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珍珠》飞鸭

4、初月

　　只见花花高冷地从二人身边经过，一语不发。
　　萌兰高兴道：“她说，不错！可以！”
　　何烨腹诽：“她一句话都没说啊，好像刚才还翻了一个白眼呢！”

　　萌兰道：“就这么定下来了！”
　　“什么啊？”
　　“你被录用了，尽快来上班，越快越好！”萌兰道。

　　何烨有些受宠若惊，一面觉得这也太离谱了，一面心里的天平开始慢慢地倾斜。

　　他还是不太想放弃大城市的工作。
　　自己好不容易稍微在大城市里站稳了一些，眼看着家里的亲戚朋友们都以他为荣。现在说离职就离职了，别人会不会觉得他是在大城市混不下去了，才跑到小镇里工作。

　　眼前的这面试官要说有多不靠谱，就有多不靠谱，自己无论如何都相信不了。

　　不过，大城市的纸醉金迷，高楼大厦，灯红酒绿，都不属于自己，那种落差感也让自己难受。大家都觉得自己混得好，自己却游离在城市边缘，根本无法真正融入进去。

　　“那个，我回去考虑考虑。”何烨终于说出口。
　　“没事啊，但我觉得你真的很优秀呢！”萌兰说。
　　“优秀？”何烨以为他会贬低自己不选择他们公司，觉得他眼高手低，没想到他会说自己优秀。
　　他特别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知己。原来，真的有人认可他啊。

　　“嗯！985大学毕业，成绩一定很好的吧？”萌兰问。
　　“嗯，啊，还行吧。”何烨托了一下眼镜，谨慎道，“就是运气好，考上了。”

　　“你看，你还很谦虚！”萌兰道。
　　这种恭维的话，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自己真的如他所说？

　　萌兰介绍道：“花花，如意，还有我创办了这家公司，小七和圆圆是比我们小几届的毕业生，他们和你一样，也是来这里工作的。”
　　“哦，是这样啊。”
　　“嗯！”萌兰自信道，“花花是我们公司的轴心！也是我们公司的信仰！”

　　何烨问：“她是不爱讲话吗？”
　　萌兰说：“没有啊，花花特别爱聊天的，真的，就是她今天心情不太好。”
　　何烨点点头，美女高冷矜持一些很正常啊！就是因为那么漂亮，别人会嫉妒，才会变得慢慢不爱说话了。

　　“你们真的在养珍珠？”何烨问。
　　“当然了。”萌兰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盒子珍珠递过去说，“你知道西施吗？”
　　“知道啊，知道的。”何烨说。
　　“她的本名叫施夷光。”
　　“这个我倒是不晓得。”
　　“很多人不知道。”萌兰说，“我们公司名就是西施的名字，意思就是淡水珍珠界的一颗明珠。”
　　何烨看着箱子里闪着珠光的珠子，感慨道：“那真的挺有寓意的。”
　　“是吧，花花取的。”萌兰道。
　　“嗯。”
　　“她也是我们的明珠。”萌兰说，“就像是穿着羽衣的仙女下凡。”

　　何烨有些诧异，形容自己的合作伙伴叫仙女的，这比喻，更重要的是，这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很不一般。

　　但是听着萌兰说话的时候，满眼睛都是星星，说到激动的时候，手舞足蹈的。
　　原来，有自己的梦想，是这样的啊。

　　何烨本来没有离职计划的，去诸暨也就是散散心，放松下心情。

　　“你手上拿的这一颗是爱迪生珍珠。”萌兰说。
　　“爱迪生，发明电灯的？这个也是他发明的？”
　　“没有，爱迪生说过，只有两样东西无法在我的实验室制造，那就是珍珠和钻石。”
　　何烨点点头，表示认可，珍珠是天然产物，确实无法在实验室里产出。

　　“而且爱迪生发明灯泡给人类带来光明，这个珍珠也会给人带来光彩。”萌兰说。
　　“还挺……圆的，蛮亮的。”何烨举着一颗珠子说。
　　“对吧，其实中国的淡水珍珠也有很大的。”萌兰说，“不过这颗不算大的，还有更大的。”
　　“更大的？”
　　“嗯，这种尺寸的，花花叫他人鱼泪。”

　　人鱼泪啊。
　　何烨看着手里的珍珠，白色的光泽，还微微泛着粉色，很少女的感觉。

　　“这里为什么有一个小洞？”何烨问，“很小，凑近看才看得出来。”
　　“这是它的呼吸孔。”
　　“我还以为……”何烨笑起来。
　　“天然的河蚌里产出来的珍珠，或多或少都有些瑕疵，因为不是塑料哦。”萌兰说，“不过在正常社交距离看不出来就可以了。”

　　“嗯，也是。”
　　“正因为不完美，所以才珍贵啊。”萌兰说。
　　“什么？”何烨问。
　　“因为世界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珍珠。”萌兰说。
　　“挺有道理。”
　　“就和人一样，这世界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人。”萌兰说，“有些人说世界上另一个我，这不过是在找自己的替代品罢了，其实还是自恋。”
　　“会吗？”何烨说。
　　“当然，人都只爱自己。”
　　“嗯，我倒不是说这个。”何烨觉得，在城市里，大家的工具属性都是一样的，老板分分钟都能在劳务市场上马上找到一个替代品。

　　人，根本就不是独一无二的。

　　“你猜，这么一颗多少钱？”萌兰问。
　　这个问题可把何烨问倒了，他对珍珠一窍不通，还是刚才从萌兰嘴里了解了一些。
　　“八百吗？”
　　“不对。”
　　“一千五？”
　　“也不对。”萌兰笑起来，“在普通设计师的手里一两千，在花花的手里能翻倍。”
　　“哦，厉害厉害。”
　　“判断珍珠的品质时，我们会从大小、圆度、光泽、瑕疵、珠层厚度判断。”萌兰说。
　　“还是头一回听说，蛮有趣的。”何烨说。

　　“花花可是在这方面的专家。”萌兰说，“你别看这个镇子小，诸暨山下湖，养珍珠都超过四十几年了，还是很厉害的。你手里的爱迪生，是新研发的珍珠品种，属于淡水有核珍珠。”
　　“嗯。”他没想到，他这人虽然不是很靠谱的样子，说起自己的专业领域头头是道的，一下子又正经起来。

　　而且，何烨听他这么夸花花，不由得对这个漂亮女人的好奇心越来越浓。

　　“怎么样？”萌兰问。
　　“什么啊？”
　　“是不是心动了？”萌兰问。

　　有一点点吧，何烨心想。
　　但是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给他答复。
　　他总是迟疑的，带有顾虑的，走一步想三步，恨不得把后面的十步路都想好了。

　　做人要有计划。

　　如果说他是被社会的教条规训的，做任何事情都有条条框框的约束的话，那眼前的这个人，和他截然相反，那种旺盛的，生机勃勃的生命力，肆意绽放。

　　人怎么可以活成这样呢，没有约束，自在随性。
　　何烨有些惊讶，他从小就被教育地压抑、无聊、束缚。反而对像萌兰这样的人，有一些害怕，但是又想了解下去的冲动。

　　就像汽车行驶在没有划线的机动车道上，自己根本就不清楚，要往哪个道开。生怕开错之后，后面汽车嘀嘀嘀按着大喇叭，骂他：“怎么在开车的！”

　　明明地上没有画线啊！我想怎么开就怎么开吧！

　　“那我先告辞了。”何烨说，“回去之后再给您答复。”
　　“嗯！”萌兰说，“如果你想过来的话，我们正月初八上班。”
　　“好的。”何烨起身道，“那就，再见了。”

　　“你的裤子……”
　　“哦，没事的，我回去换，不要紧。”何烨说。
　　“真的？”
　　“是的，不打扰你们了。”何烨说。

　　他走后，没有立即买火车票，而是在市区转了一圈。
　　大城市的15k和小城市的8k，如何选择？

　　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心理上自然是想在大城市崭露头角，奋斗出一片光明的未来的。
　　就这么灰溜溜地走，内心肯定会很不甘心的。
　　凭什么别人可以留下来，为什么我就不能留下来！

　　像以前的70后、80后，他们在大城市不也打拼出来了么。
　　可是，他也清楚，这只是一小部分70后、80后，绝大部分人，还是为这个城市奉献完自己的全部青春后，黯然离场。

　　大城市，只有胜利者书写的青春历史。
　　那些不那么厉害的人，注定在历史的浪潮里，成了衬托浪尖的大部分、不起眼的水花。

　　985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勤勤恳恳地在打拼，学历只在毕业的头一年有点用处，越到后面就像买车，一年比一年贬值。

　　如果说一个中年人总把自己的学历摆在第一位，那很大的可能就是，高考就是他的人生巅峰，过了高考，一无是处，泯然于众人。

　　他坐在诸暨的一条小街上，点了一碗面。
　　这里最有名的就是次坞打面，据说是手工压出来的。

　　他在等面上来的时候，百无聊赖地看着街景。

　　走过那么多城市，其实大部分城市的市中心都是千篇一律的，你靠街上的店铺，肉眼根本分不清是哪个城市。
　　街转角肯定有一家沙县小吃，走几步就是KFC，商业中心必定会有一家星巴克、必胜客和一点点奶茶。

　　高度发达的商业社会，让城市都失去了特色。这让活生生的人也会有种丛林森林的味道，高楼大厦是城市里的森林，人流是城市的血液，而单个人，什么都不是。

　　经济发展，城市日新月异。但物质的进步并没有带来内心的满足，一个庞然大物般的社会，强调无数的个体之间协同、配合。对人的规训越来越强，人只要做好自己的那部分就好了，不用去考虑别的。

　　每个人就像是分母那样，眼界和高度只有自身所处的位置。

　　如果你的环节没有做好，别人就会受到影响。这样的压力一级一级地自上而下传导。
　　让人觉得自己毫无成就感。自己的辛苦和物质无关，而是无尽滋长的心灵匮乏。
　　高度发达的经历社会莫不是如此。

　　“面好了。”店铺的伙计喊道，“28号！”
　　何烨赶紧拿着牌子去取自己的面，说实话，和普通的面条并没有什么大区别。

　　直到自己尝了一口之后，才发现面特别筋道，爽口弹牙。
　　一入嘴，有种温暖的感觉，暖流顺着喉腔慢慢扩散至胃。
　　在这寒冷的冬季，给他带来了些许安慰。只有在天寒地冻，才能体会到，喝了一口热汤的感觉啊。

　　他肚子太饿了，连面带汤全吃进肚子里，才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参考资料：
　　1.爱迪生珍珠属于淡水养殖的有核珍珠，母贝为三角帆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