看向女孩通红脸蛋的目光，问：“韩诺？东西放哪儿？”
　　京医大本科学生会现任会长韩诺深呼吸一口气，摘下眼镜抹了一把脸，指了指门口不远处一个角落。

　　然后，她一边看着三个人把桌椅放在那儿，一边在心里惨叫起来。
　　……丢人，丢人！丢死人了啊！
　　草啊！他居然在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为什么！Why！现在她可是干了半天活儿整个人都蓬头垢面的啊！！

　　不过……他居然记得她的名字？

　　嘿嘿.jpg

　　韩诺飞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招呼人来把东西搬走，又看似正常的看向铁九……
　　……等等？
　　“铁老师，你淋雨了？！”她惊吓的问，下意识要去找毛巾。
　　“没事，不用。”铁九说着，认真卷好自己捋起的袖口，“我不是助教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或者叫哥。”江上雪暗搓搓接了一句。

　　好家伙，老铁这条件就是好，又来个桃花……他这次该不会又要花式表演一个钛合金直男了吧？眼看这都毕业要工作了……
　　而韩诺甚至比江上雪想的更主动。她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愉快的叫了一声：“好啊，九哥！”

　　江上雪看向铁九——八年努力在此一战——

　　“……”铁九叹了口气，“正常喊名字就行。”

　　江上雪一掌捂脸。
　　然后他闷闷的发出了不小的动静，怎么听怎么像是“嘁”的一声。
　　“我和老江先走了。”铁九转身道，顺手接过伞，“有点事儿。”

　　事实上，他没什么事儿，只是要去吃饭罢了。今天的早饭时间他就在资料海里混了过去，午饭必不能再行略过。
　　而这里也显然不适合他再待下去……铁九不是看不出他人对自己抱有什么感情的人。反之，其实他对他人情绪的感知非常敏锐，敏锐到了一种令人惊奇的地步。
　　而这也进一步帮助了他完美的、不伤感情的进行每一次拒绝。

　　江上雪跟着他离开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韩诺。
　　那看得出天生丽质、又足够聪慧过人的年轻姑娘站在媒体教室的灯光下，怔怔的看着铁九的背影。但铁九就是头也没回的打着伞走进了雨幕里……
　　这一幕看起来如此之虐恋情深，江上雪都忍不……算了，八年来他也是见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只是，那些被铁九拒绝的姑娘和男同学怎么都爱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呢？他们就这么喜欢他吗？

　　江上雪很好奇，韩诺现在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是复杂的哀伤，还是简单的思绪？

　　……其实韩诺没在想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还没碰过壁咋的？当代女大学生不在乎这个好吧？
　　铁九对她、对校内绝大部分人而言，都是一个“好，但没必要燃尽自我去触碰”的目标。
　　而他自己也对那类行为是完全拒绝的。
　　她暗恋……不，憧憬他的这一年来，使用的方式并不是送情书、玩告白。而是默默无声的努力，去成为他这样优秀的人，并偶尔关注一下他的动向。
　　人的未来是不必寄托在他人身上的，真正健康的爱绝非不必要的磋磨自我。
　　而现在，她看着铁九的背影，其实只是……
　　……
　　韩诺默默掏出手机，看起来有些伤心的走到角落里，避开所有人和摄像头飞快打起了字。

　　社交平台上，一个万粉画手账号突然更新了一条内容。
　　【你们的黄弟回来了】：失暗恋了。But我喜欢那mong男今天淋了雨，那身材，真就是宽肩细腰大长腿，肌肉漂亮脸还特别帅，做人体参考，倍儿棒！
　　[眯眼流口水.emoji][眯眼流口水.emoji][眯眼流口水.emoji]

　　两分钟后，渐渐热闹起来的评论区一片震惊：太太您不给我们看看这合理吗？！

　　……

　　即使有女友也完全不了解当代女大学生在想啥的江上雪，和并不是很想了解当代女大学生在想啥的铁九，两条响当当的钢铁直男肩并肩在京医大里走。
　　“大叶性肺炎。”江上雪突然说。
　　“不会。”铁九说。
　　“怎么不会？你这年龄可是高发人群。”江上雪站定在路上，一脸真挚的说：“刚才那么个淋法，你现在应该回去洗个澡睡觉。”
　　“……”铁九缓缓转过头，冷声道：“你比我还小两个月。”

　　“……”江上雪一愣。

　　是的，他们两人目前都是二十六岁，而铁九生日是09.09，他的生日却在11月初。
　　两人算的都是公历生日，所以他还真比铁九小。

　　“……不好意思，天天一照镜子就看我这脸，有点儿被自己洗脑了。”江上雪就着手上的雨水抹了把脸，缓缓道。
　　“……”铁九面无表情。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很快就见了东一食堂……这伟大的、养活了无数京医大乃至于周围几个学校莘莘学子的灰白色建筑物，正在一条移栽了不少梧桐树的阔道上冒出浓浓炊烟。
　　温馨又安宁。

　　“……花式污染环境。”江上雪仰头吐槽，“近些年上京空气质量真是越来越差了……”
　　“上京的空气不一直这样吗？”铁九收着伞问。
　　江上雪哼哼一笑：“不，你不知道，我年……我小时候，上京的空气其实不差！”
　　“其实你说过。”铁九说，“几年前就说过。”

　　江上雪愣住了。
　　说真的，他没想到铁九会记得自己只是随口说过的话……这让他下意识偏过头、咳了两声。
　　然后，他看着里头，问：“要不要上三楼？”

　　餐厅三楼是个私营店，查过身份证后可以对成年人提供酒类饮料。

　　“想喝酒？”铁九问。
　　“是。”江上雪说。
　　白雾升腾，一声叹息让他看起来有点儿惆怅。
　　“八年了……我没想到，在这里的八年，会过得这么快。”他低声道，“八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时……”
　　“在寝室里。”铁九说。

　　他们边说边掀开门帘片，走进了热气腾腾的食堂里。
　　江上雪长长吁出一口气，为这温暖的、属于人的温度。

　　“是啊，寝室里，当时应泰和文锋都在。我是来得最晚的。”他说，“而你就不一样了，你来的最早……你好像是我们系最早报到的学生吧？”
　　“是。”铁九说。
　　“而八年后，你依然是每次工作学习都最早去的那个。”
　　江上雪感叹道：“如果不是一起住了五年，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像你的姓那样，是块儿铁打的。”

　　不知为何，铁九莫名想起了龙山越的话：【……我看着你，却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块铁、一座山、一道雷霆……】
　　实话说，此言差矣。铁九从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坚硬、沉稳、一锤定音。他只是个人，一个懂得喜怒哀乐、有自己爱好、生活里会偏心的人。

　　但他没有反驳江上雪的话，毕竟那样会打断对方的情感抒发。
　　他只是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略微落后半步，和江上雪一起走上了三楼餐厅。

　　餐厅里没什么人。
　　这是当然的，毕竟现在是暑假期间。今年的天气还比较反常，时不时就给人变个脸，所以留校的人不算多。
　　两人点了两荤两素，又要了两瓶啤酒，往角落里一坐，开始等餐。
　　江上雪靠在椅子里，手指漫不经心的敲动桌面，目光则在整个餐厅里游移不定。
　　半晌之后，他忽然又转回头来看了看落地窗外，长长叹了口气。

　　“我很少这样看世界。”他说，“以前不知道你为什么总坐在角落里，现在可真是明白了……视野真好。你能看到所有人，但别人注意不到你。”
　　铁九没有答话。
　　“我记得你从来不喝酒。”江上雪说。
　　铁九应了一声：“嗯。”
　　“……”江上雪沉默了一下，“我没有恶意，但你这样子真的很难找到女朋友。再帅再高身材再好……算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再这么说，我都想找你做男朋友了。”

　　“……”铁九默默看了这家伙一眼。
　　“已经有一个应泰了。”他平静的说。

　　江上雪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我舍Gay王之位已有主啦！”……他眼角一抽，嘿然笑道：“我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铁九目光温和的说。

　　他那双眼睛很奇妙：眼尾微挑、眼型漂亮，配合浓黑的剑眉，看起来非常抓眼。
　　更抓眼的是，如果你仔细去看，会发现这双眼睛其实是钢铁一样的灰黑色，几乎没有彩色倾向。
　　在本科期间的某一年，他们宿舍曾经就铁九这双可以说是‘纯黑色’的眼睛编了不下二十个罗马人笑话，天天喊他去对着罗马帝国旧土开宣称。

　　铁九有些茫然……因为他看到江上雪突然笑了起来，憋笑憋得吭哧吭哧的，差点从椅子上栽倒到地上。直到勤工俭学的本校学生服务员来上菜上酒并笑着给铁九面前多放了一瓶果汁，江上雪才成功收住了自己的笑意，从桌面下直起了身。

　　在去了笑意后，他的表情才变回了平时略带苦相的老成样儿。
　　他看了一眼铁九面前的果汁，哼笑一声，顺手捞过一瓶啤酒，又拿起桌边挂的开瓶器。
　　“我一直觉得，人喝酒，喝的不是酒，是满肚子苦水。”他嘟囔道，“满肚子……无论多少年，都下不去的，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