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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星回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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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一天,天空下起了细雪。
南方很少见到下雪,花花兴奋地走在雪地里,仰起头,看着小雪纷纷扬扬地从天空洒落下来。
她穿着羽绒服,戴着一副加绒的手套,弯腰蹲在地上,双手捏了一团雪,笑着扔给何烨。
啪,一声。
何烨躲开了。
她又扔了一个。
两个人打打闹闹地玩耍了很久。
到了室内,才发现手被冻麻了,赶紧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
她记得,上一回下雪还是四五年前。
南方的雪通常伴随着雨,所以,落在地上就化了,根本积不起来。
她小时候就很羡慕课文里,描写的鹅毛大雪,下了一个晚上,积雪厚厚的,能到小腿肚。
在她不多的人生经验里,这里下雪,那绝对是稀罕事。
晴光映着细雪,在光照下,雪闪着粉色的光。
看着这样的情景,内心不由得起了波澜。
这一年四季,都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啊。
何烨冲了几个热水袋,拧上盖子,塞到她手里,“别冻感冒了,鼻头都冻红了。看你玩得起劲,不忍心拉你回来。今天让你疯一下,下次玩一会儿,就要回家了。”
花花掀开被子的一角,将热水袋放在肚子上,呆呆地说:“下次……下次下雪,遇到还不下雨的天气,要等上好几年。”
空调的暖气呼呼地吹着。
空气中有烤橘子的香味飘散开来。
一闻到这种酸甜的气味,感觉没有刚才那么寒冷了。
何烨将橘子翻了个面,金黄色的外壳在烘烤下变成焦黑色。不时地,有橘子皮啪啪啪的细小声音。香气也渗透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
又热,又烫。
何烨拿了一个盘子,用夹子夹着,将橘子放在里面。
他换了一身衣服,也钻进被窝里。两个人互相取暖,体温也在悄悄地蔓延着。
“说是橘子烤一烤吃,不容易上火。”何烨呼呼地吹了吹发烫的表皮,小心翼翼地剥开,递给她。
橘子瓣轻轻一咬,汁水在口腔中爆裂开来,顺着舌尖的味蕾,一下子爆发在口腔里。
“没想到烤橘子那么好吃的。”花花嫌热,将被子拉下来,只盖住小腿。
“我奶奶小时候经常烤橘子给我们吃,我和我妹妹特开心。”何烨回忆道,“特别是冬天,一看到烤橘子,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暖和起来了。”
“烤番薯也差不多。”花花一边吃,一边说,“番薯烤得皱巴巴的,变了颜色,撕开番薯皮,流了蜜汁的最好吃。”
“对对对,扔几个土豆进去,一起烤出来的特别香。”何烨说着又剥了一个塞嘴里。
两斤的橘子,已经被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一边吃,一边聊天,天南海北地瞎聊。
花花抽了一张纸巾擦擦嘴,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本相册,放在被子上。
“照片不多,你随便看吧。”
“还真的找出来了?”
“嗯,一直放在阁楼上,没人动,都积灰了。”
何烨将她抱在自己的臂弯里,“我们一起看吧。”
“不想看,好难为情啊。”花花挣扎着坐起来。她从小被人围观,觉得自己长得很奇怪。即使现在,有不少人夸她漂亮,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是不愿意承认。
“那我自己看了?”
“嗯,我还有本漫画没看完。”花花说,“你看你的,看了之后,可别喊我。”
何烨笑:“为什么啊?”
“我小时候不好看。”
何烨的手顿了顿,停在了相册首页上。
她觉得自己小时候不好看,那应该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的。
但是,小时候明明长得和洋娃娃似的,大眼睛,长睫毛,肉嘟嘟的脸。
和不好看,一点都不沾边。
明明十分漂亮的一张脸。
五六岁的时候扎着马尾,头发微卷垂落在肩膀上,眉心画了一点红,手上拿了一束塑料花。
翻过去,就是上小学的照片。身穿蓝白色校服,那身化纤的校服又大又松垮垮的,像一个麻袋套在身上。
她羞涩地朝着镜头看过来。
运动会的照片,白t恤加上及膝蓝色运动裤,正在跳高。
这张照片,他分析了下,肯定是老师帮忙拍的。
高中的时候,已经和现在的她,长得一样了。
后脑勺扎着一条长长的马尾,低着头在画室里调颜料。神情很专注。
最后是一张高中毕业照,视线扫过去,很快就找到她了,在人群里很突出。
后面两排是男生的站位,何烨将照片拿起来仔细辨认,找到了萌兰。
表情欠欠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和现在成熟稳重的样子很不一样。
看来,岁月是男人最好的老师。
“你们高中只有四十几个人,好少。”何烨将照片翻过来,看了下背面同学的名字,“哎,我初中时候,也有个同学叫这个名字的。”
花花抬头,“叫什么?”
“张伟。”何烨指了指说,“照片上顺着数过去,是这位男生。果然不是同一人,长得不一样。”
“嗯。”
“看来,叫张伟的男生比较多。”
花花想到什么说:“我记得他。成绩一般般,有一回课外书被老师收上去了。”
“上课看课外书吗?”
“嗯,数学课的时候。”
“什么书?”
“一个日本人写的,叫什么《挪威的森林》。”花花一边看平板上的漫画,一边回忆道。
“这书我们那会儿也看啊。”何烨说,“还是那种不可描述的书。”
花花头也没抬,说:“我知道。大家偷偷摸摸地都在传,耳根子贴着耳根子,说里面有些那方面的内容。”
何烨笑着凑近:“你也知道?我还当你只关心艺术,不关注外界。”
花花戳在平板上的手指,继续翻动漫画,“这有什么,我又不是长在玻璃瓶里。”随即,她微微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没有啊,怎么会。”何烨说,“啊,那个,你说的什么误解?”
花花想了想说:“觉得我很幼稚?”
何烨抿着嘴笑:“你不就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这样?幼稚倒是还好,主要是天真的纯情。”
花花摇摇头,无可奈何,她一个经常画人体,还经常在大脑里构思古希腊神话的人,被人评价天真的纯情。
真不知道是她脑子坏了,还是他的脑子坏了。
真是有种不切实际的妄念。
“我在你心里是这样?”花花问。
何烨笑着摇头,“当然了,了解你的内在后,觉得和这张脸,偶尔有些不适配。花花的内心狂野不羁,爱自由。”
她笑道:“你也是。虽然嘴上老说自己很懦弱,很胆小。但是……很勇敢,很自信。”
何烨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在你眼里原来是这样的。”
“什么嘛,不是说了别打扰我看漫画的,陪你说话,都出戏了,刚才有个很好哭的点。”花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何烨一翻身,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向天花板,“被人夸,自然是最高兴的事情。”说着,他又凑近,“什么内容,说来听听。”
“你一个男人看不懂少女漫的。”花花说,“和你说了,也是对牛弹琴。”
何烨将脸埋在她的臂圈里,撒娇道:“说嘛,说来听听。”
“我说你,你可不能取笑我,说那种这么大了,还看动画片之类的话。”
“当然了。”何烨挨着她的头,凑得很近,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花花指尖在屏幕上向前翻了几页,指了指,念着漫画中的对白,“天高路远,后会有期。”
随即,她的手指慢慢地移动到了一个健硕的骑马男子身上,“他和她说,走了。”
“什么漫画?”何烨指了指问,“画风很古典。”
“《长歌行》。”
“哦,白居易的那个?”
“不是。”
“哦,我记起来,白居易的叫《长恨歌》。”
“你还听不听了?”花花问。
“听、听!”
“女主要去回纥,男主要去契丹。”花花说,“他们一个往西,一个往东。各自去寻找心中的道。”
何烨没听出来哪里感人,问:“然后呢?”
“然后就各自出发了。”花花说。
“……”何烨一脸茫然。
花花见他如此,问:“你难道不觉得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何烨不确定:“是,是吧。”
花花不高兴了,叹了口气:“我是说,你不会理解的。”
“理解啊,大家都有心中的理想。”何烨说。
“我看你是完全没听懂。”花花感慨道,“我看到长歌对隼说‘还不走?’,眼泪都要下来了。虽然你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的脚步,不会因此为你停留。因为,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也有心中的道,要去坚守。”
“哦~哦~”
花花转过头去,不想理他了,她就想自己单独一个人看的嘛。非要凑什么热闹。
何烨见她不理自己,又凑过去说:“那后面呢?”
“后面我还没看。”
他支着下巴,从下往上看她,眼睛真好看,浅色的眸子,如一泓寒潭的水,清澈透明。
该不会是代入自己了吧。花花也是如此,有自己的事情,她如今所获得的一切,全是靠自己的双手得来的。
她的作品,她的名望,她的小金库。
这么一想,她都不用他这个未婚夫了啊!
也不是……他能打扫卫生。
“花。”
“嗯。”
“要是有一天,我穷困潦倒了,怎么办啊?”何烨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花花视线从平板上移过来,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一无所有了。”他补充道。
良久,她才说:“我卖画,养你?”
何烨一瞬间扑哧地笑出声来,“好啊,靠你了。可不许反悔。”
“嗯。”
何烨开怀大笑,她就这么简单地答应了,毫无保留。他觉得,男人问这种问题,肯定会被取笑。
男人本该就是家庭的顶梁柱。
他没想过让女人养他,只是随口一问。
花花说得认真,他要是一无所有了,她真的会这么做的。
这一刻,他的心里湿漉漉的。
千言万语,汇成了热切的拥吻。
“我喘不上气来。”花花憋红了脸,喘息。
“习惯、就好了。”他双眼迷离,又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