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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星回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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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绿灯即将变成黄灯之时,孟磊猛踩油门想要过去,最终还是停在了斑马线之前。
他看着两旁的行人通过斑马线,人来人往。
身后响起按喇叭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开动汽车。
车子一直往前开,最后停在她家的楼下。
开门的是一位年纪约莫五十几岁的中年女子,穿了一套千鸟格的外套,珠光宝气,保养得很好。
开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来得倒还算快。”说着,她转身进屋,“进来。”
孟磊额头上,还有手心全是汗,一时愣在门口不知该进去,还是该走。
刘卉在不在里面?
这位妇人,看年龄的话,应该是他们的父母辈。
是她的母亲?
但是,他没见过他的父母,一次都没见过。
他的嗓子发干,用力咽了咽口水,才略略恢复正常。
她家还是如此,但他第一次觉得有些陌生和慌张。
他这么进去算什么?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这件事情,终归要有个了结,没想到那么快就来了。
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
他换上拖鞋,进屋,关门。
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刘卉,他放下心来。还好,她没事。
刘卉听到脚步声微微抬头,视线只落在他的膝盖处,又沉默地低着头。
被捉到奸情的人,自然说话是没什么底气的。
孟磊沉默地站着。时间格外漫长,短短的几秒钟,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
“你坐好了。”刘母说。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无限放大。显得冷静,又冷漠。
孟磊握着拳头,定定落座,想说什么,话到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
三人沉默良久,刘母开口道:“这事情,要不是我自己亲眼看到了。”她顿了顿,又说:“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孟磊心如擂鼓,只有她知道,拍到了这些照片,所以,别人都是不知道的。
那就好,至少还有挽回的余地。
“谈谈吧。”刘母抬眸目光凝重地看着孟磊。
“妈妈,没什么好说的,事情就是这样,我都和你坦白了!”刘卉说。
“你别插嘴,我要的是他的意见。一个大男人,总不可能,这点担当都没有。全靠一个女人来辩解。”刘母语气不容置喙。
孟磊猛地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冷静又克制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关刘卉的事情。”
刘母淡然地喝了一口茶,才说:“她说你们六年前认识的。那么久了,从没见过你。”
孟磊双手交叉,紧张道:“是的,没错。”他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刘卉,只见她神情没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这也难怪,有一个那么强势的母亲。
他在刘母面前,被她强大的气势都压得喘不上气。
“我去过她的画廊,有个叫花佩念的。”刘母回忆着,“本以为是画家和画家经纪人的关系,没想到,这一调查,被我发现这么多,秘密。”
她说最后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显加重了音调,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我承认,这个女孩儿的画,确实不错。但是,全中国画画好的人,多如牛毛。我是不太信,如果光靠你们这种小作坊,能翻起什么大的浪花来。”刘母说。
“妈妈,我不是和你说了!从大学起,花佩念的画,都是我在代理的。买卖也好,参展也好。这个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刘卉激动地说。
刘母严厉道:“一直,我都反对你做这行。挣到多少钱了?还是要靠父母的财力来维持画廊的日常开销。难道,那么多钱砸下去,就为了捧出一个画家?还是,你有别的企图,不用我多说什么吧?”
孟磊鼻子发酸,男人要靠女人这种事情,是很丢脸的。
搞艺术这种事情,完全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该去尝试的。
有钱、有闲,家里有矿,才能经得起折腾。
艺术当然是高雅的,但是,艺术家往往不是高雅的。
画作不被人欣赏,穷困潦倒,靠外人接济的数不胜数。
但,至少在他的概念里,不能做这种吃软饭,还心安理得的事情。
他当然努力了,想自己创业,想让所有人都看得起他。
可是,不管如何努力,他在今日所积攒的财富,远远比不上富贵阶级的一个零头。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头一回觉得,作为一个男人,真的活得相当失败。
“没有别的企图,我就是爱她。”孟磊说,“可能您觉得我的话,有些天高地厚。”
刘母嘲笑道:“那你的爱,还是略显廉价。”
“妈妈!您说什么呢!”刘卉喊道,“您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刘母淡淡道:“我那句话讲错了?你要学艺术,没反对,你要开画廊,我们也不阻止。你说画廊运营要钱,我们也出钱了。所以,卉卉,你觉得妈妈现在能不能说这种话?”
孟磊的心脏像被铁链铰住,一阵阵,抽着疼,他忍着说:“阿姨,您说的都对,这件事情,错在我,和她没关系。”
“那你倒还是个明事理的人,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点道理,你还是懂的。”
孟磊难过地点点头。
没有经济基础,谈什么精神追求。
这种话,就像一盘散沙,一吹就散了,什么都留不下。
要不是刘卉一直以来,对他们画画的赞助,也许,毕了业,他们就是最普通的美工。
谈什么国际大奖,谈什么画作被许多画廊收藏,谈什么艺术家的孤高。
这一切,都是别人赠予的,随时随地,都能轻而易举地拿回去。
“卉卉是我们家的独生女儿,凡事都该替她考虑。她从小到大没受到过任何委屈,走的道路,都是我和她爸爸一手安排的,所以,我不希望她的人生出什么意外。”刘母说。
“我懂。”孟磊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种富家女和穷小子的故事,在电视剧,电影里看看就算了。现实嘛,不可抗拒的因素太多了。”刘母说,“我可不想,因为这件事情,断了她的经济来源。”
她转向刘卉:“你也不想妈妈这么做的对吧。”
“结婚了,就必须按照社会对结婚的约定来做事情。不管如何,在你没有离婚之前,这事情,我不允许。”
刘母缓缓,但掷地有声:“都明白了?”
孟磊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如何下楼的,他如行尸走肉般,游荡在这个城市里。
没有什么激烈冲突,一切都是她说了算的。
他承认,自己有骨气,但是不多。
像他这样的人,注定失去一切。
他和刘卉就像世俗,但是内心仅存一丝幻想的人,最终,这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在现实败下阵来。
也许,真的没有爱到死去活来,也许,真的没有孤注一掷,想要为对方抛弃一切。
那些紧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能让他们有安全感的,
所以,她的妈妈,才会嘲笑,爱情的廉价。
是这样,就是这样。
他被十二月的冷风吹得头痛欲裂,坐在石阶上休息了一会儿。
对面有个拾荒的老乞丐,露着黄色的牙齿,对他笑了笑。
他现在是不是狼狈得很,用手一抹脸颊,湿漉漉的一片。
只见老乞丐绕过他的身侧,用铁夹子从垃圾桶里夹出一个塑料瓶,扔在地上,用脚用力一踩。
一瞬间,啪地一声,塑料瓶被踩扁了。
老乞丐弓着身体,将扁扁的塑料瓶装入一个破破烂烂的塑料袋。
孟磊看着他,看着他慢慢走远了,直到变成一个蚂蚁大小的黑点,直到消失不见。
他自以为没心没肺,是个拿感情当游戏的浪子,但在这一刻,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做一个人渣才能理直气壮地活着,他还不够渣,是么……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来。
他接起,喂了一声。
“你还好吧?”何烨问。
“没事。”
“真的没事?”何烨追问。
“当然了,事情解决了。”孟磊淡淡道,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
“那就好,看你急匆匆地出门,我很担心。”何烨说。
“多大点事,不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点破事,都处理好了。”孟磊说。
“处理好了?”
“对。”
以后都不会见面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了吧。
何烨赶紧说:“没什么事情,你赶紧回来吧,家门口围了一堆记者。”
“什么?”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堵在门口,不让出去。”何烨问,“是你叫的吗?”
“我没叫记者来采访。”说着,孟磊心一惊,这该不会送的后续服务,想让他知道,做错的事情,要接受惩罚。
关闭画廊,接下来,要毁了他们的名声,毁了他们的一切。
但是,这一些都是他造成的,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你别让他们进来,我马上过来了。”他厉声道。
“好,我没开门,还拉上了窗帘。长枪短炮的一堆人,说是要采访。”何烨说。
“采访谁?”
“花花。”
孟磊心一沉:“这件事情,和她什么关系?”
“有一个记者说,前阵子花花的画作在国际上拿奖了,想来采访一下,但是你也知道,花花不喜欢抛头露脸,所以,她很害怕。”
“还有别的吗?”
何烨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就有个记者说内幕什么的,想知道。他们说的话,让大家都很生气,所以……”
“我知道了,你等我,马上来。”他挂断电话,向家的方向开去。
所有命运安排好的礼物,都标好了价格。
没有人,能从这件事情里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