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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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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唯一能让温小余心情高兴一点的是,两个小时后,主治医师拿着她的片子告诉她,腿里刚打进去的钢钉没错位,不需要重新做一遍手术,不过以后一定要小心,骨头长好之前,绝对绝对不能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知道了。”温小余吸着鼻子表示坚决遵守医嘱,她决定等会就给她哥打电话,让她哥给她送两个保镖过来,坚决杜绝今天的倒霉事。
可电话在老远的桌子上,她摸不到。傻逼顾一程,非要放这么远!温小余决定等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让阿姨帮她拿一下。
不对,她今天饭从来都没有上报,因为平时都是顾一程去帮她去打饭的,阿姨送过来的盒饭,只有几种固定套餐选择,品种还比食堂少好几个,而且因为盒饭打包的早,已经不是很烫了,需要用微波炉重新加热,所以顾一程就自告奋勇天天帮她去食堂打饭。
但今天,打饭这个人跑了。
她不仅要保镖,她还要再雇一个护工。
温小余悲从中来,躺在床上,身边没有人,难受得有点想哭,把被子盖过头顶,指尖一抽一抽地疼着,烦得她都睡不着了。这趟车祸遭的罪,她还需要承受长达三个月的复建,然后一年后再把钢钉取出来,真的太痛苦了。
越痛苦就越是骂顾一程,她愿意忍着这些痛苦,是因为她知道,她未来还有大把吃喝玩乐的好日子在排着队挥手等着她,她有钱花有时间享受,她的天性里就好逸恶劳骄奢淫逸的懒惰。可顾一程,顾一程这个狗东西为什么非要来害她!如果五六年后她就要死,那她忍受这些干嘛,如果她的人生真的这么短暂,比飞蛾扑火还要颤颤惊惊的脆弱不堪——
那还不如现在就接受死亡呢。她死过两次,知道死亡的痛楚不过是一瞬间的撕裂,灵魂脱离身体以后,会不停的向上飞,像徜徉在温暖的春风里,直到再睁开眼睛前,灵魂的每一个碎片都是暖洋洋的。
温小余顾着悲秋伤春,没注意到房门被轻轻地打开又关上。顾一程走到她身边,他以为这个小姑娘冒着被子睡着了,便伸手为她掖被褥。
床被一打开。
他就看到了一双红通通的眼睛,跟小兔子似的,盈着泪花,独自难过与垂泪。
顾一程被吓到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温小余也被吓傻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原来这人没跑呀。她看着他身上处理过的伤痕,看着那张鼻青眼肿都依然遮盖不住俊美的青年脸庞,喉咙里发出轻软的哼声,跟幼猫撒娇似的,但别开头,说:“喂,我渴了。”
顾一程给她摇病床,小姑娘正侧着头看着他摘回来的荷花,房间里没有花瓶,他就把自己喝水的保温瓶当起花瓶。他见她的手乖乖的放在床被上,好几只手指上包了纱布,有点可怜。顾一程又看到她红红的眼眶,心中的怜惜都快要扑出来了。
偷哭的小兔子被抓了包,就发着脾气端起了大架子,指挥着他一会儿要喝水,一会要吃钙片,过了一会儿就嫌空调冷,要他调温度,总之隔一段时间就要指使他一回。
顾一程脚脖子扭了被老医师按着推拿了一顿,上面贴了两张大膏药,走起路还有歪坡,医生让他多坐着休息,可他哪里休息得下来,他还有一个心虚又害羞的小姑娘要照顾,他发现温小余每次指挥他做事情以后,就会偷偷得小心的打量他,好像生怕他会不高兴。有一次他走路的时候没站稳踢到了床尾的热水瓶,看着一地水和玻璃渣,自己脸色可能一下有点不好,其实不是嫌温小余事多爱折腾,是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没用。
拎着拖把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发现温小余一直在注意自己,两人的视线措不及防又视线对了一下,小姑娘就像刚被窝里那只小兔子一样,慌慌张张地挪开脸,她在紧张,紧张地手指都不自觉地抓住了床单。
顾一程想起她的眼神眼神,惊慌、害怕、担忧和不知所措的绝望,是怕自己扔下她走了吗?果不其然就听到小姑娘压低的声音,含含糊糊地说:“就一个破热水瓶,我哥付你这么多钱,够买几万个瓶了。”
顾一程动了动嘴唇,想告诉她自己没拿她兄长的钱,可话到了嘴边就咽了下来,烂在肚子里。如果小姑娘知道,她兄长可以随便把她扔给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没有合同的约定,没有金钱的诱惑,他只要是转身一走,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连个吃饭都要自己动手。
他忽然有些明白,温小余在异地受了这么疼的伤,但她见了兄长,神情也是冷冷淡淡的,没喊过一句痛。两兄妹之间,除了病情的交流,其他时间沉默地让人觉得古怪。
怪不得她都不想回家!
他们怎么这样!顾一程有些怨怼温家的人,只出现过两次的兄长,从来没有露面的父母,他白天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温小余,就见她接过一个妈妈跨洋的电话,其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关怀,没有温情,怎么有人舍得这样对待一个可怜柔弱的小姑娘!连养得狗生了病,都忍不住去摸摸它呀。
她在害怕,极度地缺乏安全感,才会用一个个命令指使着他,一遍又一遍地突出自己的存在感,她想让人摸摸她,却又不敢说出来。
顾一程觉得胸口发闷发苦又发酸,他对温小余的感情来自莫名其妙的梦境,来得突如其来又凶猛剧烈,像搅入黄连的蜜糖渣,他一口接一口地停不下来地吃着,连自己都发现到这是不正常的。他跟着温小余身边,小心照看她、仔细观察她,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在梦里惊醒,为的就是解开这种炙热又离奇的感情。
他是居心不良的陌生人,他们家怎么敢让他这样的陌生人去接近她!接近她这样毫无防备的孩子,如果他更坏,顾一程顿时不敢想象那副场景,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暴起,在梦里他的手上绑着一把解不开的尖刺,可以杀死一个又一个妄图接近少女的人。
他的占有欲强烈而充满了暴力,连他自己都为那种疯狂起来的感情感到恐惧。
他大概不会跑?但他脸色这么难看,他是不是准备要走?他哥那点钱真的能让他这么心甘情愿听话吗?温小余内心的想法疯狂地卷动起来,越是心慌,她越是想要试探。
在刀尖上跳舞的人,都有一颗不断作死的心。
温小余摒着气,看到顾一程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晚饭要吃什么?”他报了一串菜单,顾一程刚才去看完急诊就去餐厅,中午和晚上的菜品重合率高达九成,但为了不一样的那一成,他一天去看两次,看一遍他就记住了,回来问温小余,然后再给她去打饭。
温小余心里舒了口气,脸上却镇定着:“炸猪排,烤鸡腿,韭菜炒猪肝……”她一连报了六七个菜不带停歇的。
顾一程忍不住打断她:“你吃不掉这么多的。”而且有些菜太油腻了,不适合养病的人吃。
“你管我吃不吃得掉!”温小余下意识拔高声音,但最后一个音却虚了下来,顾一程没再开口,温小余抿着嘴,她在心理骂自己蠢,这大半的菜是给顾一程点的,她得笼络着点这个人,不能让他跑了。可她现在手疼脚痛,就没能控制住脾气,明明想得很好,要大大方方笑得甜甜蜜蜜请他吃饭啊。
都是疼痛误我!
温小余深吸了口气,终于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慢慢抬头,瞟了一眼桌上的荷花,然后转过头,看着顾一程,像之前哄他为她涉水摘花时那样的,甜甜的哄他:“顾哥,我想跟你一起吃饭呀。”
顾一程没有想过这个答案,之前给温小余买完饭,他都是在食堂买两个馒头对付一下的,他对物质要求很低,攒的钱都存在卡,前年跑大车到现在,已经攒了小十万,他们村的男人都这样,攒够十万就可以盖房子娶媳妇了。但顾一程还想先买辆自己的小货车,有了车他就能自己去跑货了,不用拿五百被抽掉三百了。
“我也不用吃这么多。”顾一程告诉她,“我不喜欢吃猪肝。”
温小余简直要气到锤床了,她的设想里顾一程只有拒绝和答应两个选择,猪肝从来不在选择里,该怎么回答他呢!
温小余勉强维持住笑容:“要两分猪肝。”她抬起下巴,用眼神看着顾一程露在外面的伤口,青青紫紫地涂着药水,关心的语气自己听着都有些飘忽和心虚,“猪肝可以补血。”
顾一程神魂都有点不对劲了,左脚拌右脚地走到食堂,特别是他右脚还拐着,走起来跟僵尸似的,被一个小孩子看到了还嘲笑:“妈,你看他走路姿势,他是不是丧尸啊?”孩子妈一看对方鼻青脸肿的样子赶紧把孩子拉到身边护着。
这一看就是打架的混子,别惹了他。
顾一程哪里听得到别的的声音,脑子里全温小余那句:“顾哥,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想对你好点啊。”
他心口噗噗的跳,凶猛得像被十八柄大锤来回击打一样,差点把心脏砸出一个大洞,再把温小余塞进去堵住那个窟窿。
一个梦里的小姑娘值得吗?值得自己一头不管不顾地栽进去吗?顾一程不停地问自己,他找不到答案,他快疯了。她说她想对自己好点。
于是他买了三分韭菜炒猪肝回到病房。