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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段校史(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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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文克劳的生活是种梦游般的宁静,一切都是流动的,而变化在平静中随时发生。包括广义上的学院气质,包括环境,也包括个体的学识与感情。每个人都是条孤独的小河,时而交汇,时而离散。曾有位来自东方的学生在书籍一角写下:静水流深。这些从未同源的河水在每一年夏秋相交的时节来到罗伊纳女士的注视之下,七年之后,又悄然无声地回到他们各自的流溢中去。而她则永远面带诙谐却疏离的微笑,波澜不惊地任其迁流。
通往书架二层的楼梯前摆着一张巨大的告示牌,上面总是贴满了各种团体的活动通知。大部分团体整年保持开放,不拘学院与年级,任何人都可以参加,也有些是封闭小组,用复杂的古代魔文做为加密手段保护着聚会的信息。这些非官方非正式的社团、小组、研究会、爱好者联盟、学派、兄弟会、俱乐部等,如猛烈吹过塔楼的狂风一般的激情产物,建立与解散都很迅速,乃是拉文克劳生活的一大特色。
赫西习惯了奔波于教室、餐厅、图书馆和各种社团场地之间的生活,书本和交流填满了她的时间,还能带她逃离这段时间起伏不定的心情。
自吼叫信以后,沃尔布加继续给她寄包裹,零食、文具、对于小女孩来说足够昂贵的发带与饰品,雷古勒斯的来信也附在其中。布莱克家族的女主人会在幼子信件的末尾捎上一两句短暂的问候,以及一些斯莱特林式的教导。她从姑妈这里得到的偏爱总是比西格纳斯家的三姐妹要多,而这在她分到拉文克劳以后也近乎未变。
即使她在内心深处并非没有察觉沃尔布加的疼爱背后另有些不那么纯粹温暖的因素存在,否则也不会在西里斯去了格兰芬多后立刻本能地产生防御心理,但一如前几年那样,这份特别的偏爱补全了她在父亲那里遭遇的空缺。此时此刻在她身边的拉文克劳是她童年关于书本与自由一切美好幻想的呈现,而曾经寄托了她这份幻想的姑妈似乎也想踏入这美梦中去,以一种难以抗拒的、家人般的方式。她的悲观或许足够尖锐,但本身却未能挣脱年幼的软弱,所以才会摇摆不定,只能沉溺于虚构抽象的理论当中逃避面对。
而绳索的另一端,是西里斯丝毫没在“反省”,且与日俱增的叛逆行为。他们在各自的学院都交到了朋友,各自忙碌,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但赫西总能听说他又在公开场合与斯莱特林们口角,甚至动手。有时跟着高年级,有时只有和他关系好的那伙人。教授们一概当作学生间的普通矛盾处理,有心者却也不难察觉,争端的本质往往与麻瓜血统有关。
她对双方的理论都无法产生共鸣。不过她了解自己的家族,也深知这种对立迟早会发展为斯莱特林阵营对外界一切的强烈排斥。总有一天,哪怕她乖乖听话什么也不做,在他们眼中也会沦为“另一种人”。因此沃尔布加那居高临下又带着训诫的亲切纵使能钝化她的紧张,却还不足以彻底把她驯服。
“魔法史睡觉小组”,按照拉文克劳的分类法,俨然可以称为一个小型的封闭社团。他们根据学期日历制定了三周一轮换的时间表,并严格执行。
赫西本想叫上卢平一起,但斯内普强烈反对。这件事上,确实是他先来的,所以赫西也没有坚持。她不觉得朋友就必须得事事都一起做,拉文克劳们大都是这样的相处方式。
又三周过去,到了约好见面交流笔记的日子。赫西提前一小时来到图书馆,她还想查阅别的东西。埃文·罗齐尔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一看见桌面上叠放的两本书,便露出了看疯子的眼神:
“你借了两本《一段校史》,两本,一模一样的,《一段校史》?”
“不同年代,不同版本,埃文,”赫西用魔杖点了点笔记,夹在里面的几页复制书页迅速放大,变成了柳克丽霞姑妈那本祖传典藏版校史的摘录篇章,“好久不见,关心我的学习?”
“我当然一直很关心你,”埃文说道,“我知道你最近总和拉文克劳的一年级一起行动……但我认为你应该交一些更相称的朋友。”
赫西板着脸,头也不抬:“开学两个月了,你没有一次来找过我,也没让猫头鹰捎过半个字的问候。诺特和穆尔赛伯跟我一点也不熟,在走廊里遇上还会给个笑脸呢,你要是不乐意跟我这个拉文克劳讲话了,大可不必假惺惺摆出一副为我考虑的模样来。”
“我没来找你,这让你生气了吗,赫西?”他的态度软化下来,嗓音也变得柔和了,“我以为,你分进拉文克劳,是因为上次的不愉快,心里还在怪我……但我一直很关心你,你来往的那些人……”
他明显地一撇嘴,咽下了更不客气的描述:“乱七八糟。让我,也让你的姐姐们很是为难。”
“我没搭理月初和你竞争击球手位置的克拉布,也没跟决斗俱乐部打赢你的赛尔温一起学习呀。”赫西哄了他一句,又把嘴角缓和的痕迹收了回去:“可是,我不觉得你真正关心我,不然就不会不知道,我的朋友里也有斯莱特林。”
“那个混血,”埃文轻蔑地啧了一声,“艾尔默嫌他当个跟班都不够格。”
“你非要这么说话,我们就别谈了。如果你只能听得进去不客气的话,那我直接告诉你,埃弗里和亚克斯利差劲透顶,不配跟你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埃文愣了愣,被她不客气的一句吓住了,赫西很少这么直白地攻击旁人,最生气也不过是像开学前在刺玫庄园那次争吵一样冷下脸来。他不怕她的冷漠,因为只要过段时间低头服个软,总能很轻易地和好如初。
埃文小心翼翼地连用了三个软化语气的助词:“他们,嗯,如果你愿意告诉我……艾尔默和拉尔夫做了什么事那么过分,惹你不快?”
“愚蠢,埃文,你明白吗?”赫西勾了勾嘴角,从校史里抬眼看他:“魔法史这种看看书就能通过的科目,他们居然还得借别人的笔记。你来往的人里有这种蠢货,我每次看见都羞愧难当。”
埃文尴尬地扭开脸去。他刚入学那年,就是靠表姐纳西莎传下来的笔记,才顺利通过魔法史考试。
“趁我的存在还没玷污拉文克劳赖以呼吸的聪明空气之前,我最好还是回地窖练习决斗咒语吧。”他怏怏站起身,哀怨地盯了赫西一眼,行了个老掉牙的骑士礼节。
他走后,赫西脸上才幽幽泛起一丝微笑。她小时候就看出了埃文不够聪明,但现在却觉得他的不聪明和迟钝都恰到好处,所以他们才能一直维持友谊。
老罗齐尔万事不理,罗齐尔夫人对儿子不敢管教,姑妈德鲁埃拉忙碌自己家的三个姑娘已经焦头烂额,根本腾不出手来,而性格温柔的姐姐阿尔玛又从小把这个弟弟宠坏了。他冲动、自负、急躁,但向来事事都和心意,就有些缺乏主见,所以听得进劝说,不管怎么发脾气,只要赫西愿意耐心哄一哄,最后他总会依着她。
和埃文这个姻亲的表兄弟比起来,在人口复杂的布莱克家族长大的堂弟西里斯,对于话语中权力的细微变化,就洞悉得太过清醒分明了。或许最初的时候,在他们尚且陌生的童年时代,交恶就是这样开始的:西里斯拒绝赫西刻意算计,而赫西受不了西里斯不愿糊涂。
她发了一会呆,才重新开始比较三个版本校史间的不同之处——一朵阴暗的黑云遮覆住光线,斯内普抱着一摞课本,苍白的手指在书脊上轻轻敲击。
“不算意外,”斯内普用耳语般的轻声说道,“如我这般混血卑微的出身,当跟班都不配,更别说与高高在上的布莱克小姐来往。”
赫西扫了一眼他的二手长袍,暗暗猜测魔杖被藏在何处。
她跟埃文当然不可能在图书馆大声交谈,说话时都压低了声音,确保桌子范围以外的人——尤其是图书管理员——不可能听见。就算斯内普藏在距离最近的书架背后,也得用上偷听咒,才有可能“凑巧”听见他们的对话。
看来他确实跟他的女巫母亲学了不少……赫西移开了目光。
“你自视甚高,瞧不起自己和伊万斯以外的所有人,难道还指望别人都为你欢呼喝彩、热情欢迎吗?”
斯内普轻哼一声:“埃弗里和亚克斯利确实是蠢货。但我看你也一样,自以为有些小聪明,就妄想把别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安静,斯内普,我不想在图书馆跟你闲聊。”
赫西抬起羽毛笔,笔尖指了指斜前方正在巡视的管理员。
斯内普噎了一下,他开始后悔互换笔记这事为什么要叫上莉莉。只为了多一点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再多一门可以深入讨论的课程,他更应该拒绝拉文克劳的提议,自己单独跟莉莉合作!
而现在,因为莉莉已经加入,还挺喜欢这个拉文克劳为主的课题小组,他反而被她绑住,没法直接甩手走人了!
在斯内普的黑脸、伊万斯的热情、拉文克劳们的专注中,最近三周的交换笔记顺利补全,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份综合不同观点的豪华笔记,顺带讨论了其他学科的作业,度过了充实而愉快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